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啓程(一)
第84章 啓程(一)
我們的車子現在已經駛上了新藏公路。一切比我想象當中的還要快。我們一行六輛配備優良的路虎行駛在公路上。
現在行駛的地段大多都已經在海拔三千米以上了,周圍的景色,除了被白雪覆蓋的山脈,就是沿邊的泥土,偶爾會出現一個較大的湖泊。這就是這條路上的高原風光。只有車輪底下這塊新修不久的柏油路顯得格外有生命力。周圍似乎每個人都有程度不同的高原反應,除了司機,一路都很愉快地哼着曲子。他說,以前從拉薩到阿裏幾乎都是做夢,現在鋪了這樣一條路,已經是神賜了。
可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并不是阿裏,而是喀喇昆侖山的入口。
悶油瓶口中的照片,在他說出來的同時,我就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張。往往事情就是這麽巧合,當你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切入口,全心全意開始尋覓之時,線索又被切斷了。那張照片正是胖子找到的那張,也就是我前腳正在想着要拿照片找黑眼鏡核對的那張。從醫院回去之後,胖子簡單說了一下“齊羽來騙”的經過。說白了,他只是從容不迫地走進去,找服務員又要了幾瓶酒(狗崽子,演戲真是到位),笑着眼望大家,前後只說了寥寥幾字,給大家敬酒。吃慣場面飯的都知道,這樣一種場合,只要當頭的一站起來敬酒,很容易把飯桌上的熱度帶動起來,接下來就很順利了,大家熱血沸騰,就開始走杯了。他趁亂拉着胖子去外面說話,說是那張照片他想到了什麽重要的線索,讓胖子拿出來給他看(神人,連胖子把照片貼身放的事情都知道),胖子當時确實沒想這麽多,只當是為了避開坐在裏面的李如風和那些手下。防人之心不可無确實不是沒道理。當時照片到他手中,他也只是端着仔細看了兩眼,就迅速交還給胖子了,還特地說讓他放好。後來,他再次離席就沒有再出現。李如風在他走了大概十分鐘的時候,發現了不對。是衣服。這麽大的一個漏洞,大家卻在當時誰都沒有留意到。于是胖子趕緊打電話找悶油瓶确認,同時發現,貼身放的那張照片不見了。
我聽完只覺得胸口有團火欲從嘴裏噴出來,他果然注定是我的死對頭,又一次在轉眼之間斷了我的重要線索和憑證。但是我同時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他既然能為了一張照片特地折返,那說明這照片裏面肯定藏了什麽秘密。并且,那個轉頭的人,我瞬間就更加肯定,是他自己沒錯。
胖子把手機裏面的照片掃描了出來,放大了數倍被标注成地圖一路帶在身上。其實原本看這兩張照片的時候,胖子就看得比我要清楚。我只是印象裏有個大概,我知道那是哪裏。喀喇昆侖海拔幾乎都在六千米以上,被稱為“莽昆侖”,是龍脊。胖子看着圖的時候說起了龍脈的問題。我早在先哲楊筠松的《撼龍經》裏面讀到過相關的記載:“須彌山是天地骨,中鎮天地為巨物;如人瘠背與頂梁,生出四肢龍突兀。”所謂的須彌山就是指的喀喇昆侖山,三大幹龍均發源于這裏。其中北龍自此發脈至長白山,從朝鮮、南韓入海,形成一個回龍顧祖之象,很像漢字裏面的“勺”字。咦長白山這條龍脈,竟然是從昆侖山開始到長白山結束的。我不得不留意到這樣一個敏感的問題,這兩山之間立刻串聯起來了一條清晰的線路,這之間原來從本質上就有如此的關聯。從看過照片到現在,我倒是從來沒想過。
喀喇昆侖在土耳其語裏有“黑色碎石”的含義,但是我網上搜圖片的時候,無疑看到的全都是白雪,與這麽暗沉的一個名字實在相差過大。胖子早就注意到了照片上的細節。照片很有講究,細看之後會發現,它是順着一條道路崎岖而上的,最後停止蜿蜒的路線是在繞過一個湖泊的地方,對比一下西藏自治區境內地圖不難發現,那正是喀喇昆侖山的入口處,差不多就是神仙灣所在的地方。神仙灣對于我們來說,曾經都是一個留在印象裏面不大深刻的名字。難得再難得會在新聞上看到那裏哨崗的士兵高原紅的臉和發亮的眼睛,一切都離開我們太遙遠。但是現在看來我們偏偏要去的就是那裏。小花一邊翻着地圖冊頭也不擡地說:“有件事有點困難,我們好像要越過邊哨。那邊是三國交界,而且好像山口正對着克什米爾地區的印巴停火線哦!”我一聽到越過邊哨這種問題,立刻又回想起來那次雲頂天宮的經歷。他娘的,怎麽一動就要越境。
“這是後話,到那再說吧,先考慮怎麽活着到那邊吧。那鬼地方也不是這麽好去的。”胖子說完,把圖丢去了一邊。
研究路線的整個過程中,李如風和悶油瓶都沒有說話。悶油瓶始終顯示出來的是半思考狀态,絲毫沒有對這兩張照片提出任何疑問。我終于忍不住問他:“爛柯山的事情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他沒有及時回答我,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說:“有些,并不是全部。”他說完這句,我卡了一堆在喉嚨口的問題被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接下來,就是緊張的準備工作。我們要從成都直飛拉薩,而武器不能過安檢,所以我們決定,剩餘的一些必要的裝備,到了拉薩之後再想辦法。于是我們帶走的只是高原旅游必備,和登山裝備,同其他普通游客沒什麽區別。最後我們還是分了三批人走,由于這條路比之前想象的還要有難度,所以我們增加了同行的人數,最後小花和我各自從近處又抽調了一些人手。這樣,最後我們的人數要是一起走的話就會非常惹眼。為了避免這種招搖過市,我們商量之後決定由小花和黑眼鏡帶着一批人先走,然後胖子和李如風帶着人作為第二批。我和悶油瓶留下來掃尾,剩下的人跟我們一起走。
一路到拉薩的過程不贅述。我們在拉薩呆了兩天,黑眼鏡看來以前在這裏沒少混,走哪都有熟人可以打起招呼來。也因為他,我們得了不少好處,槍支和手榴彈都準備得很順利。我的高原反應甚少,這倒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不過剛到拉薩的那天,就出了一件事。
隊裏有人高原反應過度,開始出現神志不清的現象。那是小花手下一個剛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夥。我看到他之時,他在床上渾身抽搐。我剛想去樓下找人幫忙叫醫生的時候,只聽有人吼了一句:“醫生來了!”我擡頭一看,頓時傻了。——齊蒙古!!
最後我得到了确認,他要跟隊一起走,作為随隊醫生。
“為什麽”我不知道現在海拔有多高了,這裏海拔不是很穩定,有一些路段高,有些路段低,我發現我的眼睛有些睜不開。已經沒有了之前在拉薩的那種活力。也可能是從拉薩出發前準備工作做得太累了,倒是沒有胸悶氣短,這是覺得說話費勁。我歪着腦袋用眼睛看着坐在身邊的悶油瓶,卻在問前面副駕駛座位上的齊蒙古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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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都在和我們在當地找的司機說話,醫生就是醫生,估計是有什麽克服高原反應的密寶,全程完全看不出有一點問題。悶油瓶上車之後,一直在睡覺,聽見我說話,突然慢慢睜開眼睛,皺着眉頭側頭看着我。小賤在他的手裏蜷縮成一小團,它的鈴铛依舊沒有歸位。這階段,一切都顯得太緊張,看着它空蕩蕩的脖子,我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它,被這麽多事情壓來壓去,我總是不記得要向李如風開口說幫小賤系回鈴铛的事情。
悶油瓶的臉在我眼睛裏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一陣困倦像大浪一樣拍打過來,直接把我的眼皮給蓋上了。
齊蒙古的聲音隐隐約約從前座傳來:“不光是老九門的宿命,而且我也想你活着去找到救活你自己的辦法……”他說話的聲音漸漸開始離我遠了。沒有做任何準備突然上海拔太高的地方果然不能瞬間适應。這都是需要過程的。
睡一覺,睜開眼可能就是阿裏了。
這可能是一條單行線。有去未必有回。這也是一條自我救贖之路,周圍的白色把我閉着的眼睛都刺痛了,世界上沒有比這種白更耀眼的白,也沒有比雪更幹淨純粹的物質,這種連綿的白色可能總讓人覺得自己有太多的罪孽需要被清洗。
我在睡着之前,無意識地把手伸過去想摸摸小賤的的腦袋,閉着眼睛不小心碰到了一塊冷冰冰的東西。我頓時心裏跟着感到一陣涼,條件反射地把手縮了回來。隐約之間,那塊冰又碰到了我,三百六十度包裹住了我的右手。在我睡着之前,那涼始終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