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碎片(二)
第62章 碎片(二)
我帶着驚訝的表情回頭去看悶油瓶的時候,胖子雖然根本沒見過陳文德,卻立刻跟着反應了過來,瞪大了眼睛問道:“小哥,你認識他!”
小花一臉不解地看着我們,他應該是從未見過陳文德,也還不知道悶油瓶失憶的事情。
那頭,陳文德已經看到了車裏的我們。他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麽凝重,咧着嘴,倒反而像是遇到了什麽喜事,伸出手朝我們揮了兩下。
“我記得這個人,但是只記得這張臉和他的名字,其他的我想不起來。”悶油瓶淡淡地說。他說話的時候,眼中始終是離開地面的飄渺感,附着了一絲無力。我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忍不住又重新陷入糾結當中。我沒有失憶過,體會不到腦中前後全部都是空白的那種恐慌感。把他的記憶這麽晾在一邊,由他想不起來,或者由他順其自然地自己想起來,到底是不是欠缺全面考慮的選擇…..
不過,時間沒有給我糾結太深的機會——有人敲打我們的車門。我頭一撇過來,就看到兩個不認識的生硬面孔出現在車窗外面。他們拿了什麽證件出來在手裏晃,我沒看清楚,就伸手去開車門。
這時候,其實我還沒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直到車門打開,我眼前緊接着就有金屬的銀光一閃,腕上瞬間感到一陣冰涼。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頓時愣住了——這是我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被手铐拷上。
陳文德背着手朝我們走過來,我還未及時把我一臉驚訝的表情更換下來,大張着嘴巴擡頭一看,他此時臉上是比之前更為得意的表情。這個“陳叔叔”現在是代表群衆來逮捕我突然面對這種比半路冒出來一個粽子更加離奇的狀況,我實在無法理解,就像無辜被人在頭上套了一個黑色的大頭罩,外面看得到裏面,裏面卻看不到外面。
我果然還是錯了。他帶來了這麽多人,如此大的陣勢,明擺了不是專門為我一個人。
除了胖子,我們三個都被铐了手铐,押進了他們的車裏。我原以為逮捕我們的借口會是倒賣文物什麽的,但是有個西裝筆挺的傻子說話只張了半個口,振振有詞地告訴我們,我們被捕的原因是經過查證,同西郊一起大型縱火案有關,有确切的目擊證人看到我們鬼鬼祟祟地逃離現場,我們作為此縱火案的第一嫌疑人被捕。我聽完心“咯噔”往下一沉,腦中只冒出來四個字:金玉滿堂。縱火案指的只會是那裏。我忽然覺得渾身汗毛全都豎了起來,背後陰風陣陣。金玉滿堂就像一個圈套,我們逃出了圈套,卻沒有發現圈套背後的陰謀連接體。現在我們算是被附帶進去了。原本以為完了的事情,卻還有後續。小花和悶油瓶被帶上了一輛帕薩特,我卻被帶上了另一輛。
我看到小花胳膊一甩,甩掉了拽着他那個雷子的手,回頭對他一笑,說:“我可不是你能碰的。”說完,自己鑽進了那輛車的後座。
悶油瓶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不太一樣,不同于他失憶後所有的眼神,裏面不再是荒蕪。他看着我,面上依舊不露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非常鎮定。只一眼,我腦中所有的驚慌感在瞬間就散了。
陳文德看了眼胖子,把頭湊過去壓低了聲音說了句話,還是被我聽見了。他說:“你本來就是意外被卷進來的門外人,有個詞叫做置身事外,胖爺您看着像是個明白人。管太多小心引火燒身。”
門外人莫非,陳文德口中的“門”指的是九門我重新看了他一眼,現在仿佛能在他臉上看到那股子淡定的官氣底下,隐藏着老奸巨猾的另一層皮。這是我的感覺,這感覺從腳底裏冒着寒氣升上我的大腦,這感覺告訴我:這人的角色藏得有夠深。
陳文德一拉車門,上了我坐着的車。他把車上另一個人支去了邊上一輛車裏,就踩下油門帶着我慢悠悠地往前開,開在三輛車的最前頭。才開出去沒兩分鐘,我的手機就震了,來了一條短信。我坐在後面,小心翼翼地在副駕駛座的椅背後面打開來,一看,是胖子發過來的:別擔心,我把事情搞搞清楚,就去救你們。你們小心點兒,這個人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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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手機,一擡頭,正好撞見陳文德在後視鏡裏的目光,就如同冬天的裏的冰刺,錐心發寒。
“你是齊羽還是吳邪”他問道。
我頓時腦神經連着面部神經一起抽動了一下。
真的聽到這個名字從別人口中甩出來的瞬間,我才發現,齊羽依舊是我的致命傷。不是我的眼睛要避開他,是我的思想在逃避這個人。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或許能接受各種離奇的事情,血屍乃至鬼魂,但是有個神秘的人,長了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卻又覺得和你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并且此人還神出鬼沒,至今生死不明。這種事情,在瞬間就能讓我直接思想崩潰和癱瘓。
我一時無聲,只怔怔地看着後視鏡裏,陳文德咄咄逼人的眼神。忽然,他的眼神一松,緊接着在眼角出現了幾條密集的皺紋。他冷哼一聲,把目光從看着我的角度移走,說道:“你這一臉嫩樣,瞧着也不像齊羽。跟你開個玩笑,別當真。不過我告訴你,那個你的替死鬼,或者說是齊羽的替死鬼,根本沒有影響我們什麽。至于陳秋的賬,我本來可以緩緩再來和你們算。這節骨眼上,原本并不适合節外生枝,不過有些人開始按耐不住了。吳邪,陳叔叔告訴你,你今天這事情,別來怪我,你要怪去怪你二叔吳二白。呵呵,別以為他叫二白,人也能跟着清清白白。生路是大家的,偏偏有人要把你們引到歪路上,逼得我沒轍了。狗急了都要跳牆,何況人呢。”
齊羽的替死鬼!
我心裏立刻浮現出當時在北京,花落誰家後面黑巷裏發現的那具屍體。果然不出所料。我當時就覺得死的根本不是齊羽本人,那個人,不過是個替死鬼。齊羽就形似冤魂,躲在黑暗裏,往往突如其來地不定時冒一冒,殺我個措手不及。真的齊羽,要是那麽容易死,倒也世界太平了。這個名字在我腦中帶了一絲冷冷的寒光劃過。我被自己吓住了,這是殺念。我從來不曾有過的殺念。
“你說我二叔,他幹了什麽了”
他又重新把目光透過後視鏡移到我的臉上,冷冷地一笑,說:“你二叔呵呵,他幹的好事,你自己去問他。”我在心裏猛朝他翻白眼。二叔到底做了什麽事情惹得他這樣大動幹戈就算現在二叔的電話能接通,我總不好當着這個人的面打吧。而且我始終不明白一件事,陳文德是官家的人,怎麽這水能越界趟去他那邊
陳秋,這個名字實在太熟悉了。但是在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我卻一時想不起來,這名字是在哪裏聽過。
我沒再說話。這是一只披了官家外衣的老狐貍,我的問題,他可以不回答,并且我說的每句話都可能會引起一些後果。他特地支開手下的人,單獨和我一輛車,剛剛那番話明顯就是故意來說給我聽的,弄不好就是特地來套話的。我還是閉嘴為好。
我睜眼看着窗外的風景沿途變換。這是難得的一次,我沒有坐在駕駛座上。上次還是從北京回來的時候,胖子開的車。但是現在這狀況不同,我雙手被铐,老老實實坐在車後座。明知道我們是一場陰謀的犧牲者,卻不敢輕舉妄動。悶油瓶上車前的最後一眼,只要我一眨眼,就會重現。我忽然記起,當時對他說的那句“我們回去”,現在卻硬是鬧出了笑話。我們這是回哪去,估計今天免不了要去局子裏的冷板凳上過夜。
結果我又錯了。
我最近的第六感不算很靈光,所以估計總有纰漏。陳文德把我們扔到了荒郊。準确來說,這是一處極其偏僻的怪異的牢房。說是監牢,事實上卻要比這個說法更難以形容。整個建築,如同被孤立在世外,深陷于一片樹林中。與金玉滿堂一樣,我在杭州生活三十多年,卻從未發現,這些被隐藏起來的內涵建築。
我們被帶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但是天已經差不多黑徹底了。只有一點點烏漆嘛糟的深藍色,舔了一抹雲在頭頂散出詭異的橙紅色。
那橫在面前的鐵門,帶着沉重的鐵鏽刮過地面的聲音,被打開來的時候,塵土肆意飛揚起來,遮了天幕。
“喲,待遇不錯嘛,你們杭州警局辦事真地道,抓個縱火犯還關來郊外別墅,幫我給你們頭兒帶句話,就說,我解雨臣承蒙關照了。”小花剛下車,抖了抖西裝上的灰塵,眼睛瞟着陳文德,挑高了音調說。
“我就是頭兒,不客氣。花兒爺。您的臉在京城有的賣,在這裏,可能就……呵呵,我們杭州,群衆信貸體系差,恐怕暫時您這英俊的臉,刷不了。”陳文德一臉陰笑。
我越來越感到事情的不對。我們光天化日之下被抓,當時周圍站了那麽多看戲的群衆。難道都是群衆演員,來熱場子的陳文德的托兒這不至于吧。如果當時有記者,這事情很容易就會被媒體擴散出去。但是我們卻被肆無忌憚地帶來這麽偏僻的一個地方,剛剛在路上不過是去警局門口繞了一圈,停都沒停,一路直奔荒郊。我隐約覺得,這事情絕對不會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這抱作一團的謎,好像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捅了進來。
悶油瓶最後被帶了下來。他站定的那一刻,先看了我一眼。突然,我就看到他臉上表情變了。他把目光定在我身後,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瞳孔瞬間放大。我剛想回頭,誰給了我後腦勺一記重擊,緊跟着我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