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爛柯山(十一)上

第33章 爛柯山(十一)上

我把目光扔向悶油瓶,他靠牆坐着,正眼巴巴地看着我。可能是我自己心裏帶了點猶猶豫豫的羞愧,所以總覺得他眼裏竟浮出一絲無奈之情。

我走過去,挨着他坐下來。羞愧之所以猶豫,是因為我始終還不是明白得很透徹。這段日記裏面夾雜了太多信息量,而當下我的頭腦并不是運轉太靈活,要從這麽多雜亂的排列和問號當中,挑出眼下我最想解決的關鍵,也并非那樣容易。人說到底也就這麽一個腦子在轉,尤其當遭遇上悶油瓶這種卡殼漏油專用推進器,我腦子變得不太好使也很正常。

“小哥。”我喊了他一聲之後,竟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問法。最後,我只淡淡地問了句,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在問哪個為什麽。其實這一刻,我想知道的問題的答案,我已經了然于心。即使有些概念依舊模模糊糊,但是那好像也不是太重要了。

悶油瓶說:“因為我知道她不會殺你。”說完,他低頭看了眼躺在一邊的雙兒,繼續說道:“我之前見過她。那天在你鋪子裏等你的時候,她來過。看到我扭頭就走。”

七月二十九號。都是那天的事情。

我在想,假如換做是我。當時被槍頂着腦袋的是悶油瓶,而青銅在我手裏。我會不會拿出來這個就是我心裏最後那塊比較模糊的地方。我并不是非得要弄清楚,但假如我不去這樣想一下的話,它可能時間長了就會衍生出別的東西來,最後變成心結。

我想,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拿出來。這就是我和悶油瓶之間的差別。他陷入危險的時候,我可能會喪失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只是可能。這種可能占去了百分之九十。僅剩百分之十能給我一點理智。而他在那樣的情況下,思維依然清晰。假如那青銅對他來說真是有非凡意義的,他既然知道雙兒不會殺我,就算沒有看到李如風在後面,也不會拿出來。反正賠不了夫人,憑什麽還要折兵這種沒任何意義的事情他一定不會做。靠,我即刻想抽自己嘴巴。這是什麽爛比喻,哪有大男人把自己比作“夫人”的。

但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悶油瓶沒有看到這些字,那他會不會把它拿出來

答案我不敢想。所謂我和悶油瓶最本質的區別就是,他幾乎就是我的風向标,定我的陰晴圓缺。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做事都有明确的目的,他不會因絆腳石而停下來,就算是我也不行。在他的前路上,可能永遠有一架用來衡量輕重的天秤。為了到達目的地,難免要有所犧牲。

而我幾乎可以确定,我并非他的路。

我不想再繼續想下去,這些想法比看到一萬個粽子還要讓我恐慌和神傷。我站起來,搖晃到胖子邊上。胖子正好剛要點煙,轉眼就被李如風掐了。他晃着那根被他拗成兩節的香煙,一臉讪笑地對胖子道:“不要引爆易燃裝置。”胖子剛罵了句娘,四周望了一圈,估計覺得此話有理,便也作罷了。這裏頭連只蟲都能放白磷屁,鬼知道會不會有什麽隐藏氣體。

剛剛他們都吃得不亦樂乎。這會兒吃飽喝足了,瞬間就都變成了漂上岸的白魚,打着哈欠合不上嘴。鑒于這裏的安全性十分貌似十分之高,我們這麽半天鬧騰下來,周圍也沒有任何動靜。就算空間密閉,氧氣也不會被一下子用完。所以大家商量決定,輪番留人看守,其他人都去睡一會兒。誰知道接下來要費多少勁才能出去呢不過這會兒誰都沒有閑情逸致去研究那些畫得亂七八糟的空間圖。胖子說他們三個人是一路都沒有合過眼睛的。天大的事都要等睡飽了再說。

“累極了,別說這裏這麽幹淨,就算滿屋子屍體,照樣睡。”胖子說完這句,扯出睡袋就躺下了。沒多久,就聽到了他的打雷聲。

我又重新翻開阿保的日記本,本來是想研究下空間圖的。結果又随手一翻,就翻到了那頁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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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字又帶出了一些問題。看來,那個在北京給了我一槍的人應該叫陳秋。這樣說來那些人很可能和阿保雙兒都是一路的。行屍走肉他們為什麽這樣來形容自己并且誇張到連感情都懼怕擁有聽起來活像一個什麽神秘殺手組織。這是不是和他們體內的藥物有關我不禁想起了霍玲。不知道他們吃的是不是同一種藥。

阿保說,我是好人。也會是個好兄弟。這話讓我很惆悵,很心酸。他腦袋落地的一幕在我腦中徘徊來去,就是不走。我是不是好人或者好兄弟到最後又有什麽關系人都要在生命面前低頭。因為我清楚記得悶油瓶砍下他腦袋的那一瞬間,我徹底放松下來的心情。那心情是因為得知了安全和活着這兩個基本概念。其他都是一個屁,臭過就散。

至于雙兒……

我朝她看去。她睡得很安靜,斜躺着,被罩在陰影裏,我只能瞅見個大概的輪廓。我很難表達清楚自己的心情。我活到這個年紀,第一次有女人說愛我。還是個美女,雖然有點兇殘。這女人拿槍指着我的頭,卻不會殺我,這是何其心酸的一件事情。對我來說很心酸,對她來說可能更心酸。她也是個徹底的謎,就像李如風。到底和二叔和我都是什麽關系難道她也和李如風一樣,曾經就認識我,或許還和我有過那麽一段這樣的美女就算不記得臉,也記得肉香吧。那我怎麽完全沒有印象呢

真是越想越亂。等雙兒醒了,我一定要問清楚。

阿保就寫了這一篇完整一點的日記,結果憑空多出了一堆問題。我在心裏暗暗慶幸他沒寫得整本都是。現在對我來說,已經和當初的心态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以前看到這些都非常興奮地當成線索,現在看到就希望不要再多出待解之謎。謎太多,人生就被它們淹沒了。原本人生也不是為了追逐各個謎題而活的,人活着,糊塗清楚不過都是一輩子的事情,沒誰說多知道點就能活長壽點。我倒反而覺得,越少知道可能倒是能活越久。這終歸都是現實,不是電視劇和懸疑小說,不需要那麽多的謎題和真相,也不需要初衷那般追逐真相的執着精神。除非,真相重要得關乎生命,那另當別論。

悶油瓶依然靠牆坐着。他被第一個輪到把風。

這會兒,他正看着我,我覺得是這樣。他的目光被好幾只電量不足的手電光拉長了距離投過來,落在我的眼皮上,沉重得就像一只手,輕輕蓋住我的眼睛,讓它越來越睜不開……

我就這樣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好像是必須要醒過來,被輪到一次把風的,卻貌似沒有人叫醒我。或許是我自己睡得太死,就算有人叫過我,我也沒聽見。我醒過來的時候,首先就去看悶油瓶原本坐着的位置,他卻已經不在那裏了。

我心裏一驚,回頭一看,原來他躺在我邊上,睡得正香。我的一口氣這才緩過來。他睡覺真是輕得同貓一樣,連鼻息都察覺不到。比起胖子......嗯胖子呢!

我四周看了一圈,他們都在睡,沒一個人在把風。心想估計是輪到胖子把風了,這會兒他卻不在。難不成去放水了我又望了望周圍,沒見到胖子,倒是發現了一件事情,随即心往下一沉。

雙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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