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孩子
孩子
咖啡廳!!!!
我很激動,很興奮,但是我沒有告訴念念,于是我也沒有人可以分享這份興奮。
我還是很簡單的往臉上塗了點顏色,精神精神,添添氣色也就罷了。穿了件白色的針織衫,繡着玫瑰花的牛仔褲,帶了條珍珠項鏈,這項鏈很有意思,看起來像是貓咪的鈴铛一樣。
如果是念念在的話,一定會說:"你呀,你可要小心些。"
我輕聲說,"別呀。"
這麽高興,又這麽不安,這麽激動,這麽焦躁。我不敢說這是戀愛的滋味,但我絕對是陷入了愛情中。
費勁巴力的找到了咖啡館,看到季風在那裏揮手,一副乖乖的樣子。男大學生裏他最顯小。他穿着身咖啡色的大衣,一件白色內搭,渾然一個美麗少年。
我落座,簡直有點不敢跟他對視。他便開始正兒八經的主持局面,"你喝點什麽?"
"我喝甜的咖啡。不要苦的。"
"哦,我來冰美式。"
什麽——這個男人!竟然在我選擇甜咖啡的時候選擇了咖啡中的中藥——冰美式!!!被激起了勝負欲呢!
于是我又默默的給我的咖啡加了袋砂糖。
"所以,正題。"他吸了一口氣,說,"我……"
我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喜歡我。"他的手清瘦,握着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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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才不知道吧。"我借用了念念的話。
他沉默了,"那次你跟我告白,我很開心。"
"然後你就把我給拒了。你開心了,我不開心。"
"我其實不太喜歡那種場合。"他說。"有種很尴尬的感覺。"
……我能說其2實我是理解的嗎。i人中的王放到那個場景可能也是想逃走,雖然對當事人很殘忍。
"我想了很久。還是想和你在一起試試。"他慢悠悠的說,"可以嗎,我很認真的說。"
他那雙孩子一樣的眼睛看着我。葡萄似的。睫毛長長,嘴唇薄而粉,像兔子的嘴巴。
這是個什麽人!這是個多禍害人的人啊!
我能說什麽呢?
"試試就試試呗。"我哼唧着說。聲音軟綿綿的。像是蚊子在叫。
"ok。"他說。
"我感覺有點熱。"
季風戴上一頂米色的棒球帽,"出去逛逛嗎?"
"行。"
季風在人多的時候老是冷着臉,鶴立雞群,我就慢慢騰騰的,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就是不想看人。季風發現了這點似的,拉住我的手,說:"走快點。"
"你腿長,你走的快。我就是腿短……"
"你快點搗騰幾下,不就走的快了嗎。"他說,"行行行,我走慢點。"
"對了,"我想起來,試探的說,"你不是要給我,那啥,做法來着嗎?"
他恍若剛被扇了一巴掌,"什麽?"
"你說的?"
"……再過一段時間吧。"他說,"看看狀況。做法屬于改命,本身也是無奈之舉。"
"嗯哼。"我搖晃着他的手,雖然稍微有點緊張,但之所以緊張才更要用力搖晃以掩飾我的緊張,"我有種預感,我最近做夢會做的少一些了。"
他說:"但願吧。夢鬼的想法,也是很難預料的啊。"
戀愛戀愛,如何才叫戀愛呢?
我從沒談過戀愛。
大概就是對他好?
買幾杯奶茶,他送我幾管口紅,我們一起去約一下會。這就是戀愛?
我不明白什麽叫戀愛。
我對他,只有懵懂沖動的感情,卻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來表達。
我寫過詩:
"請你告訴我/當長河變成沙漠
星星上不再有水澤/那滿載着輝光的月亮/陷入黑砂糖般的寂滅
一切都終止的時候/夢的界限在哪兒?
夢是否就是宇宙/而你/是宇宙裏我最龐大的快樂"
這種事,仿佛也輕輕飄飄,沒有重量。
他收到後,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很艱難的輸入了很長時間:"寫得好,下次不要再寫了。"
我問他為什麽,他說這是男孩子要來做的。
我想他是怕我被人看不起吧。
喜歡什麽的,這種東西很廉價的,有的時候開開心心,沒有的時候就扔到一邊,就和生活中随處可見的廉價事物一樣。誰都得生活。
即使是這樣……我只是希望找到一個天真的家夥。相信愛,相信希望,哪怕自己也有缺點和不足。
愛如果不被自己承認的話就不算存在了,因為自己的答案,大部分情況下是不會騙人的,甚至具有預見性,結合着感性和理性得出的答案,往往是最真實的吧。
所以我總是很容易承認我喜歡某人,或者如果有人表達對我的喜歡,我就會很高興。即使受傷,我也想綻放一下所謂的"愛之花"啥的。
我有時會發現他在盯着我看,我不知道那眼神裏有什麽樣的意思,好像很平常,好像很簡單。
他在我身邊時,我确實很少做夢了。
我從小到大被家裏嬌慣着長大,他也同樣,然而我不擅長家務,不擅長做飯,只會做簡單的清掃,他樣樣全能。
他照顧我更多。
我是個頂笨,頂沒用的人,他是被人稱贊的"季少",基本上完美,沒有缺點。
有時他請我跟他的朋友一起吃飯,我總是不出聲,他總是跟我說:"沒有關系,吃得香就行,你就負責吃。"
我說:"我不是豬。"
他說:"你不是豬?"
我簡直快生氣了。可火又發不出來——當然了,心裏也很暖。
我跟他熟起來之後,就愛抱抱他,親親他,像個玩具一樣愛不釋手。他不抵抗,有的時候也會突然發個瘋,抱我一下,但他做什麽都有分寸,我做什麽都沒輕重。
日子就這樣過去,便又過了一個秋天。
這個冬天,我住進了病房。
我經常白天睡過去,晚上也輕易叫不醒,季風在他父親的公司工作,我離他離得遠,病愈演愈烈。
夢和現實混在一起,有時我甚至忘記了時間。
季風來看我,他已經是個工作的人了,卻還是像個小孩子,看起來機靈又狡黠。
他看看我的病房,病房上的貝殼風鈴是我挂上去的,他說他很喜歡。我買了一些發光的水母,放在病房裏,黃昏時刻的病房好像一個大大的水族館,藍色和黃色的光在漂流。
季風說,他要給我做法。
我們是異地戀,我有種感覺,也許做完法之後,他就要跟我說再見了。畢竟,做法不可能管什麽用。他不可能一輩子守着個生怪病的女朋友。
他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說:“我在你身邊呢,睡一覺,法事就做好了。”
我逐漸陷入睡眠。
睡夢裏,我第一次以第三視角看到整個夢境。好幾個畫面在眼前一起播放:貞杏躺在高塔上,對面就是嬰的殿堂。
嬰的殿堂裏,成晚燈火輝煌,他就在那裏享受美人美酒,她卻在新婚前死了丈夫。
絕望之下,她從軟禁她的高塔上一躍而下,這就是貞杏的結局。貞烈紅杏,出牆而來……死後卻還被無知的嬰太子羞辱,谥號為“忠”。
她已然不忠于太子,不忠于自己的親哥哥。
她的親哥哥,在年幼的時候大可以強占她,視她為自己的財産,甚至不把她當做人來看待。但她的死,無意去懲罰任何一個人,只是想要忠于自己的心。
她其實,不是只見過解景安一面。他們小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肖申驚呼一聲,看着那張和季風一模一樣的臉,年齡小小,大大方方,一派聰明相。
“貞杏!”
他看到她了,蹦蹦跳跳過來。那女孩的身量比男孩大些,男孩卻不叫她姐姐,直呼其名。貞杏也很有姐姐的樣子,他們時而玩會兒樹枝兒,時而玩會兒泥巴,時而摔個跤,時而追着跑,野性十足。
接連數天都是如此。
“要是能跟你成親,那日子就好過啦。”貞杏說。
男孩臉紅了,“我将來做狀元,必然能讓你過好日子!”
“什麽嘛!我娘說了,離朝堂越遠越好。那樣的日子才平安喜樂呢。”
“不對不對,要心懷天下,黎民百姓!救國民于水火!”
“唉。”女孩喃喃的說,“什麽嘛……”
女孩有一天急急忙忙的回到他們的秘密基地,拿出一塊成色極差的玉佩,摔成兩半,按照書裏的說法,道:“咱們兩個以這塊玉佩起誓。你一半我一半,以後憑此物相認。”
“你要去幹嘛?”男孩呆呆的說,“你要走了嗎?”
“我要過好日子去了。”女孩輕松的說,“以後你考狀元,要來娶我呀,那時候,我就能名正言順的嫁給你啦!”
男孩還是呆呆的。
第二天一早,車辇旁的唢吶聲吵嚷的響起,男孩一夜沒睡,跌跌撞撞跑出去看,只看到重重幔帳下,白衣勝雪的絲絹娃娃,被擁擡着,出了視線。
下次見面,陰陽兩隔。心如刀割。
女孩是皇帝遺留在外的孩子。皇帝老邁昏聩,宮中外戚當道,嬰殿下暴戾無道,她要應付年幼的嬰,要陪伴情緒不穩的母親。多少個日日夜夜,她拿着那半塊玉佩,絕望的等待着狀元郎來接她。
然而,母親卻懼怕極了宮內的生活,在深夜,爬到高牆上,一躍而下。
那一天,她不再奢望狀元郎來接她了。她想,如果他也從高樓上摔下去了,那她也就沒什麽活下去的意思了。她把玉佩扔在倉庫裏,從此之後,心如死灰。
然而那一天,他竟然真的來了。
看不出他還記不記得她。眼神一掠而過,仿佛是極其自然的,極其簡單的,又仿佛是飽含深意的。她震驚于他竟然真能說到做到,更震驚,他大膽到直接求聖上賜婚。
——如果沒有那一天的話,興許他還不會死。
那一天,她飽含着希望,幾乎要翩翩起舞,她哼着歌,感覺自己已經有一輩子都沒哼過歌了。日子凝固了,凍僵了,再沒有希望了,可是解期出現了,她能回家了!
她到底還是從高塔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