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兄次兄

長兄次兄

馬車在路上搖晃了數日,終于到了海西城,姑父嚴從之是此城太守,就這樣,盧筠清開始了在姑母家寄居的生活。

因她在鄉間住了幾年,姑母總覺得她受了極大的委屈,瞧着她時常常眼含淚水,動不動就念叨“我們盧家的女兒,竟受了這般苦楚……”

盧筠清也覺得心中悲苦,她苦的是這游戲共通線還沒走完,她就穿到了NPC身上,對主線劇情發展,幾乎一無所知。

姑父嚴從之長相清秀儒雅,一味沉迷五鬥米教,遇事好求神問蔔,對于家裏多她一個人毫不在意。倒是兩位兄長,對她這個多出來的妹妹很是關注。

長兄嚴延之外表最肖姑父,清俊斯文,看着她時像姑母一樣,眼中有三分憐惜、七分疼愛,倒是次兄嚴弘之,每次看她時眼中總有五分審視、三分憐憫,還有兩分不易察覺的輕蔑。

起初盧筠清不懂這是為什麽,直到一次偶然聽見姑母訓斥兩位兄長,才明白個中隐曲。

那日,族中一位從叔聽聞她被找到,特意來府上探視,是次兄接待的。據說次兄對這位從叔十分傲慢無禮,待客用的茶具也是次等的,從叔悻悻而去,姑母回來便将兩位兄長訓斥了一通。

當時她正在窗下采花,只聽見姑母悲切的聲音隐約傳來,“你們嚴家見我盧家人來,如此冷淡倨傲,見了那新出門戶範氏,卻恨不得倒履相迎。罷了罷了,如今我盧家已風光不再,以後你們兄弟也不必與我家來往……”

原來,次兄看向她時眼中那兩分輕蔑,是因為盧家早已風光不再。

百年前,羽朝帝室南遷,是丞相嚴道之和司空盧循拼死促成的,兩人攜族人、門客數以萬計,護送年僅五歲的小皇帝和太後渡江,定都鷺城。此後,嚴道之總攬內政,盧循在前線抗擊胡人,一內一外,為羽朝的半壁江山續命至今日。

兩家也連續三代聯姻,盧筠清的姑祖母和姑母,都嫁給嚴氏子弟。

只可惜時移勢易,兩家都日漸沒落,嚴家根基深厚、子孫繩繩,雖再沒出過嚴道之那樣位極人臣的後代,始終是羽朝的一流世家。盧家則不同,祖上原本以軍功起家,族中人丁稀薄,盧筠清的父親戰死後,族中只剩兩個從叔,逐漸淡出了京城的世家圈子。

切,小小年紀,拜高踩低!每每想起此事,盧筠清總想對這位便宜次兄翻個白眼。

不過,她不喜歡這位次兄,更多的還是因為他對她十分嚴苛。

練字時若錯了一個,便要罰寫三十遍,幸虧她向長兄哭訴,才改成十遍;背詩時若背不過,便要被打手心,她哭着去找長兄,長兄說她是女子,需嬌養着,不宜受罰太過,才改為抄寫。

Advertisement

此外,次兄還特別在意禮儀,給她制定了一長串“禁做事”清單,包括但不限于爬樹、掏鳥窩、捉蚱蜢、吃飯時說話、腰帶系得太松等所有事。

次兄日日耳提面命,她曾祖曾位列司空,她要有高門貴女的作派,不能辱沒祖上。

毫無疑問,盧筠清更想讓長兄教功課,但長兄常去幫姑父處理公事,并不能日日在府中,這算得上是她目前最大的煩惱了。

這一日,因上午的功課完成的不錯,次兄便準她下午不練字。陽春已過,初夏将至,後院中的玉蘭、桃花、梨花剛剛敗落,木槿、棣棠、夏蠟梅又相繼開放,盧筠清和侍女桃葉一邊吃糯米團子,一邊在走廊上賞花。

遠遠的,瞧見後院走進來幾名男子,穿着灰色粗布衣服,扛着幾株樹苗,她想起來,姑母說過,後院的幾棵桃樹枯了,要換掉。

她好奇的看着他們挖坑、種樹、埋土,目光很快就被一個少年吸引,他看起來跟她差不多高,卻穿着破爛的衣服,連腳上的草鞋都破了,露出腳趾頭來。

或許是感受到她的視線,那少年也擡頭來看她,他有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眸子,皮膚被太陽曬出小麥色,與兩位兄長白皙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

她心裏一動,若是在原來的世界,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裏讀書,又想起陳仲明和村裏一起爬過樹的小夥伴,就吩咐桃葉,給他送兩個糯米團子過去。

“可是,小姐,這是從府外請來幹活的粗人,二公子一向不許小姐接觸這些人。”桃葉壓低了聲音,偷偷說。

“趁他不在,你快給他送兩個過去,別怕,出了事我擔着。”

桃葉剛把兩個糯米團子包好,次兄就過來了,問她們要做什麽。盧筠清如實講了,沒想到次兄一把奪過桃葉手中的糯米團子,摔在矮桌上。

“文身斷發,狀若禽獸!筠清,此等低賤奴隸,決不可與之相交。”

她不明白次兄的怒氣從何而來,“什麽奴隸,他們不是家中請來幹活的嗎?”

次兄閉了閉眼,像是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快,冷冷開口,“其他人我不知道,但那少年确實是奴隸,他耳後的鐵鏈文身,正是我朝奴隸的烙印。”

聽了次兄的話,她再次向那少年望去,他正在低頭埋土,雙手插入翻出的泥土中,後脖頸上露出一團黑色印記,想來,正是次兄所說的鐵鏈文身。

“他跟我差不多大,為什麽會是奴隸?”

“哼,舉凡我中原人士,即便是貧賤之家,也皆束發講禮,只有蠻夷子,才會這般披散着頭發。他一定不是我羽朝中人,也不知是木材商從何處買來的賤奴!”

盧筠清再次将視線轉向那少年,仔細看去,除了披發這點,他的相貌與羽朝子民也沒什麽不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是侵犯我羽朝國土的敗類,你的曾祖曾為抵禦外族鞠躬盡瘁。筠清,不要濫施善心,現在,回屋去!”

“以後,凡有外男在,便不可來此處!”

作為信奉“人人生而平等”的現代人,盧筠清對他這番話自然不認同,但人在屋檐下,只能暫低頭。她無法對一個古人大談平等友愛,兩顆糯米團子對這個奴隸少年也不過杯水車薪。

她順從地回了屋,只盼在下一次的功課考校中,次兄能對她寬容一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