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再回杭州(二)
第52章 再回杭州(二)
我看到他起初一愣,緊接着就聽到心口那塊堵塞已久的大石“哐嘡”落地的聲音,那聲音夾雜了一絲詫異的驚喜。我趕緊微微低下頭,拿手在臉上擋了擋,為了掩住嘴邊沒憋得住的笑。
他居然這麽快就回來了,而且手裏居然抱着小賤。真是不可思議,難道他那麽急着走,就是要去找小賤的怪了,他是怎麽知道小賤失蹤的了
我腦子一轉,忽然想起來在醫院我睡着之後,迷迷糊糊耳邊響起的那種奇怪的“嘀嘀”聲和發白的光。靠!那不就是我的手機麽!
“王盟正好來短信,說貓還是沒回來。”他看着我,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解釋道。
“你從哪裏找到小賤的”我問他。他聽到“小賤”二字的時候,嘴角貌似飛快地掠過一絲輕蔑的笑。我趕緊擺擺手,解釋道:“是賤人的‘賤’。”
他還沒回答,小賤把腦袋從他臂彎裏露出半截,顫抖着聲音叫了一聲。
慢着!我看到了不對頭的地方!
這貓是不是小賤!它脖子上沒有鈴铛!
它在夜裏卻沒有發綠的灰眼睛着實拿我吓了一跳,我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驚叫道:“怎麽回事!它不是小賤!”
悶油瓶皺了下眉,低下頭看着貓,拿他的脖子擡起來一點叫我看。
本來夜裏沒燈就非常暗,再加上這是一只黑貓,我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毛上顏色的分別。但是這會兒,被悶油瓶一指,我湊過去仔細看了一眼,就看到了,瞬間倒吸一口冷氣。貓的脖子底下,全都是血。很多毛都一塊塊地被血黏在一起。但是那血依舊在流個不停,滴滴答答地落在悶油瓶抱着它的手上,他手上被血濕紅了一片。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撲鼻子,我只覺得心都像被打了結一樣揪到了一起。
是誰這麽狠,連貓都不放過!
“它被人摘了鈴铛。”
我在悶油瓶看着我的眼睛裏,撿到了飛速而過的一絲不安之色,頓時便有了想法。“是不是它的血止不了,就要死了”我對這貓還是有感情的。雖然只是小花暫時寄養在我這裏,但是悶油瓶生死未蔔的那些日子,我醒過來的早晨他都安靜地蹲在我的床頭。我說這話的時候,氣都短了一半,聲音堵在嗓子裏出不來氣。
他頓了一下,撇了撇嘴說道:“不會。”我剛想喘口氣,他卻又繼續說,“更糟。那個鈴铛是守魂鈴,沒了它,它會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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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巴張得老大,滿腦子爛柯山底下那些牆體裏面一坨坨的肉,還有張術那張最後出現的慘白的面孔。他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留小賤,要親手解決它嗎
我剛把手伸過去,還沒碰到小賤的任何一根毛,就聽見悶油瓶一聲大喝:“別碰!”他這一聲,突然就把我從半夢游狀态叫回了現實。由于驚恐,我頓時感到瞳孔被無限放大,如同将死。周圍的一切都仿佛被轉移到了爛柯山下。
凡是被碰到的,都要屍化。那他自己不也……
“我不會。因為,”他看着我,頓了一秒鐘,道:“我體內有相沖的東西。這個東西和屍化,相當于兩種劇毒,在我體內,等于以毒攻毒。”
我懸在半空因為慌張而狂跳不止的心,突然一下子又降到了原位。看到他活着出來之後,我居然暫時性地忘記了他身體裏面還有隐藏的危險。或者說,我從內心選擇相信那股黑氣已經沒有威脅了,從那裏出來之後,就和汗液一樣,從人體內部自然蒸發了。要是他不說接下來的話,我會欣然接受這股黑氣還在他體內保留,沒有要他的命,卻還有益身心健康。
他卻偏偏不讓我如願。
他沉默了好久,像是在故意給我制造一個緩沖的過程。接着,我聽見他的聲音又一次在黑夜死一般沉寂的空氣裏飄起來,混雜着一些不知名的花香,進入我的耳朵。
“但是,它最後肯定是會要我命的。所以,我不知道我自己還能活多久。”
他說這話的時候,小區的路燈突然全體亮了。可是我的世界沒有亮。
燈光從斜角落下來,點亮了他的半張臉。他的表情是千年不變的平靜,好像生死,放在他身上,這輩子都和他是兩條平行線,不會同他發生任何的摩擦和關系。我不知道他這般的從容和淡定是哪裏來的,不是那種大無畏,僅僅仿佛不能與他相幹。
他醒了,他走了,他回來,他告訴我,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呵呵。我在心底冷笑到連着身體一起發抖。這十一月的夜說來也還沒太涼,無風,平靜,還有深秋未散的濕氣。但是我現在感覺自己被丢去了長白的雪山,或許還能從肺裏呼出寒氣來。
我在心裏一瞬間就拒絕了所有的想法,我拒絕接受。
我手一揮,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