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拜訪
拜訪
深夜,城西殷府如往常一樣安靜,庭院中央的兩株柿子樹已綴滿圓滾滾果子,果皮褪去青綠,透出橘紅。皎潔的明月,在院中灑下一片清輝。
地上一片祥和,地下卻是一陣緊過一陣的哀嚎。
昏暗的地下室裏,七名兇徒被兒臂粗的鐵鏈捆住手腳,鐵鏈的另一端挂在牆上,活動半徑不過一尺左右。
還有一名兇徒,被綁在粗大的木架上,劇烈地喘着氣。
他那脫臼的下巴剛被粗暴地安回來,在此之前,他剛被灌了一碗湯藥,那藥導致他渾身無力,根本無法咬舌。
這地下室彌漫着陳舊和腐敗地氣息,還有經年不散的血腥氣,不過,最讓他害怕的,還是端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
三年前,他曾于戰場上遠遠地看過他一眼,
那一戰,讓奚族二十六部足足損失五萬人,打得他們再也無力與紀州的西州兵抗衡,從此,他被稱為奚人的“災星”,也有人叫他“煞星”。
一雙眉眼清冷疏離,仿若淩空出鞘的利劍,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變化。
殷玄起身,走到被綁的奚人面前站定。
“我的問題,只說一遍,若想你的部下留全屍,就老實回答。”
“你們要找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奚人一愣,顯然,殷玄已經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細作。
“這是我奚族之事,與羽朝人無關!”
嗓音又粗又啞,在封閉幽暗的地下室引起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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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眸色一沉,轉動手中匕首,直插入對方胸口,離心髒僅寸餘。
奚人痛苦地悶哼一聲,額頭上滲出大片冷汗,卻咬着牙沒有求饒。
“踏上我羽朝國土,便要受制于我朝律法,豈容爾等肆意妄為!”
殷玄轉動手中匕首,空氣中瞬間響起鐵器在血肉中刮擦的聲音,暗紅色的血順着胸口往下淌,滴落在腳下的蒲草墊上。
“我對折磨對手沒什麽興趣,但你若執意不說,我也不介意用些手段。畢竟,能達成目的才最要緊,你說是不是?”
說話間,雙蒙躬身進來,雙手托舉着一個長方形鐵盤,盤上擺着數十根閃着寒光的鋼針,長短粗細各有不同。
雙蒙拿起一根鋼針,捏起奚人的左手食指,精準插入手指和指甲蓋之間的縫隙。
一寸長的鋼針,整個莫入其中。
與此同時,阿莫用一團破布塞入奚人口中,将那即将爆發的哀嚎盡數逼回。
一室寂靜,只有被施刑者痛苦扭動身體發出的悶響。
越是被壓抑的痛苦,越是具有威懾力。
牆角響起鐵鏈碰撞之聲,顯然,其他奚人已經顯露不安。
殷玄接過雙蒙遞來的帕子,一邊細細擦手,一邊轉身面向他們。
“從現在開始,到明日太陽升起之時,剩下的九枚鋼針會盡數插入他手指,屆時,他要麽流幹血而死,或者被鋼針折磨死。
“若要使他免受折磨,也容易,只需回答我兩個問題。”
“一,你們要找的人是誰。二,二十年前被劫走的殷府小姐,如今身在何處?”
“若能如實回答,我自會留你們全屍,且會将你們的屍體葬于山頂。否則,便投入江中喂魚,讓你們生生世世淪為水鬼。”
奚人信奉山神,認為死後埋葬在山上是最體面的死法,相反,屍沉入水,則世代淪為水鬼,後代亦不得安寧。
殷玄與奚族對戰多年,不僅通曉奚族語言,更了解他們的信仰習俗,這句話的威懾力,比用鋼針插入十指,更令奚人畏懼。
殷玄轉身坐回座位,桌上的茶水還冒着熱氣,他端起來緩緩飲一口。
“還有三個時辰,本侯就在這裏等。”
十二個時辰後,靜嘉堂後院。
抱着酒壇的範寔醉眼朦胧地看着殷玄,淡笑道,“從風來了,真是稀客,來,陪我喝一杯。”
說着,便起身要去給殷玄倒酒,不想醉得厲害,腳步踉跄,幾欲跌倒。
殷玄擡手扶住他。
“範先生,我今日來,有事要問你。”
他面容冷峻,聲音比面容更冷。
“是關于姑母的事。”
範寔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他直起身子,雙手撐在窗邊,腳步再不見一絲虛浮。
“你說。”
“二十年前,範先生的那位奚族好友,左臂有一只黑鷹紋身,是也不是?”
範寔身形一頓,幾乎站立不穩,半晌,才答一聲,“是”。
“敢問範先生,可有仔細看過那黑鷹的模樣?黑鷹的眼珠,是否是金色?”
範寔閉了閉眼,努力搜尋那些讓他無比痛苦的回憶。
“是金色,當年我當他是至交好友,并無設防。炎夏裏曾同在瀑布下練劍,換洗衣服時,見過他的紋身。”
他記得很清楚,那通體黑色的雄鷹,只有眼珠是耀眼的金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聽說從風抓到了一批奚族死士,可是,查到了什麽?”
“他們身上都有黑鷹紋身,據其中一人所說,這紋身,是效忠于至尊王的标志,他們是至尊王的死士。”
“至尊王……”
範寔喃喃道,他對那人的身份早有猜測,知道他可能是奚族王室,只是沒想到,會是至尊王本人。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尊王已在十年前死去,而他範寔未過門的未婚妻,迄今下落不明。
“至尊王本人的黑鷹紋身,是金色眼睛?”
殷玄點點頭,“他們的頭領也算是硬骨頭,至死不肯說,只有一個下屬受不住刑,說了一些。可惜,他知道的也不多。”
“此人說,他們此次潛入我朝,不為財也不為軍情,只為找一個人,但問他找何人,他也說不清楚。看來,此人身份特殊,只有頭領才知道。”
“關于姑母……”殷玄語氣一頓,範寔的身子瞬間繃緊,“他們說,至尊王的後宮,從未有羽朝女子,不過,倒是有一位在山上偶遇的神女,被至尊王納入後宮,寵愛非常,只是,至尊王去世後,神女也随之’神隐’了。”
“此事在奚族內部也是密聞,知道的人極少。”
範寔的手下意識收緊。
根據他讀史的經驗,所謂神女之說,背後多是人為操縱。
奚族與羽朝開戰,至尊王不可能公然納羽朝女子為妃,為避人耳目,造出神女之說,迎入後宮,也是有可能的。
可若真是他的阿苑,這“神隐”,是幽居深宮,還是被迫殉葬?
範寔的心髒忽然劇烈地疼起來,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殷玄立刻上前扶起他,喚左右來給他用了藥,方才漸漸止住,眼神恢複清明。
“範先生,你放心,我定會将姑母找回來。若她活着,我定會奉養終老,若她沒了,我便殺盡奚族人給她陪葬!”
桃葉在床上躺了三天,總算能下地走動了,恰好翠縷坊派人來信,說是衣服做好了。盧筠清便帶着桃葉取了衣服,向殷府趕去。
別人府邸前守門的多是家丁和侍從,殷府門口守着的卻是全副武裝的士兵,讓人一望便心生怯意。
守門的士兵見了她,立刻露出一副不悅表情,粗聲道:“都說了,我們家侯爺忙地很,沒空見你,怎麽又來了。快走吧,快走吧,侯爺說了,女人送的東西,一律不要。”
盧筠清尴尬地站在門口,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見小姐受氣,桃葉生氣地開口,“我們小姐是來給侯爺送衣服的,侯爺對我家小姐一向客氣,你怎敢如此!”
那士兵露出鄙夷之色,“前日送香囊,昨日送腰帶,侯爺壓根看都不看,我說小姐您就別為難我們了,侯爺心煩,我們也不好過。”
“你……”
盧筠清聽出端倪,止住桃葉,緩緩道,“這位軍爺,想必是認錯人了,這是我第一次來貴府,此前也從未送過什麽東西,麻煩你通傳一聲。”
士兵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嘟囔道,“奇怪了,明明是一樣的衣服,一樣的發式,不過,眉眼倒仿佛不一樣。這樣吧,你等着……”
話還沒說完,就見雙蒙從院內過來,看見盧筠清,立刻恭敬行禮,“盧小姐,您可是來找我們侯爺的?”
守門的士兵愣住,能讓雙蒙統領如此恭敬的,除了侯爺,這還是頭一位。
“門口風大,這麽冷的天,盧小姐當心着涼,快請進來。”
士兵的眼睛睜得更大了,這是那個心黑手狠的雙蒙統領說出的話?
“我們也不想在門口耗着,可惜有人存心阻攔,不讓我家小姐進門!”
桃葉不忿地告狀,一邊說一邊瞪了那守門士兵一眼。
雙蒙看過來,士兵立刻低頭認錯。
“雙蒙統領,小的以為是方才那位小姐,才攔住……”
“無關緊要之事,無須贅言,盧小姐,快請随我進來。”
雙蒙迅速打斷他的話,并淡淡看他一眼。
兩人視線交彙,各有一番心理活動。
雙蒙暗道,兄弟你真是不中用啊不中用,方才那個是侯爺避之唯恐不及的,這位可是咱侯爺心尖尖上的,臉盲至此,以後別守門了。
士兵也滿腹委屈,咱們府上以前從未來過女客,近日天天來的那位,跟這位小姐穿着打扮幾乎一模一樣,身為下屬的我,又不敢盯着小姐們仔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