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
三日後,盛念純從曾州回來,閨蜜三人聚在一起吃飯。
半酣半飽之際,吃飯的速度慢下來,三人邊聊邊吃。盧筠清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竟又看見殷玄那張俊逸出塵的臉。
兩人四目相對,他眼中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笑意,盧筠清也只得報以一笑,迅速回過頭來。
這頓飯接下來的時間,她目視前方,眼神不敢向兩側游移半分,生怕再對上殷玄的視線。
臨走時,果然又被告知,有人付過賬了。
裴雲舒擡起袖子掩嘴輕笑,見盛念純一臉懵懂不明,便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講給她聽。
聽完後,盛念純臉上笑容越發生動,高興地握着盧筠清的手說,“太好了,筠清,殷小侯爺是多少人的夢中情人,他對你這般體貼周到,我真為你高興。”
她的眼睛深處迸發出璀璨光芒,一張臉漲地微紅,嘴角高高揚起。
裴雲舒搖搖頭,誇張地嘆息一聲,“一個兩個都被美色所迷,筠清,千萬別忘了我的話,嫁給武将,說不定哪天就守寡了。”
盛念純立即出聲反駁,“擁有過也是好的。”
又過了兩日,長兄嚴延之從白石城過來,兄妹二人在外吃飯,拾級而上時,又一次與殷玄擦肩而過。
這次他身邊跟着柳季景。
長兄與他們都認識,四人一番寒暄後,兄妹二人就去二樓雅間吃飯。
這次盧筠清留了個心眼,飯吃到一半借口淨手,帶着桃葉去結賬,卻被賬房告知,殷玄已吩咐将此餐記在他賬上。
“小姐不用擔心,月底咱們賬房會去殷府統一清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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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慢了一步,這下免不了要被長兄盤問了。
果然,兩人一到家,嚴延之就擯退左右,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我們筠清長大了。”
“兄長莫要取笑我。”
嚴延之笑得溫潤,“兄長怎會取笑你,女子長大了總要出閣,兄長只盼你覓得良人,相伴一世。”
“我且問你,殷小侯爺這般明晃晃地示好,你可喜歡?”
盧筠清磕磕絆絆道,“說不上喜歡,總覺得有點突然……”
嚴延之笑一笑,接着問,“可讨厭?”
盧筠清立刻搖頭,“倒是不讨厭。”
嚴延之撫掌淺笑,“落月說不讨厭時,比答第一個問題幹脆利落得多。”
“說來也巧,近日母親寫信來與我商議,她說你長大了,是時候相看人家了,她要來京城幫你選個合适的男子。”
盧筠清震驚地睜大雙眼,“姑母要來?”
嚴延之點頭。
“前日來信,說原本計劃這兩日動身,父親算了一卦,說是下月宜出行,你也知道父親那個人,凡事都要求神問蔔,若不依卦象行事,他便心神不寧,母親也只能依他。”
盧筠清擡起衣袖掩住笑。
“母親本叫我瞞着你,給你個驚喜,不過,我瞧着今日殷小侯爺看你的眼神,得到驚喜的恐怕是母親。”
這一天,從學堂出來時已是暮色時分,将落未落的夕陽将半邊天空映出一片薄紅,空中挂幾朵半卷半舒的雲。雲朵之下,是靜嘉堂門外安靜的背街巷,巷子兩邊遍植修竹,高過粉牆黛瓦,晚風輕拂,牽動細長竹葉,發出“沙沙”細響。
告別了幾個要好的朋友,盧筠清登上自己的馬車,掀起車簾一角,一邊感受夏日清涼的晚風,一邊欣賞路邊景致。
誰知車子剛拐過路口,就陷入一處地面凹陷,車輪也被斷裂的石板嗑出一個豁口。
“小姐,此處路面年久失修,不堪往來車馬重壓,若要拉出馬車、修好車輪,恐需三兩日功夫。”
“既如此,先将車停在此處,書劍,你去車中車行租輛馬車,我和桃葉在此等候。”
“是,小姐。”
書劍走了沒幾分鐘,一輛高大的馬車停在她們面前。
車簾掀開,殷玄從車上跳下,邀請她上車。
殷玄今日出行十分簡樸,只一人一車,外加一個馬夫一名侍從。
盧筠清有些猶豫,“我已遣人去租馬車……”
“這個時間,車行都打烊了,你的侍從多半會無功而返。”
像是印證他的話一樣,書劍風塵仆仆跑來,說最近的兩家車行已關門,請示小姐,是否再去別的車行問一問。
空中橘紅色的餘晖已褪盡,天空染上藍紫色,要入夜了。
“先上車,我送你回去。晚些時候我叫人來修好你的車,送到府上。”
殷玄說完,又轉身去看侍從,“阿莫,去調幾個人來,辦妥此事。”
名叫阿莫的侍從領命而去。
殷玄複又看向她,眸光閃動,是無言的邀請。
盛情難卻,盧筠清上了車。
這是第二次坐他的車了,上一次,還是數日前他帶她去看那場“出/軌”戲碼。
上次是白日,車內光線充足,一切清晰明亮,此次是傍晚,車內比外面更暗三分,初進來時,一切事物都隐于暗處,多了幾分暧昧不明的味道,卻襯得殷玄一雙眸子燦若星辰,叫人移不開眼。
她微微別開視線,讷讷寒暄,“沒想到在此處遇上小侯爺,好巧。”
“巧?”
“短短幾日,數次遇見,你當真覺得是巧合?”
來了,單刀直入,一針見血。他這是要挑明心跡,逼她直面?
盧筠清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她承認,自己并非沒有一絲心動,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身處游戲裏,早晚有天要回去,兩人間有次元壁阻隔,心頭的灼熱就冷了三分。
殷玄自然不會知曉她這般心理活動。他認真地注視着她,見她低垂了眉眼,視線越過圓潤的肩頭,停在不知名的某處。
車內暗沉,他看不清她細微表情,卻可以感受到她的羞怯。
說也奇怪,她氣質清雅,不笑時甚至有幾分冷意,但一開口說話必帶幾分笑意,像午後透過紙窗射進來得陽光,暖融融的,讓人不自覺生出親近之意。動作上,初看與其他貴女并無二致,言談中一些動作和表情,卻生動明媚,叫他想起幼時伏案寫作時,在指間和筆端躍動的光線。
她的神情他看得清楚,她對他并不反感,殷玄便只當她是女兒家的羞怯。
“怎麽不說話了?嗯?”
他的聲音不自覺低下來,軟了幾分。
盧筠清清了清嗓子,“我……”
剛開口,忽然被他一把拉到身側。
“噓,有人來了。”
他周身氛圍陡然變冷,殺氣彌漫,盧筠清整個人不由繃緊。
感受到她的僵硬,他放低聲音,“別怕,有我在。”
下一瞬間,一個黑影破窗而入,随之而來的是濃郁的血腥味。
車身劇烈晃動了一下,随即恢複了正常,繼續平緩向前駛去。盧筠清暗道,馬夫果然也是見過世面的,臨此變故,一切如常。
黑影進了馬車的那一刻,殷玄手中的劍已架到他脖子上。
盧筠清此時已看清,此人穿了一身夜行衣。他擡起頭來,是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侯爺,請救我。”
黑衣人的頭發有些淩亂,顯然剛經過了一番打鬥,此時,街上隐約傳來規整的腳步聲,還有喊打喊殺聲。
“別讓他跑了……”
“來,筠清,你坐這邊。”
情急之下,殷玄拉起她的手,扶她在左邊的座位坐好,随即将正中寬大座位上的木板整個掀起,叫黑衣人進去。
合上木板,殷玄轉身坐上,又将右邊座位上的皮裘坐墊扔到地上,蓋住黑衣人留下的痕跡。
做完這一切,馬車被人喝令停住。
一群手執武器和火把的男子在馬車後追趕。
“主公,瑞王的人,要不要停?”
從上車到現在,盧筠清第一次聽見車夫開口說話。看來殷玄禦下有方,下屬開口沒有一句廢話。
“停。”
馬車停在一條大街中央,被團團圍住,數十火把将車裏照亮,車簾上映出重重人影。
“此事與你無關,他們問話,我來答,你只需安坐在此。”
對上他關切眼神,盧筠清不由點點頭。
殷玄眼中浮現一絲笑意,似有安撫之意,起身掀開車簾,向外問話。
對方為首之人見是殷玄,先行禮,再開口。
“小侯爺,今夜有人闖入宴席間,行刺瑞王殿下,後逃竄出來,我等一路追趕,行至此便沒了蹤影,只得搜索附近行人與住戶,還請小侯爺見諒。”
“罷了,既然是舅舅之事,做外甥的又豈能不配合,來,你們掀開車簾,仔細看一看,我這車裏,有沒有藏着刺客。”
殷玄說着,轉身回來,閑閑靠坐于主位上,他姿态随意,目光卻隐含威壓之勢,令負責調查的人心頭發怵。
據說這位小侯爺曾徒手殺了近百奚族猛士,三年前一戰,三萬西州兵大敗十五萬奚族蠻夷,打得對方三年不敢來犯。
都是出身行伍之人,他們雖是瑞王府的随從,對本朝有戰神之稱的殷小侯爺卻有天然的敬畏。
不想與這些打照面,盧筠清将臉轉向車內,卻正好看見殷玄的目光。
原來,他看向其他人的目光,是這樣冷冽、壓迫。
察覺到她的視線,殷玄将目光轉向她,眼神瞬間放柔。
她不自然的笑一笑,別開視線。心中掠過一絲尴尬,仿佛偷看別人被抓包。
對了,剛才,他還拉了她的手,他的修長、有力,掌心幹燥而溫暖。
盧筠清視線下移,移到自己的手上。
鼻端嗅到若有若無的的清冽氣息,是了,這種味道從上車開始就萦繞在鼻端,時濃時淡,若有若無。
想來正是這股味道,蓋住了黑衣人身上的血腥味。
耳邊傳來聲音。
“小侯爺車上确實無刺客,多有得罪,還請小侯爺莫與小人計較。”
車簾被放下來,馬車繼續向前走。
火光越來越遠,車內重新陷入黑暗。
方才,他還叫了她的名字,筠清。
黑暗中,盧筠清的臉微微發燙。
“筠清,今日之事來得突然,未免生變故,我要先把他帶到殷府,晚些時候再送你回家,可好?”
他又叫了她的名字,不帶姓。
“好。”
馬車調轉方向,一路向殷府駛去。
殷玄将兩人帶至偏廳,剛一落座,便有侍從奉上熱茶,接着便掩門出去,守在門外。
“筠清,你且來屏風後歇一歇,我有些話同他說。”
這是他今晚第三次叫她名字,自然的仿佛從來都是如此一樣。
她在屏風後的書桌前坐定,眼前有茶有書,卻忍不住豎起耳朵聽外面的聲音。
方才進屋後,在明亮的燭光下又看了一眼刺客的臉,她終于想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昭儀寺外,他曾言笑晏晏地接自己“禮佛”歸來的妻子。
他正是中領軍史奂。
他一次次的刺殺瑞王,應該已經知道妻子與瑞王的私情。
既然知道了,又如何能笑着來接剛與別的男人幽會過的妻子?
盧筠清心裏貓爪撓似地,目光盯住之字形屏風,屏風上透出兩人身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