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尋路(三)

第72章 尋路(三)

我看了看小賤,小賤也擡頭看了看我。我們就這麽一貓一人幹瞪眼看着那面不停響的牆壁。

靠,我以為這是國産三流鬼片裏才有的老套鏡頭,現在活生生在我眼前上演了。我終于伸出手,把整面牆都摸了摸。牆很平整,只是能感覺到來源于這個聲音同時帶來的震動。我才放下手,聲音戛然而止。

我抱着小賤,從床上縮回大腿,停在這等了十來秒,抓牆拍牆的聲音沒有再次響起來,于是我抱着小賤走出了陽臺。我剛走出陽臺,挂在陽臺門兩邊的窗簾被我帶了出來,飄到了我的臉上,擋住了視線。我胡亂把它們從我頭上拍了下去,小賤“喵喵”直叫,還不停哆嗦。露臺很大,連着隔壁的房間。

我看了一眼底下,現在外面的雨下大了,夜色很濃,被雨簾這麽一遮,底下的景致就瞬間模糊了。我頭上沒有遮雨的屋檐,雨水打在身上很涼。我摸了摸小賤,一邊往後退了幾步,一邊用手幫他把身上的水擦幹。

他依舊叫喚和哆嗦,眼睛竟直直地盯着旁邊那間房間的陽臺門看。

那扇門是老式的镂空雕花糊紙的木門,花色也很簡單。那紙像是後來的人随手糊上去的,像是為了故意要遮蔽什麽,帶着厚重的磨砂色。我移過去,電視裏的人都喜歡沾點口水戳破窗戶紙,我也學着抽出一根手指舔了舔,往門上一戳,結果沒破。

我只好趴在窗戶上使勁朝裏看,裏面黑漆漆的,也看不見什麽。

突然,小賤嘶叫一聲——有個人影出現門前,一晃就不見了。門被撞了一下,我被那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撞到了地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積水裏,雨打在腦袋上,頓時讓我清醒了不少。

這裏面有人。

我把小賤放到地上,小賤迅速地跑到了那扇門的門口,停住轉頭望着我。我從地上爬起來,慢慢走了過去。這裏面是誰李如風不可能,他不會這樣故弄玄虛。到底是什麽人前面那扇門鎖得那樣緊,這個人很可能是被故意關在裏面的。

陽臺門其實也是上了鎖的,不過不是那種挂鎖,而是插銷的簡單鎖,所以最後門被我用鋼絲輕易地撬開了。

門打開來的那一刻,我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味。那股我在之前那個停放過棺材的房間和藍瓶子裏都聞到過的熟悉的氣味。這氣味在這裏聚集得很濃,幾乎和打開藍瓶子那一刻我所嗅到的同樣濃。

這不好算作一個房間,準确來說,這裏更像是一個什麽實驗室。裏面有長長的石臺和洗手池,大小和隔壁那間房差不多,有個屏風被折了起來,扔在牆角。桌上幾十個瓶瓶罐罐,擺放淩亂。我眼前所見讓我産生了些許不真實的感覺。這麽一個古舊的房子裏,居然藏了這樣一間怪異的房間。但是眼前的東西都是一目了然的,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它甚至比隔壁還要清楚。

小賤一直跟在我腳邊,很安靜地看着我把桌上一個個都是灰的空瓶子拿起來又放下去。突然,他看着我,慘叫了一聲,聲音帶着顫抖,十分古怪。

我才想彎腰抱起它,瞬間反應了過來——它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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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的那一瞬間,才有了危機感,這是我在進來這間屋子之前完全沒有顧慮到的。

在我面前的這是一張臉。它現在離開我的距離正好是最佳視角,致使我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張臉,幹枯凹陷,眼睛外凸,幾乎可以說是皮裹着頭骨架子。完全不可以稱之為一張人臉。長發蓬亂地頂在腦袋上。這是禁婆!

不是。不是禁婆。這張臉在我腦中被快速過濾的時候,卻意外地過濾到了它對應的形象。

——是她。是那個女人。

那個,我見過兩次,卻都在照片之上的女人。第一次是陳文德給我看的那張照片上,黑眼鏡和那個女人,陳文德卻說她已經死了。第二次就是胖子拿出來的那張照片,她同樣站在黑眼鏡的邊上,卻顯得比第一張上的她更年輕。但是面前這張臉,什麽都不是。沒有任何所謂的風韻,有的只是令人作嘔的幹癟癟的恐懼,與黑夜的線條鑲嵌,顯得尤其吓人。

她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在夜色裏散着灰白色的光。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量,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沒錯,她的确是看不見。

但是,我很快意識到了危險的所在。她已經不是人了,她應該被屍化了。她的樣子和我之前所看到的阿保,還有金玉滿堂的那些被屍化的人狀态相仿。

但是我只對了一半,我以為她也是意識全無的,但是她有。

她居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很正常,條理也很清楚:“不管你是誰,不要碰我!窗臺上的布簾子後面有一把槍,求你趕快殺了我!我的理智持續不了多久,等我失去理智會很可怕!他們這樣關着我是沒有用的!他們根本救不了我!”

她的臉因為情緒激動地說話變得更加猙獰了,瘦的吓人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我心裏的恐懼還并未完全消除,現在這麽一來,就更不知所措了。這女人我還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其實好像至始至終活在我的一個印象裏,我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到真正見到本人的時候,卻是這樣一個場景,她開口就要我殺了她。我确實猶豫了,叫我舉着一把槍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打死,我确實還沒有這個勇氣做到。

“不行。我做不到。”我說,“你是誰”

“你的聲音……你是吳邪!”女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幹瘦的臉顯的她原本不大的嘴現在特別巨大。

“是,我是吳邪。你認識我”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呵呵,看來真相還沒有被暴露出來。吳邪,你是大名鼎鼎的吳邪,我當然必須認識你。不過現在不管你是誰,假如你再不殺死我,那麽你肯定不能活着出去。我不想任何人死,尤其是你。我們花了這麽多工夫,你要是死了,什麽都功虧一篑了。麻煩你,去拿下槍,我只有這最後的一點起屍露,它給不了我幾分鐘的清醒,拜托你,快點去。”

她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平穩了許多。我還是原地站着沒有移動,我希望她能把話說清楚一點,我沒聽得很明白,他們花了工夫幹了什麽她見我遲遲不動,一腳跨了出去,向着窗臺邊走。她打算自己去拿槍,但是她的行動似乎不是那麽方便,她走路的姿勢非常的別扭,就像患有小兒麻痹症。再加上她看不見,窗臺離開我的距離因為她,一下就變遠了。

沒走兩步,她突然回頭,朝着我站的方向咧嘴笑了一下:“呵呵,這是我要保持十幾次清醒帶來的後果。”說完,她繼續朝窗臺走。

我大步走過去,一步超過了她,撩開簾子,窗臺上擺了一只木盒子,我打開來,裏面是一把手槍。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怪異的結果。我來找李如風,結果他不在。而眼前這個女人,現在這一刻,最大限度地讓我感到意外,驚訝和悲傷,我瞬間想到了雙兒。我把手槍舉起來對着她,但是我知道,我下不了手。我的手在發抖。我知道她沒有騙我,她現在已經開始不對了,她站在我面前的狀态發生了變化。

她的臉突然陰了下來,手腳開始變得僵直,下垂在身體兩邊。

“吳邪,快開槍,記得直接打頭。”

這應該是在她清醒的最後一分鐘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突然擡起頭,面無表情地就要向我撲來。

起碼,也告訴下你叫什麽名字吧。

“你到底是誰!”我沖着空氣絕望地大吼一聲,手裏的槍同時一震,裝了消音器的槍只是輕輕一聲響,我沒有閉上眼睛開槍,因為我怕我一槍打不死她。所以她頭腦開花,僵直倒地的一幕,在我眼睛裏瞬間像是在放映慢鏡頭。

我沒有預想過,來這裏,還會遇上這樣的經歷。現在我呆呆着拿着槍,一手抱起跳在窗臺上的小賤,走出房間門,走到陽臺上。我剛剛親手殺了一個人。

雨小了很多,已經能看清楚外面的景致了。露臺的盡頭有臺階通往下面。這個房子的設計真是古怪。

我的胸口突然開始抽筋一般地疼痛。這疼痛仿佛有根神經纏住了我的心髒,讓我根本沒辦法喘氣和心跳。我立刻蹲了下來,眼前已經看不清楚了。我閉上眼睛,沉默在雨中的下面的風景卻在我腦中開始鋪開一幅畫。

這地方,我記得。我來過。

準确來說,是我曾經不止一次夢見過。

下面有條河,對岸是之所以有那樣多的陰影,是因為對岸是一片常青樹。還有一些沿河枯敗的其他植物。

大約十分鐘之前,我的手機在屋裏響過,是簡訊。當時那種情況,我沒來得及理會。我從口袋裏把它摸出來,一看,确實是悶油瓶給我回的短信。

悶油瓶:李家村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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