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嬰
嬰
我醒了。
春眠說:“您醒了。今天是嬰殿下回來的日子,打扮的要豔麗些才好。”
我把手蓋在眼睛上,說,“有什麽必要。”又說,“他不回來最好。”
“您又口是心非了,聽說嬰殿下給您帶了好多好玩的玩意兒呢……”
“是嗎?”我笑了笑,“也不知道他還那麽喜歡娃娃嗎。我是不喜歡的,小時候的東西,他卻總以為我還喜歡,其實只有他在惦記着而已。”
“……”春眠不好再說什麽,只拿起梳子給我梳頭。我喜歡清透的玉料,琉璃、瑪瑙,梳子華貴,手法輕柔。
她把我用絲絹層層裹住,我眼睛只是閉着。心裏覺得沉重。
他回來,對我來說,确實不是個好消息。
嬰和我在兒時是好玩伴,好兄妹,然而時過境遷,許多事早已經改變,我心裏對他已經沒有絲毫親近之意。
他也不過是看在我是他的姊妹的份上,對我的冷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嬰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帶着笑意,“小妹,我回來了!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我推開春眠的手,轉頭去看他,他黑了不少,牙齒白淨,眼睛亮亮,聲音清澈。手裏拿着一盒東西。看我好奇,他仿佛更加得意。
我要行禮,他說:“沒有關系。快看!”
我往裏一看,原來是一套首飾,只是中間夾雜着半塊成色一般的玉佩。我漫不經心的把它拿出來,打量了一會兒,好像有些許印象。
“這是咱們小時候的玩意兒。”他笑,“這個玉佩,你很喜歡?小的時候你總帶着,現在就不以為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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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也正常?總不會一直喜歡一件玩意兒太久。”我皺着眉說,“這首飾不錯,這麽多年了,色澤依舊。”
這是一套簪子,我記得小的時候,嬰喜歡拿簪子到處串蟲子玩,我被他氣哭過幾回,這些玩意兒比起那塊玉佩,模樣好了不少。羊脂白玉和琉璃雕成的粉白花朵,嬌豔動人。
“這東西有兩套,一套在我那裏。”他笑着說,“哎,說來有些慚愧,我用那首飾,做了些不好的事。”
“又串蟲子啦?”我開玩笑道。
“不是,”他說,“我在刑訊逼供時,用簪子……”他比了個手勢,“他四肢關節鮮血淋漓,那叫一個慘。”
我有些不好預感,“你做什麽跟我說這個。”
“說來好笑,這個人你可能也認識。”他拉着我的手,“你來看看……”
“我不想看。”我冷冷的說。
“哎呀,多有意思,來吧來吧……”
他拉着我坐轎子,到一個僻靜處,便是審訊司。裏面氣味景象駭人,森冷潮濕,慘叫聲時有時無,我卻更多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嬰在我身後微笑,“你看!”
我看向面前的這間牢房,那個人被綁在架子上,四肢都插着被染上血色的發簪,我看到他穿着的不是囚犯,而是一身正紅色的,如同鳳凰一般亮眼的精致紅衣……
“這是聖上為小妹你指婚的狀元郎。我底下的人查到,解家的人通敵叛國,與外族勾結,解府的人已被我全部抓獲……”
我的喘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怎麽……?
太子這時又笑了。
他抱住我,說:"小妹啊,解家與外族勾結,罪名板上釘釘……"
"這天下早晚是我的,你是要和解家站在一起,還是和我站在一起,不是很明顯的嗎?"
這世界上,有多少爛俗的、愚蠢的、荒誕的故事啊。它竟然真實的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兄長,就這樣殺死了我才遙遙見過一面的新郎。
季風關心的看着我。我醒來後,沉默不語了很久,念念看着我們兩個人神乎其神的樣子,好像剛剛觀賞了一場好戲:"實在是精彩,精彩。"她說。
"催眠成功了?"我諷刺的說,"有什麽作用嗎?"
季風說:"其實我們家裏,我爺爺很喜歡研究鬼神,念念跟我說,你招惹上了陰桃花,但是在我們季家,這種東西叫做夢鬼。"
"……你爺爺是老一輩的人了,對吧?"我耐心的說,"老一輩的人,有一些封建糟粕思想,不用去繼承,對吧?"
"你可以不用對着智障的語氣跟我說話嗎?我也沒有開玩笑啊肖申。"季風苦笑着,可愛的臉皺皺巴巴的,"你現在有困難,不是真的嗎?我在幫你。這就是你唯一能尋求的幫助了。"
"……你繼續說。"我也确實有種被打開一扇大門的感覺,但理智尚存。他看起來很有欺騙性的樣子,很适合搞傳銷。
"夢鬼和陰桃花确實很相似,都在夢中出現,吸食人的精氣。你遇到的,可能就是那個名為悠悠或者貞杏的女鬼。"
"不對吧?應該是……"我打量着季風,"實不相瞞,我也不憋着了,我覺得我夢裏那個叫解期的男人很像你,這是巧合嗎?"
"不是巧合。"他輕聲說,"我們應當是有一些緣分的,肖申。"
"這是算出來的?"
"人們上一世和下一世,遇到的人不會差太多。緣分會自然而然的把他們吸引到一起。這就是所謂業力輪回。"
"啊!夠了!我只是想不要做這些夢了,你說這些我根本就不想聽。"我喃喃的說,"這都什麽事兒啊……"
"我懂。"他看了我半晌,忽而一笑道,"你就是不想再做這些夢了,是嗎?"
"你呢?難道你就不用被她糾纏?她應當去糾纏你啊。"
"不,夢鬼是上一世的你,想要占領你的軀殼,所以她會不斷的讓你做前世的夢。你之所以看到我之後做夢,是因為她認識我。"
"她想占領我的軀殼?"我冷汗直流,"她要我死?"
念念突然開始咳嗽起來。房間裏一瞬間只有她咳嗽的聲音。
"有點離譜。"念念突然冒出來,擋在我和季風之間,"季哥,我們兩個還是先走了,信息量太大,給點消化時間哈哈,葡萄你記得吃啊……"
念念拉着我的手,把我扯走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季風,只覺得我以前從沒認識過真正的他。
出門之後,念念開始了她的抱怨。
"肖申,你不會真的被他忽悠吧?"
"我跟你說我都後悔跟他說那麽多你的夢了。季哥有點魔魔怔怔的,我真沒想到他那樣的家庭會有那麽個爺爺,沒把他往正路上引,季哥以前是多聰明的人,現在……"念念搖了搖頭,"我有點不這麽想了。他自己想歪了也就算了,還非得把你帶歪!我也是,非得跟你說那陰桃花的事。你可千萬別上當。記住了沒?"
我搖了搖頭,"不會。我也覺得有點怪。現實生活,怎麽會有這種事發生?季風有點神經質了。"
然而,這件事在我心裏确實揮之不去。因為夢境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有時,白天也會發生了。
回到家,我還是沒忍住好奇,給季風發了條微信:"到底怎麽破解?"
季風:"……我還是別說了吧。"
我:"???"
季風:"我得給你做幾次法。"
我冷笑,這家夥,枉費我喜歡他這麽多年,"多少錢?"
"免費的。"
"???你圖啥?"
"我圖姻緣啊。"他開玩笑。
我又是一梗,"你還說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呢。"我突然道。
"怎麽了?"
"你是以前就這樣嗎?随便跟女生開玩笑?"我嚴肅的發。
他在那邊沒動靜了一會兒,發了句:"我感覺你像小朋友。"
"是你說的圖姻緣。"我也覺得自己開始犯軸了,"我真的覺得這樣很讨厭!"
他痛快的說:"對不起。你不喜歡,那我以後不這麽說了。"
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沒事兒,季風。你只要別再拿我開玩笑就行。"
"你以前不是喜歡我的?"他突然又來了這麽一句,"我怎麽感覺你現在讨厭我了呢?"
我給他很慢很慢的打字,"不是的……"
然後我又花了很長時間給他解釋,我為什麽讨厭這種行為。
"所以,你就是覺得這樣很随便。你讨厭随便的男生,你覺得我變随便了,就讨厭我。"他感嘆,"真的完全是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什麽都敢跟他說了,"我以前從來不敢跟任何一個人暴露我這種想法。只要一個男生有一點點不尊重我,我就不想再搭理他了。但是我從來不顯露出來。"
"超明顯的好不好。"他說,"稍微有一丢丢開不起玩笑。"
這可能就是我們兩個最接近內心那個小孩子的一個晚上。我從沒覺得我還有這麽一面,在他的對照下,我确實又執拗,又自傲,他呢,平時完全感覺不到的,有點花哨,有點随便的那一面也暴露出來——完完全全的兩個反面。
他說:"好吧!"他發了個苦笑的表情,"晚安,做個好夢。"
我突然覺得,我不太想結束這場談話。我向來是個自控能力不太好的人。
"那你……"我發了一半的話。
他:"?"
"那你對我沒感覺哈。對吧?"我超勇的。
"我對你啊……"他也發了一半。
"我們明天咖啡廳聊吧,我給你發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