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荒村(三)

第91章 荒村(三)

聽見他說話,我先是出于環境慣性,被吓了一跳,在心髒跳出嗓子眼之前,我瞬間清醒——悶油瓶醒了!

我一個激動,全然忘記了剛剛要做的事情,也沒立刻去在乎他剛剛到底說了什麽,連聲說道:“小哥,你終于醒了!”

他又說了句什麽,聲音比剛剛更低了,我幾乎什麽都沒有聽見。于是抓了抓他的手,對他道:“沒事,我們在這休息一下,天亮找到胖子他們我們就上路。這裏應該就在帕羊附近,帕羊那兒有衛生所,到那裏,你的傷口就可以好好處理一下了。”我說完,就邁開一腳,想先找地方把悶油瓶放下來。

結果重複了一遍剛剛做過的事。腳再次踢到了什麽東西。這下子悶油瓶的手由于正好摟着我的脖子,差不多在我胸口的位置,他也不再費力地刻意收回到我肩膀的地方按我了,而是直接在我胸口猛抓了一把。隔着這麽多層衣服,他居然還能連帶掐到我的肉,我不禁慶幸不是夏天穿着短袖,不然我這塊皮帶肉很可能就這麽被自己人給掐掉了。

被他這麽一掐,我突然猛地記起來了他剛剛和我說的話。他是叫我趕快從這裏出去。

說明這裏有危險。

這時候他又在我的耳邊說了個“快”字,我心裏意識到情況的不妙。但是這麽黑,我又完全無法看清楚這裏頭的危險性問題到底是什麽。心說,既然連悶油瓶都這麽急,那我還是先退出去吧。這麽想着就後退了幾步,手肘“哐”一聲撞上了類似門框的東西,腳一抖,往右跨了一大步才穩住身體。但是同時,我的腳直接性地踩在了什麽上面。

我立刻感到頭皮炸了一層,我雖然腳有點發麻,但是也能辨別出來,那東西是軟的。通常踩到什麽軟的東西就有問題了,一般都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我有種想從口袋掏出打火機看看清楚的沖動,悶油瓶又掐了我一把,低聲催促道:“別看,快出去。”

但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晚了。願望強烈的時候,思想是控制不住行動的。他才說了前半句,我的打火機已經“噌”地蹿出了火苗。我只照了一下腳邊,背着悶油瓶也不是行動很方便,所以火光照射距離十分受限制。腳邊上的東西我也只看了一半,但是一眼我就明白了。

我踩到的那是一具屍體。我照下去時,看到的是屍體的後半截,認出那是個什麽的時候,我一愣,反而倒突然安心了。做倒鬥這行的,原本見到屍體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棺材更是被視作金銀盅,這行的樂趣全都在開棺材的那一刻。不過在地底下看粽子看多了,在地面上碰見,難免感覺有些不舒服。尤其我這種半專業戶,小吸一口涼氣意思意思也是應該的。但是一旦回過氣來,也就鎮定了下來。不禁在心裏想,老子當是什麽呢,不就是死人麽。這要比人熊強多了!

但是我心中依舊還是端着一份顧及,總覺得奇怪,悶油瓶什麽都沒看清楚,怎麽就這麽大反應呢又一想,可能他是受傷之後的癱軟恐懼症,集中表現在,對于自己的身體不能幹平常能幹的事情時,所表現出來的不同尋常的恐懼和驚慌。想到這,我就拍了拍悶油瓶的屁股,說:“沒事,只是屍體。”

悶油瓶又沒聲音了,我想,他可能又昏過去了。于是我又騰出一只手,點了一下打火機。

這回火苗的持續時間延長了一點,我朝四周晃了晃,大約等手感覺到燙時,我才看清楚。這裏不是一具屍體,也不是兩具,火苗滅下去之前,我掃了一眼,這房子中間還有一張桌子,像是客廳之類的,靠牆的凳上,桌邊的椅子上,還有地上,我數不清到底有多少。

一房間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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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滅,我迅速在腦中勾勒了一下眼前該有的場景,這被我充分想象的場景立刻調出了我對爛柯山的記憶,這也絕對不遜色于那底下的亂葬崗。并且好像屍體都沒有腐壞。

但是這些酸氣是哪裏來的

“不是……”悶油瓶又突然蹦了兩個字出來。他好像說話很費勁,就說了兩個字,然後又不說話了。

“不是什麽”我追問道。

“噓——!”

這時候,我耳邊突然出現了嗡嗡聲,這些聲音從弱到清晰只用了大約十秒鐘,從我站着的位置的四面八方向湧過來。

“糟了。”悶油瓶說。

我雖然還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卻也已經感覺出了事态的嚴重。聽起來肯定是一種會飛的蟲子。我腦中突然就冒了一團火出來:“艹!不會又是屍蹩王吧!”

悶油瓶自己從我背上滑了下來,落地很輕,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踩到屍體。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整個人依然軟趴趴地顯得很沒力氣。嘴就幾乎貼着我的耳朵說話,聲音也不大,我聽得很是費力,反複問了三遍,才聽清楚,他說:“是屍蹩,不是王。但是可能有毒。把刀給我。”

“你的黑金刀在胖子那。”

“随便什麽刀。”他說。我剛想找背包,突然想到,先前把背包也給胖子拎走了。我現在身上就只有口袋裏面一包煙,一只打火機,和一只手機。一點鈔票,其他什麽都沒有。

他突然就不說話了。但是我分明聽到他在動的聲音。

“你在幹嘛”

“解開繃帶,上面有血。”

我聽完這句話,這才反應過來,他要刀是想做什麽。立刻斬釘截鐵地說:“不行!”虧他想的出來,失血過多已經把他弄成這樣了,他再放個血,那不用等到帕羊,就直接一命嗚呼了。

這時候,嗡嗡聲已經到耳邊了。這些屍蹩顯然是會飛的。有像卷雲一般的更深的黑色在原本已經非常深的黑色中打着浪翻騰而來。我立刻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他娘是有多少啊!

我一動,臉上就撞上了兩只,我用手一抓,立刻手上有了一種刺痛感。這種感覺不斷加劇,無數只都在往我身上撞。但是我偏偏就看不清楚,太暗了,就算我心裏很想拉着悶油瓶趕緊逃出去,卻連門在哪裏都已經摸不到了。

“快過來!”随之,我被猛地一拉,直接撞到了悶油瓶的胸口。他喉嚨裏發出一聲低而短的呻吟,可能是我撞到他的時候沖擊到他的傷口了。我用手一摸,就摸到了他赤裸裸的膀子。CAO!他這是把衣服也脫了嗎!我立刻伸手沿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背上,果然!我瞬間就摸到了他背上的繃帶,已經有幾處都破了。上面也有少量幾只蟲子,被我三兩下拍走了。我想我現在裸露在外面的部分,比如手和脖子上肯定有好幾個口子,但是我的血怎麽關鍵時刻就失靈不起作用了呢這些蟲子貌似完全不怕。我突然發現悶油瓶的手就在我的腰上,他把我整個人都摁得貼在他的身上。雖然這非常不是個時候,但是我的臉還是非常不合時宜地燒了起來。

“不行,這些不是普通的屍蹩,血氣不足,它們退不了。”

我明白悶油瓶的意思,他是在叫我把他的繃帶拆開。我扒在他身上動也不動,心想,假如這些變種的屍蹩壓根就不怎麽怕血,那拆了繃帶,豈不是讨了它們,讓他們有縫可入出去的門肯定不遠,只要能摸清楚方向,肯定能直接出去,出去之後沒有空間造成的局限性,就不用怕這些蟲子了!總之,我不能再讓他有更多的傷。

他娘的,早知道是這樣,就算在外面喝西北風喝到胖子他們出現,我也不帶他進來這種鬼地方了!但是這些屍體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有這麽多具!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耳邊的嗡嗡聲越來越響,蟲子應該是越來越多了。我背上早就全是冷汗,連最裏面的一層棉毛衫都被浸透了。

突然我在衆多嗡嗡聲當中辨別出來一種不一樣的聲音。心說這下糟了,這裏的屍體不會還能屍變吧!

估計悶油瓶剛剛扯了我的那一把力氣已經是他在自己失血過多的情況下,最後的一點氣力了。現在他在說什麽兩字語,我一點也聽不懂。耳邊還全是嗡嗡聲,加上我特別緊張那個嗡嗡聲背後的像風一樣掀起來的聲音,料的沒錯的話,應該是有什麽大件物體在動。

正在我一頭亂,還不停對着悶油瓶“啊”的時候,突然有個穿透力極強地聲音飛了過來:

“他說用火,傻鳥!”

誰在黑暗中吼了一聲,自然不是悶油瓶。聲音有點熟,卻不是特別能被辨析出來。但是被這人一聲吼,我立刻反應過來。我身上起碼有只打火機,他的意思是,這些蟲怕火!我趕緊把打火機從褲兜裏面掏出來,點了火。這下子我終于看清楚了這些蟲子的廬山真面目。有一只正好鑽在火光裏面,直接被燒死了。蟲子是黑色的,大約指甲蓋大小。火燒到了好幾只撞過來的蟲子,一股股煙冒出來,立刻有種硫酸點燃之後一般的酸臭味沖進我的鼻子。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抓了一把蟲子用火點,管他有毒沒毒,我先給它烤熟了再說!我把點燃的蟲子讓蟲堆裏一扔,立刻就退散了一片。

我趁着蟲子退散的空隙,四處張望了一下,剛剛說話的人也沒見着。心說,真是見鬼了,難道是這裏的屍體不想看我們也和他們一樣死在這裏出不去,所以特地起來給我指了條活路

打火機快沒氣了,蟲子還是很多。不能磨了,得趕緊出去!我從地上拉起悶油瓶,用最後一點火苗定了定門的位置。怪不得剛剛摸不到門,進來之後一拐三折,門正好被進來看似沒什麽存在感的一堵牆擋住了。牆邊貌似還橫着兩具屍體。我啧了一聲,扯着悶油瓶就往門口奔。也不管蟲子在頭上怎麽撞,也不管悶油瓶是不是還走得動,先出去再說!

結果眼看就要一腳跨出門的時候,我拽着悶油瓶的手突然一沉,只聽“啪”一聲,這是從身後的地面上發出的聲音。假如沒有這麽一聲,我會以為是悶油瓶又昏過去了。但這麽一響,我馬上意識到是觸動什麽地面機關了,地面上肯定開了個口子。由于我根本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出,手一松,一個沒拉緊,悶油瓶就整個人直接掉了下去,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只覺得心髒瞬間也被他扯下去了。

真想狠狠罵句粗話,這鬼地方怎麽還有機關!

我用腳探了探,确實在我轉過身體之後,面前的地面已經空了一塊。“小哥!”我喊了一聲,想都沒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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