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天之路(三)
第60章 回天之路(三)
我回到齊蒙古那裏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了。比他給我預留的時間,多少還是超了半小時。冬天天黑得早,那條拐進巷口的路連盞路燈都沒有。我不知道李如風為什麽要求我把小賤也一并帶走,它現在歪在我懷裏,大氣不出,還一直瑟瑟發抖,少了那個青銅鈴的它,俨然沒了之前貓神的氣場。我解開大衣的扣子,把它塞了進去,留個腦袋在外面。它的眼睛在夜裏散着幽綠的光,但它看我的眼神卻充斥了驚恐和疑惑。
我橫着沖進院子的時候,差點被臺階絆倒。一個趔厥,向前沖了幾步,頭就撞到了什麽軟綿綿的東西上。擡頭一看,胖子端端正正地站着,一手夾了根香煙,滿臉愁容地看着我。
“天真,怎麽回事”胖子朝天吐了一口煙,問道。
“現在沒時間解釋。我拿到救小哥的東西了,齊蒙古呢……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他朝屋裏瞥了一眼,我順着方向看過去。胖子體積由于太大,剛剛整個擋住了我的視線。現在繞過他才發現,黑眼鏡正一個人坐在門框上。院子并不亮堂,所有的光源都是來自于裏屋。黑暗裏,只看到他手裏的煙頭上,火光閃動,星星點點全都映在他黑色的鏡片上。
我感覺到血管跳了幾下。現在看到他,難免讓我回憶起來不太好的事情。并不是關于那張神秘照片,而是關于屍玉散。假如當時他和小花真是奔着這個目的去的爛柯山,那他這會兒突然出現,別是真的有所圖謀。屍玉散就躺在我的褲袋裏,透過我的單褲,寒了一片皮膚。這東西簡直是不化的冰。
正猶豫着,齊蒙古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他站在屋子黃色的燈光裏,側着身體對着我,看樣子并沒看到我,而是在和黑眼鏡說話。我聽不見他說什麽,卻看到他一個勁搖頭。醫生一搖頭,我頓時像遭了雷劈。幾大步跨到他們邊上,大聲說:“我找到救他的辦法了!”
黑眼鏡站起來看着我,卻沒說話。齊蒙古眉頭緊皺,說道:“跟我進來。”
悶油瓶依舊躺着,狀态和我離開的時候幾乎沒什麽差別,只是臉上的黑氣比之前更重了。我趕緊拿出來那一塊半屍玉散,遞給他。齊蒙古看着我手裏面的玉石,頓了一下,一邊用狐疑地眼光瞄了我一眼,緩緩伸手接過去,一邊說:“救他的玩意兒有沒有使用說明書啊”我聽罷硬是愣在了那裏。确實,這是被我徹底忽視掉的地方,見着李如風的時候完全沒有想起來。眼下光是知道這個有用,卻不知道怎麽用,這開的什麽國際玩笑
齊蒙古眉毛一挑,拉開床頭櫃的抽屜,竟從裏面掏出來一根青銅棍,舉在我面前晃了晃,道:“剛剛那個小夥子抱過來的青銅棍子我只當驅鬼杖用過了,沒用。你現在拿出來這麽個玩意兒,好歹告訴我怎麽操作啊。”說着,他做了個朝悶油瓶的腦袋砸下去的假動作。我定睛一看,悶油瓶額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塊淤青,被黑氣蓋住了顏色最深的部分,不仔細看還真不會留意到。不用說,肯定是齊蒙古幹的好事。那根青銅長得異常惡心,粗糙的外表像是腐爛的粗樹枝,和我們在瑤寨找到的那根如出一撤。齊蒙古說的明顯是黑眼鏡,怪了,他怎麽會有這東西
黑眼鏡的聲音突然從我腦袋後面響了起來:“屍玉散不用融水,把那塊完整的放在他嘴裏,只有這樣才會化開。”
我猛地回頭,黑眼鏡臉上帶着沉默的笑。“小三爺,我們先出去,等他醒,還得有段時間。反正是死不了了,放心吧。”說完,他轉身走出了房間。
齊蒙古不置可否地把那塊大的塞進了他的嘴裏,看了我一眼,轉身也走了出去。
胖子站在靠門的地方,又點了一支煙。這庭院的地面上,本來清無一物,卻在一天裏面多出了一堆煙頭。
“天真,你放心,我這不是發火。但是你居然什麽都不告訴我。起初小哥從那狗屁山溝裏出來的事情,我是聽那朵花說的,假如這次我不是發現那些照片有問題,主動打個電話給你,你還真就準備等小哥……”我其實連他那個咬在牙縫裏的“死”字的前音節都已經聽到了,他還是及時吞回了後半句話,緊接着從嗓子裏扔了個第二聲的“嗯”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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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了他一眼,心說,打電話給你你接嘛。一摸大衣口袋,煙盒子都扁了。煙抽完了。我想也沒想,手伸到胖子口袋裏,摸出了他的煙,點上之後,抽了一大口,這才把剛剛的緊張感從依然繃緊的神經線上壓下去了一半。
我想直接問胖子照片的事,但是眼角餘光瞥到了黑眼鏡,腦子裏便又重新開始琢磨怎麽問他的問題。
黑眼鏡看我盯着他,嘴角拂過清淡一笑,說:“小三爺,那青銅是啞巴前不久打電話找到我,讓我一聽到他出事的消息就立馬帶過來找他的。他就說了這些,我只答應了這樁事情,也沒細問。”
我“嗯”了一聲,衆多想法在我腦子裏打架。現在有再多腦神經也不夠用的,一切等悶油瓶醒了再說。心裏在盤算要不要問問他那張神秘照片的事情。他卻又開口道:“我要走了。杭州我不能多待。反正啞巴要我幫的忙,我也幫完了。”說完,他就朝院門前走去。
“有人向我打聽你的事情,你自己當心。”我沖着他的背多喊了這麽一句。
他停了停,轉過頭來,沖我們手一揮,然後直接走出了院門。
悶油瓶醒過來的時候大約是早上七點鐘。胖子本來要和我說照片的事情,卻又扯東扯西扯了一堆,到最後也沒說什麽正經話。
後來,我倆都靠在門邊上睡着了。難得的,我睡得不沉,卻一夜無夢。到早上突然驚醒了過來。一睜眼,滿眼蒼茫的灰白天,風不大,卻渾身發寒。耳邊是胖子震天響的鼻鼾聲,他竟在這冬天坐在地上也能睡得踏實。我脫了自己的大衣給胖子蓋上,輕輕站起來。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屋裏。
他醒了,坐在床上。臉上的黑氣散得很幹淨,只有那塊額角上的淤青,過了一夜,變成了紫色。他上身披着一件齊蒙古不知道從哪裏給他找來的扣式毛衣,卻敞開着露出胸口白色的皮膚。沒有麒麟,沒有黑線。幹幹淨淨。
幹幹淨淨的,不止這些。
我慢慢走過去,坐到他邊上。我能感到自己的心很沉靜。
他看我的雙眼也很幹淨,幹淨得讓我想起長白山的雪。那眼神充滿了靜默,沒有絲毫起伏,只有一絲絲疑惑。
小賤從昨晚回來之後,就一直蹲在這個屋裏。這裏比外面要暖和很多,它比我們都機靈。它縮在悶油瓶的床角,露出小腦袋歪着看我。它如今看我的眼神,已經少了先前的驚恐,不過是空白了一點。
我伸出手抱住他,他沒有抗拒。
他的鼻息輕撲到我的臉上,我看了一眼角落裏的小賤,便閉上眼睛,把頭放在他的肩上。
他的聲音帶着熱氣飄進我的左耳:“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