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荒村(一)
第89章 荒村(一)
我原以為,找到路是找回到原路了,照正常來說,我們下面一站應該是帕羊。那是南線上一個非常重要的食宿點。我們原本的計劃是在帕羊進行補給,可是一路過去并沒有傳說當中進入帕羊的一段平道。車子一路都很颠簸。直到在我們車子前方出現一片村莊。
悶油瓶在路上一直都沒醒過來。我心裏的矛盾像是把十顆定時炸彈綁在了一起。李如風自打給他喂完藥之後,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來。後來胖子一直坐在前座沒出聲,就算說話他也是湊過去和度帆說,并且保持身體全正,連個側頭都沒有。這幾小時下來,我竟然連他的臉都沒看到。我其實對于李如風剛剛的行為理性分析了一下,深究之後,覺得倒也其實沒什麽。不就是喂個藥麽雖然我心裏頓時就有了塊疙瘩,覺得很不舒服。一甩腦袋,剛剛那一幕就像自動回放錄像帶一樣翻來覆去。但是我從內心也理解,當時那種情況,不這麽幹也不行啊,他也不可能叫我去喂啊。但是我這麽想的時候,居然正好碰上他用眼角偷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瞄完我之後,嘴角有輕幅度的上揚。靠,他這是什麽表情我開始感覺他剛剛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故意的。
但是,悶油瓶并沒有同我預期的一樣醒過來。他臉上的死灰色好像較之之前更明顯了,眼睛嘴巴都閉得很緊,就像死了一樣。我再次看到李如風一臉怪笑地看着我之後,忍無可忍地爆發了,我猛地擡起屁股想站起來,瞬間連自己在哪裏都忘記了,頭直接“砰”地撞上了車頂。
我沒有理會那陣來得比較緩慢的劇痛,低着身子抓住李如風的衣領就大聲問:“你到底給他吃的是什麽!”
李如風可能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一跳,頭往後仰了一下,臉上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哼”了一聲,一把抓住我扯着他衣領的手,他使了很大的勁,我聽見有骨頭咯咯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我和你說過,”他聲音低沉地說,“我能把你的命給他,也能給你要回來。”說完他笑笑。
我愣了一下,手頓時失去氣力了,從他衣領上松了下來。他這話的意思,難道當真是他剛剛給悶油瓶喂的其實是毒藥,裝了半天其實是為了送他一程
我張了張嘴,半個字都沒從牙縫裏蹦出來。
胖子從前座終于回過頭來:“你丫的,你丫的!你TM這是在說什麽鳥話你說你弄死了小哥!老子現在一槍斃了你!”胖子說着就要去腰間摸槍。
“你們幹嘛!坐好了,沒看在開什麽路啊!”度帆突然發飙了,提高了嗓門道。
我一轉頭,剛剛一直沒注意到,反正車子颠了一路了,現在這麽一看,車窗外面能看到我們走的地形,這麽坑坑窪窪的路是竟是大大小小坑,我透過窗玻璃上剛剛沒被擦幹淨的黃沙,看着外面的一片黑色,那些白色雪線照亮了這裏的坑坑窪窪,我總隐約覺得,緊挨着我們的車,是一個斷崖。
這是什麽狗屁地形!
“有什麽事情,等找到過夜的地方再說!我們要開出這一段懸坡。TM了個B,我在這開了這麽長時間的車子,從來就沒開過這段路。但是方向應該是對的,這裏到底是什麽狗屁地方!”
胖子聽度帆這麽一說,只能撇了撇嘴,不說話了。槍還舉在半空當中,完全沒有要收起來的意思,眼睛也依舊死死瞪着李如風。
“你什麽意思” 我問。其實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雖然李如風曾經說過此類話,但是直覺告訴我,他不會這樣做。至少現在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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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風用大拇指抵住胖子的槍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胖爺,你要是想一槍斃了我,得等等,因為現在還沒到時候。”他說完這句話轉頭看了看我,繼續道,“你們都放心,他死不了。”說完,他把頭側到了一邊的窗戶玻璃上靠着,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我們。
我頓時心裏覺得有點愧疚。但是平心而論,這他娘能怪我麽,能怪我有這麽過激的反應嗎他沒事就說要送他一程,這話我從爛柯山一直聽到外面,根本怪不得我懷疑他。但是,我看到胖子拔槍還是冒了一頭冷汗。還好,我知道胖子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他畢竟不是潘子,槍拔出來,不帶多想一秒,子彈一上膛,就是沒有退路的。但是這情形瞬間讓我發現了一個問題,以後要是李如風當真存心想要悶油瓶的性命,就算我不殺他,胖子也會動手。我最不想看到的,第一,李如風殺死悶油瓶,第二,李如風死。而這兩者畢竟是個前後因果的關系。
度帆一直在找開去帕羊的路,他說,他開的路他雖然沒有走過,但是應該是去帕羊的一個直角線。這條路海拔比較高,要路過淺水湖。而旅游季節往往氣候比較好,淺水湖的冰層凍不住,所以沒有人走這條線,而現在冰層凍住了,開去帕羊,應該更近才對。故此,當村莊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甚至聽見了後面車輛的喇叭聲,是小花他們和後面的隊伍,大家都興奮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整個過程,都是黑夜,潑了墨一般的黑。村莊就淹沒在這樣一條黑的幽深處,處于靜止畫面。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悶油瓶一直不醒過來,嚴重影響了我的反應和情緒,我看到那大片的露出頭角的村莊,卻渾身發寒。
後來我明白了是哪裏不對勁。在我們車子還沒停穩的時候,我頓時反應過來,全村一盞燈都沒有。黑燈瞎火的,要不是我們一路都這樣留意着找希望點,這樣一片被黑夜吞沒的房子,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我甚至在黑夜裏面看不到它,它就像是我眼中的錯覺。
李如風那之後就再沒有和我們說過話。下車的時候,他獨自開了車門直接就下去了,頭也不回。我把悶油瓶背在背上。他軟塌塌的女人身體,卻比兩個女人都還要沉。
“你行麽要不還是我來背小哥吧。”胖子幫我穩了穩背上的小哥,說道。“不用,”我一口氣差點沒及時提上來,使勁吞了口口水,說,“我來。”心想,MD,看不起我啊。我其實臂力也是非同一般的。不過在車上坐時間長了,再加上之前那麽整一整,腳确實有點抽軟。我背着悶油瓶走得步履維艱。
小賤從小花的車上跳下來,看到我的狼狽樣,居然也不怕冷了,徑直到了我腳邊,尾巴朝天地在我腳邊上繞來繞去。我在心裏靠了一聲,這貓真不該給它取個這樣的名字,搞得它現在越來越貓如其名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村口,我因為背着悶油瓶所以一直沒擡頭看。等我放下悶油瓶擡頭的時候,頓時驚了。讓我震驚的首先是衆人統一的表情,全都是一臉茫然。我再一看這延伸出去的一條線,仔細看黑暗裏面的小房子勾勒出來的輪廓零零落落點綴了眼前一片荒土,與雪線垂直延伸去向遠方。根本看不到盡頭在哪裏。
沒有人跡。這裏不是帕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