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改)
第五章(修改)
第二日清早,送親隊伍整裝待發。于縣令依舊攜衆官前來相送。看着站在宋昭身旁的徐茋,于縣令便明白,二人這是要結伴同行了,心中暗嘆緣分奇妙。
隊伍中的衆位弟子瞧見突然多出來的這個相貌猙獰的陌生女人,皆是奇怪,紛紛竊竊私語着。
秀榮山莊的都不知情也罷了,明遠堂的一衆弟子卻也俱不曉得徐茋,原是因為九年前明遠堂所在的潤州城發生了一場大變故,累及明遠堂損失大半才幹。那時還幸存的,如今大都散在各地分堂獨當一面了。而送親隊伍中的這一幫弟子,或是入堂不滿九年的,或是當時年幼不懂事的,加上徐茋容貌盡毀,竟也無人認得她了。
褚赫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從不多嘴,衆師弟師妹們礙于他的冷臉,又不敢問他。
一旁的吳允卻是毫無顧忌,直接去問宋昭。
宋昭只道她是自己的一位故人,被請來看護蘇小姐。
兩人雖相熟,卻還未到無話不談的程度。吳允見他不願多說,自然也不多問。只是見宋昭待那女子,甚是小心翼翼,也不知二人究竟是何關系,心中不免要多加猜測。
而一旁正嫌惡地打量着徐茋的蘇餘恩,顯然未聽到二人的對話,更不曉得眼前這位面目可憎的女人,即将與自己朝夕相處。
徐茋作為衆人矚目之焦點,卻渾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她今日換了身幹淨厚實的男裝,發髻也梳得齊整;懷裏抱着把短劍,劍無劍鞘,只用條粗布層層包裹;背上背着個小包袱,正百無聊賴地數着驿站房頂的瓦片。
宋昭看在眼裏,淡淡一笑。他轉頭對于縣令恭敬一揖,客套道:“大人慷慨,不僅容我們留宿,還為我們備下了這麽多衣食用物,實在感激不盡。”
于縣令忙忙回禮。昨夜徐茋之事處理過後,他便收到了宋昭派人送來的一份厚禮。拿人的手短,他又連夜命人備下了飲水、幹糧、肉幹、皮草等,今日一早便送來了。于縣令道:“該當如此,該當如此。此去出城幾十裏,便入荒漠。那裏罕無人跡,又頗為嚴寒,若不多做儲備,恐怕難以為繼,衆位多多小心。”
這于縣令雖迂腐唠叨了些,心眼兒卻不錯,宋昭再次謝過,這才命衆人開拔出城。
至于徐茋,按宋昭早前的囑咐,看到蘇餘恩進了馬車,也随即跟了進去。
蘇餘恩見她進來,厭惡地道:“你是什麽人?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徐茋不急着回答,先靠着暖爐坐下,将懷中短劍往旁邊一放,一邊伸手取暖,一邊不緊不慢地道:“我是你的新侍女,負責你的日常起居。當然,最主要的,是宋昭要我看住你,莫讓你鬧什麽幺蛾子。我頭一回當人侍女,許多事只怕做得不盡人意,還請你多擔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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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餘恩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地道:“宋昭?他從哪兒找了你這麽個醜八怪?他是存心讓我不好過麽?天天瞧着你這張臉,我只怕夜夜都要做噩夢!”
蘇餘恩的脾氣,徐茋聽宋昭提過。她這張臉早前沒少被人笑話過,是以蘇餘恩說話雖刻薄,她也不怎麽放在心上。徐茋渾當沒聽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閉目假寐起來。
蘇餘恩第一次見有人竟這樣不将自己放在眼裏,心中大怒,嘴上斥道:“真是個不知禮數的東西,本小姐說話,你竟當耳旁風?!看我不給你些厲害瞧瞧!”說罷右掌疾出,劈向徐茋。
秀榮山莊以“化柔掌”聞名。與其它罡烈掌法不同,化柔掌柔婉纏綿,一旦纏上敵人,便很難被擺脫,直至最後擊中,蓄含的掌力激出,将敵人重傷。
蘇餘恩得其父蘇譽欽真傳,雖內力不足,掌法卻更加靈動,且出招刁鑽,敗于其掌下的人不少。是以她在江湖年輕一輩中,名聲也不小。
她這一掌雖未蓄足掌力,但直沖着徐茋右手肘而去,是存心要折徐茋的手臂,讓她吃些苦頭。哪知掌風未至,徐茋驀地睜眼,猛然擡手抓來!
她出手突兀,蘇餘恩心下一驚,右掌卻不慢,順勢一翻,便要纏上徐茋的右臂。尋常人見此狀況,自然是要尋機躲避。誰料徐茋反其道而行之,整個身子驀地往前一送,空間壓縮,蘇餘恩手臂瞬時無法施展,掌法也滞住了。徐茋趁此機會,左臂倏出,一拳搗向蘇餘恩的肩臂關節處!
化柔掌以肩帶臂,以臂帶掌,肩臂關節正是緊要所在。徐茋這一拳,蘇餘恩力道盡洩,右臂又疼又麻。她痛呼一聲,心下驚駭異常。她自诩身手靈活機變,自家山莊中除了父兄輩,無人能敵。但眼前這個醜女人,出手邪門狠辣,竟将自己瞬間制住,宋昭是從哪兒找來這麽個高手?
徐茋看她捂着手臂,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知道是把她唬住了,便将凍得冷冰冰的雙手放在暖爐前又烤了烤,道:“勸你老實些罷,我雖受雇于宋昭,卻不事事聽命于他。屆時若不小心将你傷了,我可不管。”
蘇餘恩瞪着她,問:“你到底是誰?”
徐茋搓了搓逐漸回暖的手,倚靠在車廂壁上,道:“我叫徐茋,在江湖上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你我如今皆有任務在身,還是不要互相為難為好。”
“徐茋……”蘇餘恩暗自沉吟。這名字她确然沒有聽說過。有如此身手卻隐于窮鄉僻壤,究竟為何?還有她臉上那道醜陋恐怖的刀疤……
蘇餘恩打了個激靈,不情不願地道:“你留在這裏也不是不可以,可你的臉太吓人啦!你還是戴個帷帽罷,不然我瞧着不舒服……”
徐茋皺眉,不耐煩地道:“我從不戴帷帽,你願瞧便瞧,不願瞧便轉過頭去。”
蘇餘恩氣急敗壞,她打不過徐茋,便負氣推開車門,沖着外面騎馬護衛的褚赫道:“喂!你把宋昭叫來!”
褚赫淡淡看她一眼,問道:“蘇小姐喚我家少主,所為何事?”
“他選的這個侍女,我不中意,讓她走!”
褚赫看了眼馬車中閉目養神的徐茋,也不作分辯,點點頭,騎馬追上了領頭的宋昭,将蘇餘恩的意思告訴宋昭。
此時送親隊伍剛出玉塔縣城門不久,宋昭正與吳允邊聊邊行。聽了褚赫所言,吳允大奇,道:“先前餘恩不中意那些侍女伺候,趕出去也便趕出去了。如今怎得還要過來報備?”
褚赫身手不及宋昭,耳力卻是異常靈敏。方才馬車裏的動靜并不大,但他聽得清清楚楚,便細細轉述了。
吳允更是驚異不已,對着宋昭道:“她竟能制住餘恩?你曉得餘恩本事不小的……你這位故友當真厲害。”
不光吳允,連宋昭都有些出乎意料。他确然知曉蘇餘恩的本事,徐茋竟能兩招将她制服,實在是匪夷所思。原先他以為徐茋會些功夫,最多只能自保,碰上蘇餘恩這種正統武學出身的,總會吃些虧。他心裏有些擔心,卻不能表露于外,早已囑咐了褚赫多留意些。哪知現今聽了褚赫所說,自己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九年不見,她竟變得這麽厲害了?
宋昭又想起早晨看到徐茋懷裏抱着的短劍,還有昨夜牢中畫在地上的執劍女子肖像。看來,徐茋的這位養母不簡單。
既沒了後顧之憂,宋昭便松了口氣。他對吳允笑道:“我朋友心中有數,不會傷了蘇小姐的,你莫要擔心。”
吳允點頭道:“這倒也沒什麽。餘恩太過頑劣,也該有個人管管她了。”
宋昭随即轉頭對褚赫道:“你同蘇小姐說,徐茋會一直跟在她身邊,直到她入居延城成親。她若想趕徐茋走,自己想辦法便是。”
褚赫應了,調轉馬頭回去傳話了。
說起來,褚赫同徐茋亦算是舊識。褚赫九歲入明遠堂時,宋昭和徐茋已是十二歲的少年。褚赫明裏是宋昭貼身侍從,私下二人卻是好友。那時徐茋雖總與宋昭吵鬧,對褚赫卻是不錯。是以徐茋失蹤之後,褚赫亦是黯然,随着宋昭尋遍大江南北。如今再次相見,褚赫面上雖不動聲色,但心中是十分開心的。如今蘇餘恩雖有了徐茋看顧,但他樂得仍守在蘇餘恩的馬車外。
而蘇餘恩得了宋昭那樣的回應,大感氣憤,卻又不敢再言聲。她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既打不過徐茋,宋昭與吳允又不理不睬,她便憋憋屈屈地忍了。平日裏她又不敢使喚徐茋,是以端茶送水的活兒,仍是外頭那些侍女來做。徐茋便十分厚臉皮地蹭吃蹭喝,夜裏還要同蘇餘恩分享同一間卧房。蘇餘恩有時不滿地嘟囔幾句,那徐茋一個淩厲眼神殺過來,她也不敢作聲了。
頭一次見蘇大小姐如此委曲求全,隊伍中衆人大感意外,不禁紛紛私下感嘆議論,那位新來的女侍,是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