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慘淡開局
慘淡開局
乙女游戲裏的惡毒女配,她見過不少。
有穿着可愛蘿莉服、甜甜地叫着主角“姐姐”,下一秒就拿刀捅死女主直接game over的狂熱男主粉絲;
有美豔妖嬈、成熟神秘的巨商遺孀,不僅跟可攻略角色之一有不可言說的過去,還想把女主變為自己的禁脔;
還有頂着一樣的面孔、模仿女主的言行,誓要奪走女主人生和氣運的頂級紅眼病。
無論穿成以上哪一個,她至少能擁有美貌、財富、智慧中的一項或幾項,以便在游戲世界中自保或有一番作為,可惜的是,盧筠清穿成的不是自帶資源的惡毒女配,而是一個出場就被捅死的NPC。
她甚至沒有一句臺詞。
唯一的标簽是“惡毒”,因為在被人捅穿前,她正在鞭笞一個奴隸。
誰家好人沒事鞭笞奴隸?這自然是故事中标準的惡女作派。
然而,原主的性格、作惡的動機統統未知,她嚴重懷疑游戲腳本娘壓根沒給NPC設置這些。這就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困境:若她言行與原主不符,很容易引起身邊人懷疑。
幸運的是,她穿過來時這具身體只有五歲,她只要模仿孩童的行為,就能掩飾過去。
不幸的是,五歲的原主正在逃難途中,父親為守城而死,母親病發身亡,只有母親的貼身婢女歷盡艱苦将她帶回老家,藏于鄉野間長大。
二十多歲的年紀困在五歲的身體裏,又生活在戰亂頻仍的古代,原主前情後事一片空白,沒有金手指,沒有來救場的天降男主。
這算是她玩過的乙游裏的最慘開局了。
巧合的是,原主的名字也叫盧筠清,跟她本人一模一樣。大概,這就是穿越的條件?
這一天,盧筠清再一次嘗試在無人處呼喚游戲系統,希望能了解回去的條件,然而回應她的只有風吹動樹葉帶來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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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NPC是不配擁有系統的。
“姐,三瘸子來了。”
大榕樹下給她把風的陳仲明低聲提醒,盧筠清立刻放下籠成喇叭狀的雙手,拾起一根樹枝蹲地上寫寫畫畫。
“你們在幹什麽?”
三瘸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一臉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陳仲明。
他一直覺得這兄妹倆有些古怪,陳仲明的母親原是他們村裏的人,一家人早在祖父那輩就去大官家裏做了僮客,生活在他想都不敢想的京城附近。誰知五年前她忽然落魄回來,帶着一個女兒嫁給本村的陳大柱,日子過得緊巴巴。
村民們都說,她家一定是犯了錯被主家攆走,才灰頭土臉的回來,陳大柱老實巴交,不曾嫌棄她嫁過人、生過孩子,還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兒疼愛有加。
“我在寫字。”盧筠清頭也不擡地回答。
頭頂傳來一聲嗤笑,“你一個女子,寫字有什麽用?還不如向你娘學學女紅,好歹給你弟補補褲子。”
“将來嫁給我,也好給我繡香囊、帕子。”
三瘸子口中的“你娘”,正是盧筠清母親的婢女樨葉,她把盧筠清帶到此地,對外就說是自己的女兒。樨葉做得一手好女紅,卻忙于為別人家縫衣賺錢,壓根沒功夫給自己的親兒子陳仲明補衣服。
盧筠清擡頭瞪他,三瘸子正沖她咧開嘴笑,露出一口黑黃不齊的牙,口中甚至隐隐散發出腐臭味道,叫她一陣反胃。
“誰要嫁給你?”
她忽然起身,目光淩厲逼視他,倒把三瘸子吓了一跳,結結巴巴道“我,我們家是村裏最有錢的,你你又是村裏最好看的女孩,你雖比我大一歲,年齡也算合适……”
盧筠清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招呼陳仲明,“阿弟,咱們走。”
三瘸子趔趄着腿努力跟上,不停追問。
“我家有十頭牛、百畝良田,爹娘只有我一個兒子,将來嫁給我你一定吃喝不愁……”
盧筠清不耐煩他喋喋不休,霍得停住腳步,轉身看他。
“你要娶妻,好歹刷一刷牙吧,你這般口吐芬芳,誰願意同你說話?”
說完帶着陳仲明快步走開,留下三瘸子一個人愣在原地。他琢磨着“口吐芬芳”四個字,以為這是誇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嫌棄他。
這天晚上,盧筠清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來這個世界五年了,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小心謹慎地保持着對周圍人的情感投入,以免将來不好切割,可今天三瘸子一句話歪打正着點醒了她,她慘,有人比她更慘。
就說現在,她一個人住在這簡陋卻幹淨的小屋,獨享一張木床,外間的樨葉卻和老公、兒子三人擠一張舊床。白日裏樨葉和陳大柱一起下地幹活,晚上還要點着昏暗的油燈縫補衣服。
樨葉有一雙巧手,但村裏人實在太窮,只有三瘸子這種有錢的人家會請她為衣服繡花,這活繁瑣又耗時,也掙了一些錢,但樨葉沒用來改善生活,反而全拿來給盧筠清置辦衣服和紙筆。
所以,盧筠清穿得雖是粗布衣服,通身沒有一個補丁,反觀樨葉一家三口,卻是補丁摞補丁。
樨葉走了十多裏路去鎮上,買來筆墨紙硯給她用,陳仲明卻只能用樹枝在地上學寫字。
陳仲明四歲就跟着樨葉在竈臺邊打轉,幫着洗菜、添柴,她卻只需在飯擺好時洗幹淨手上桌;吃過飯,陳仲明幫着洗碗收筷,她只需要散步消食。
陳仲明做錯事時,樨葉會打罵他,盧筠清偶爾淘氣,樨葉卻只是拉着她的手耐心勸解。
……
陳仲明是個老實孩子,父母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讓着姐姐,照顧姐姐。
最初,盧筠清當他們是一串串代碼,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可是經年累月,他們已不是面目模糊的代碼,而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活人。她摸了摸自己袖口整齊的針腳,又想起白日裏陳仲明那破破爛爛、露出一截腳踝的褲管,不由眼底發酸。
她決定明天就把紙筆都給陳仲明,自己用樹枝寫字就行,她練過幾天毛筆字,學這個世界的繁體字并不難,倒是陳仲明的字像蚯蚓爬,得好好練習。
還有,本月不能再讓樨葉給她置辦新衣了,改成給陳仲明做新衣……
早晨起來,樨葉和陳大柱已經扛着鋤頭下了地,留下鍋裏尚溫的粟米粥、兩塊紅薯、一小塊白面餅。
陳仲明照例把白面餅放到她盤裏,盧筠清把盤子推到他面前。
“姐,白面餅是你的。”陳仲明抑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卻還是堅決地推回了盤子。
“你在長身體,你吃。”盧筠清又把盤子推到他面前,“白面餅我早就吃膩了,太硬了,沒味道,還是紅薯好吃,又甜又軟。”
“可是,阿娘會罵我。”陳仲明低聲說。
“沒事,我不告訴她,快吃。”
陳仲明終于點點頭,抓起白面餅大嚼特嚼。
午睡醒來,盧筠清和陳仲明一起去河邊挖河蚌,打算給家裏晚飯添點肉。河邊聚集了很多半大孩子,有的在凫水,有的在打水仗,也有跟他們一樣挖河蚌的。
盧筠清正低頭拿木棒探尋河蚌,忽然聽到身邊的孩子呼啦啦全上了岸,向不遠處的土路上跑去。
“阿姐,快看,來了一輛大馬車。”
陳仲明擡起袖口擦了擦鼻涕,指向前方,那是村裏唯一一條寬到可以通行馬車的路。
盧筠清直起身子,見一輛氣派的四輪馬車停在路上,車前是兩匹高頭大馬,兩側跟着十來個随行的侍從。
她在這個村子裏已住了五年,第一次見到這麽氣派的馬車,村裏的孩子更是打出生起就沒見過這場面,他們好奇地圍聚在馬車周圍,又不敢靠得太近。
一個貴夫人攙着婢女的手下了馬車,向他們的方向走來。随着彼此間距離越倆越近,盧筠清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顯然,貴夫人是沖着她來的,她走得着急,完全不顧自己飄逸的裙擺拖在地上,也不在意精致的笏頭履濺上泥點。
終于到了近前,貴夫人甩開婢女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河水裏,一把将她拉入懷裏,喜極而泣。
“清兒,我的清兒,姑母總算找到你了!天可憐見,兄長的一點血脈,總算沒有斷!”
原來,這位貴夫人正是盧筠清的嫡親姑母盧知意,當年胡族攻進溧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盧筠清的父親盧知越身為溧城太守,為守城而亡,母親在部曲拼死護衛下逃出城外,本要去投奔這位小姑子,卻在途中染病而亡。
婢女樨葉帶着五歲的盧筠清,遇過幾次劫匪後,意識到自己帶着小姐去投親不僅很難,還可能把命搭上,便帶她回了老家隐居下來,同時暗中打聽盧筠清姑母的消息,終于在一個月前搭上了線。
為感謝樨葉對盧筠清的照顧,盧知意給了他們夫婦許多金銀、田地、耕牛,就這樣,盧筠清離開了樨葉一家。
姑母拉着她的手上了馬車,告訴她什麽也不用帶,衣服、鞋履、紙筆、玩具都有新的,她唯一的随身物品是一只青色小木箱,裏面是父母留給她的幾樣物品。
離開那天,拖着鼻涕的陳仲明跟着馬車跑了很遠,眼淚在黑黢黢的臉上流成小河,他邊跑邊喊“阿姐,你等着,等我去找你。”
盧筠清也哭了,一方面是感嘆這死水般的生活終于有了變化,另一方面,她也着實舍不得樨葉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