第26章 爛柯山(八)下

第26章 爛柯山(八)下

胖子的聲音無疑是一劑興奮劑。我的腦缺氧狀态瞬間瓦解,手腳立馬利索了起來。前面的李如風爬起來老喜歡蹶個屁股,标準的放屁造型,所以我的大背包幾乎是一路撞着他的屁股在前進。

果然爬了沒多長時間就到頂了。但是面前并非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樣是一片很直接的開闊處,而是被一塊石壁死死地堵住了。緊接着我就意識到了,胖子剛剛說的撬不開是指的什麽。

我從老遠其實就已經聽見了石壁上不時傳來的“哐嘡”聲,聲音都被石壁的厚重攔截住了,所以回應的尾聲相當沉悶,可見這石壁的結實程度絕對不是我們随手拿個手電筒就能砸得開的。

“胖子——!”我大聲喊道。這一喊,那邊到突然沒了動靜。大約整整過了五秒鐘,才聽見胖子帶着有點打顫的聲音問:“是…天真”“是我!”緊接着我就聽見了幾個人重疊的混亂的帶着歡呼的聲音,“是天真是天真!”“吳邪!CAO!總算!”…能依稀辨認出小花的嗓音。

我愣是整個人拼命往前擠。其實我離開石壁還比較遠,前面隔着兩個背包還有李如風,我擠過去的時候瞬間有了種在春運火車站的錯覺,絕對是技術活兒。我幾乎整個人都趴在李如風身上,隔着這個也不知道多厚的石壁,一陣拍打,和他們相互間表示慰問,各自關心了下人員的齊整和安全性問題。這感覺堪比探監,其實連探監都不如,因為壓根兒連臉都見不着,我們卻還是把感情升華到就差眼淚鼻涕一大把的高度境界上去了。終于就在胖子開始打算說笑話的時候,有人現出了理智。

“小三爺,你們快看看,從你們那邊能不能打開這棺材蓋兒!”這是黑眼鏡的聲音。

我像是忽然從夢中被人一巴掌打醒般,心中緊接着就是一顫:“棺材蓋!”悶油瓶也同時說出這三個字,只不過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全變成了陳述的調子,所以聽起來我們就像合唱隊的高低聲部。我看了看悶油瓶,他皺着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靠!你不說,我都快忘記我幹嘛非得撬開它了!”我聽見胖子在那邊響亮地拍了一記身上的某塊肉,“我還說這棺材裏頭搞不好會是寶貝,結果居然是你們幾個!”說完估計又覺得話說得好像有點欠缺,随即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不是說你們不如寶貝兒值錢啊!”我心說,誰他娘有心情考慮你句子上的漏洞啊。

“到底是什麽,說清楚!”我忍不住在心裏一個勁幻想自己躺在棺材裏動彈不得的樣子,頭皮就一陣發麻。

“其實我們也才到這裏沒多久。進來就看到這石室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半嵌入牆體的一大一小的石棺,我們粗略研究了一下,無從下手。正中間的牆上就是這個蓋板。乍一看就像一扇石門,但是它底下的邊并沒有落在地上。而且這上面和兩口石棺側面都有相同的四角刻花紋,這麽看上去,就比較像是一口豎起來被嵌入牆體的石棺上的蓋子。”小花像作報告似的一口氣說到完,語速非常快。我聽得雲裏霧裏,似懂非懂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胖爺說看到有縫兒,沒準兒能撬開。”黑眼鏡樂呵呵地補充上一句。我都能想見這會兒胖子那雙被肥肉夾着的小眼睛肯定正不停地朝黑眼鏡放冷箭。

悶油瓶聽完,撇了撇嘴,忽然越過他的背包,爬了過來。其實這會兒我還壓着李如風的右半邊身體,這個問題也是在看到悶油瓶朝我們爬過來的時候我才忽然意識到的。然後悶油瓶随手撥了撥背包的袋子,往前一鑽,緊跟着我就被一股重量壓制了。我不禁“哎喲”了一聲,同時心裏懷疑李如風會不會沒中蛇毒死卻要被我們壓死。

令我非常無語的是,由于悶油瓶也和我一樣,需要整個人往前伸更多才能夠上石壁,他居然想都不想就拿他的左手摁在我的屁股上,右手則在牆上摸來摸去,以至于他每動一下,我都有屁股被捏的感覺。我心裏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在我看來,這就是他的慣性動作,他就非得要舉着他的兩根筷子長的手指到處敲一敲,點一點。我心說,這石壁難道被你點兩下就能自己挪走了沒建設性。

我才想完,就聽見他說:“這石壁上有機關,肯定能移開。”說罷,他從我身上爬了下去,我立刻感到屁股上又是一陣擠壓。

“你們看看這上面的雕刻是什麽。”被我壓着半天都沒有說話的李如風忽然開口道。我這才趕緊也重新退回我原來的位置。他坐起來,調整了一下姿勢,甩了甩手臂,沖我輕輕一笑:“胳膊被你壓麻了。”

“啊人妖在你們那兒”胖子拔尖了嗓子說。我這會兒正看着李如風,胖子的“人妖”二字突然被從牆體那一邊抛過來橫在我倆中間的時候,我頓覺一陣尴尬。和傻子一般還“嘿嘿”地笑了兩聲,又立刻覺得這動作十分多此一舉。假如李如風沒有救過我,可能這一刻我會在心裏認定這個綽號冠以他永久的頭銜,但是人家救過我,所以就算我再有想法,也必須要以高尚的念頭打壓它,總不能人家男人長得漂亮,就都叫人妖吧。那小花不也是人妖麽。故此這一刻我不禁在心裏暗罵胖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是胖子既然有這樣的疑問,那說明李如風是半路上突然離開他們的,他難道真的是專程去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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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風倒是笑得不以為然,大聲對着牆壁說:“是啊,胖爺,我就在這兒。”說完,轉過臉,對着我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胖子喊了聲人妖造成了心裏暗示,我總覺得他笑起來,臉上竟然端上了一種類似女人的妩媚。我心裏嘀咕,這男人怎麽能生得如此秀氣的一張臉。

“是圍棋棋盤。剛才就留意到了,上面還有突出來的類似棋子兒的東西。”小花說。

我心裏一驚。還真有棋盤,難道這裏的傳說當真存在但是王質遇上神仙下棋人的地方不是外面,而是這裏李如風好像能看出我在想什麽,笑着說:“神話故事也總得有個源頭,王質這個人是有的,不過不是個樵夫,而是個盜墓賊。到這裏來倒并不是為了財寶,而是另有其物。最後他也尋到了他要的東西,只是不料死在了一盤棋上面。所以,他從來都沒從這個洞裏出去過。至于洞中一日,世上百年也并非全無道理,只不過理解方法不一樣罷了。”

我剛想多上一句“此話怎講”,就聽那邊胖子“咦”了一聲,“這上頭的子兒,不像是圍棋的陣勢啊。”

堯舜以棋教子也不過是一個相傳的美談罷了,圍棋的誕生肯定不可能有那麽早。假如說這是一張夏商時期的棋盤,很可能它的規則也不同,說到這個,我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會不會是五子棋

“呵呵,知道王質是怎麽死的了吧,自認為高級的人不會玩最原始的東西,那就只能蠢死呗。”李如風看着我說罷,又轉向石壁另一側,“解了它。不過是棋錯一步,滿盤皆輸啊。小心點,我們的命可就端在你們手裏了。”

我頓時腦神經抽了一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是說現在一盤棋下輸了就能要了我們的命我看了一眼悶油瓶,他沒什麽反應,蜷在牆邊坐着,一動不動,真懷疑他是不是又睡着了。

“那上面應該只有一顆子兒可以動,不過假如走錯了點的話,就會啓動不該啓動的機關。我并不知道不該啓動的機關是什麽,不過一般被啓動錯的東西通常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說完又沖着我笑。我看着他笑來笑去的倒是感覺心裏直發毛。

“是毒氣。”悶油瓶頭都不轉地說。然後我看到他擡了擡手,指了指頭頂。我拿着手電照上去,一股寒氣立刻滲入血管內部——頭頂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比針眼大點的小孔。我剛想說李如風不是有克毒專用老鼠屎嘛,他就湊上來聲音發浪地說:“我的藥丸沒用哦。”

這場景突然讓我覺得有點好笑,他倆就像在做什麽強效無敵殺蟲劑的廣告,一個說“有蟑螂”,另一個說“殺殺殺”。

我瞟了一眼遠處,想着不行的話能不能及時來得及跑回之前那個石室。“機關啓動,那個石室的地面會上擡,入口就沒有了。所以錯了的話,應該只有死。”李如風說完,也靠到了牆壁上,低着頭不再說話。

我不禁從頭到腳一身冷汗,簡單來說,現在就是一棋定生死。假如外面他們哪個狗(和諧)日(和諧)的走錯了這關鍵的一步,那我們三個就要在這裏一命嗚呼了。我本來還想問李如風一堆問題,但是眼下這個噩耗已經讓我沒有任何心力了。其實我不會下圍棋,但是五子棋是我手機裏面唯一的游戲,就像王盟只玩掃雷打發時間一樣。只是,可惜了,棋盤偏偏不在我面前。

我一直能聽見胖子的聲音,他在找到那顆能動的棋子之後,歡呼了近五分鐘的時間,我是掐着秒幫他算的。但我并不心急,也沒催他,反倒希望他再吆喝時間長一點,心裏想着好讓自己再多活一會兒。我現在很是不能理解悶油瓶和李如風的鎮定勁兒,難道闖了這麽多生死關,到最後讓自己死在一顆棋上,也能安生

我一屁股坐到和他倆分別隔了一只背包的中間,李如風一副沒事做的樣子,又開始玩弄他的短刀。悶油瓶正看着眼前的石壁發呆。我又有些心理癢癢,想着要不要和悶油瓶把話說清楚,但是礙于旁邊有李如風在,總不能當着他的面說吧。算了,等下要死的話,應該也會有個緩沖時間,總不可能毒氣一出來我就立刻暴斃吧,現在先醞釀醞釀,等等死前直接爆發一下。都說死前拿心裏的話說清楚的,就算是死得比較幹淨了,不會帶着怨氣去投胎。于是我開始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去理會這些那些沒解開的謎團,不要去理會對李如風的各種好奇,一心琢磨好一個簡短句留着等下和悶油瓶說就好。還要口齒清楚,沒有歧義。想着想着我居然開始一門心思在心裏造起句來。

有人說,人死前會變得很理性,有人說人死前的念頭會變得很奇怪。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屬于前者還是後者。反正遇着了悶油瓶這種人,自己能有多正常也是不正常。

牆那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忍不住每隔上三五分鐘就要敲一下石壁,換來的基本上都是小花的一句“別吵”。偶爾能聽見他們說幾句不着調的話,緊接着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和偶爾各自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我忍不住想笑,三個大男人,盯着一盤五子棋,要是擺去外頭什麽街心公園肯定也是一道奇景了,只不過現在這盤棋還搭上了我們的命。

“吳邪。”悶油瓶突然轉過頭來看着我,我都不知道他看了有多久,我一直在等他開口繼續,但他就是不說話。等人說話是個累活兒,等他說話那就更是個累活兒,因為你還不能問,一問他的動作就是低頭沉默。所以,我就只能保持和他對視的造型。他忽然伸手過來用力地抓了一下我的肩,卻還是什麽都沒說。Cao,這感覺真是不好,就像有人把你一股氣一直提到了胸口,卻死都不讓你呼出去。

正在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相當不爽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胖子啊地叫了一聲,我心裏第一反應是完了,第二反應是扭頭看悶油瓶,同時心裏琢磨着是文雅點開口說句話算了還是直接撲倒。還沒來得及有第三反應,就聽見石頭移動和摩擦的聲響,伴随着地面的微顫。

當胖子的臉随着石門的下陷,逐漸在我面前變得完整起來的時候,我竟然有種激動到想哭的心情。“看!天真,他娘的你胖爺我就是你的神!他倆連個五子棋都不會下!”我拼命忍着想抱住胖子親他兩口的沖動,完全視其為再生父母。雖然每次都是死裏逃生,但是這次的欣喜感要比之前哪次都來得更強烈。自己的兄弟,兒時的玩伴,都站在離你一牆之隔的另一邊,假如還沒再見上,就死了,這種假設我連想都不敢再多想。

和他們一起活着,真的是,說不出來的各種好。

就在我們三個剛剛從洞裏跳下來,腳才在地面上站穩的時候,突然發現黑眼鏡腳邊站了一只貓。一只黑貓,體積不大,不胖不瘦,在貓中,身材也算比較好的了。毛色烏黑發亮,一看就是被照顧有佳的種,肯定不是野貓。脖子上還被系了一個青銅的鈴铛。它就這麽坐在黑眼鏡的腳邊,毫無聲息地晃着尾巴看着我們。也不知道這樣看我們看了有多久了,我忽然被它看得全身直起雞皮疙瘩。

起先我竟然頭腦發昏以為是黑眼鏡自己的,黑眼鏡估計看到大家都在看他的腳,就也低頭去看,一看就跳開了:“哪裏來的貓!”

正在這時,大家好像都同時聽到了一點響動,隐隐約約從左手邊的那口棺材裏傳出來,幾乎同時都朝那邊看過去。我剛一看,眼珠子就掉了,只覺得頭皮一炸,趕緊往右邊也看了一眼。果然!——剛剛光顧着留意那個封了我們去路的棺材板了,竟然沒有發現同時被移了蓋子的還有左右兩邊的那兩口一大一小的半入牆石棺。

緊接着,有個人聲從左手邊的棺材口飄了過來:

“fuck!可算是把老娘給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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