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修改)

第十二章(修改)

褚赫是宋昭近侍,兩人自然是共用一間帳篷的。徐茋此來,究竟是找他,還是找褚赫,宋昭就不得而知了。但見兩人此時正聊得投機,宋昭也不知自己的腳,是該邁進去,還是該縮回來。

他正猶疑着,那廂褚赫已出聲喚了他:“少主。”

宋昭只得慢吞吞走進去,應了一聲。

徐茋也轉頭看向他,道:“你回來了,正好我有事找你。”

“找我?”宋昭略微耷拉的唇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褚赫自跑到一邊去給地火添柴,并燒上一壺水。而徐茋則開門見山地對着宋昭說道:“還記得昨夜我自馬屍上找到的那些奇怪物事麽?”

“啊……”宋昭內心本帶着些旁的期待,聽她聊得如此正經,難免有些失落。但對昨夜發現的奇怪物事的好奇又讓他重提起了些精神,道:“記得,你查出是什麽了……?”

徐茋沒有急着回答。她先從袖子裏掏出個油紙包,打開,裏面是一個黑紅髒污地小布兜。再打開布兜,裏面便是昨夜發現的那些東西,正散發出一股臭氣與辛香味交雜的古怪氣味。

“昨晚的狼襲,我一直覺得古怪。”徐茋道:“我在這荒漠也往來數次了,雖偶有碰見過沙漠狼,但每次所見狼數絕超不過十頭。這種畜生能在荒漠中生存下來很不易,怎會一下子冒出數百頭之多?!況且昨夜它們的行為極為聰明,竟似是會使用詭道兵法般将我們玩弄于股掌之中,這豈不是太過詭異可怖?!最最緊要的,那胡桐林一帶因人群往來頻繁,野獸向來不敢靠近。那昨夜那些狼,為何會出現在那裏?!”

徐茋三問,句句切中要點。宋昭對昨夜之事,心中一直覺得有些怪異,但卻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被她如此點出,立時有些恍然,道:“你說的不錯,那麽,可有答案?”

徐茋看了看那幾粒東西散着古怪氣味的東西,說道:“這是麻蕡子,味辛,可入藥。少食可治躁狂、癔症,多食反會令人狂走。這東西味道有些怪,初食不習慣,但久食卻會上瘾,人如此,動物亦如此。這東西雖小,但塞進馬後門那裏,着實也不會怎麽舒服。昨日傍晚我瞧着那些馬那般躁郁,想來也是因為此罷!”

宋昭有些不明所以:“所以,這同狼襲之事,有何關聯?”

徐茋默了默,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措辭,才又開口道:“這麻蕡子産自西域,因帶着股子提神的香辛味兒,吃多了又能令人上瘾,久而久之,這東西便成了西戎人最愛嚼的零嘴兒……”

宋昭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一絲不安:“西戎?怎麽會扯到西戎?這跟昨夜的狼襲有什麽關聯?”

徐茋繼續說道:“西戎人愛嚼這玩意兒,身上也總散着股子麻蕡子的香味兒。而他們又十分兇蠻,邊境之争中我方總處于劣勢,便有人想了個偏門法子來壓制西戎人。因沙漠狼兇猛、奔跑極快、嗅覺極其靈敏,他們便大量搜羅來進行繁殖圈養,并訓練它們一旦聞到麻蕡子的香味便即進攻。只是沙漠狼野性難馴,調教起來十分費力。後來好不容易成功,這些狼被派上戰場,它們也按照馴養人的意願,一開始便沖向了渾身麻蕡子味兒的西戎人。但畢竟戰場複雜混亂,人又多,遠不是平日裏訓練所能比。被沖天的血腥味一激,那些沙漠狼兇性大發,竟是敵我不分,見人就咬。不止西戎人,我方也有不少人喪生于狼嘴之下。馴養人無法,最後只能将那些狼處理掉。而西戎人吃一塹長一智,慢慢地戒掉了愛嚼麻蕡子的習慣。所以,用麻蕡子誘狼殺敵的法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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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宋昭聽得卻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昨夜他們同幾百頭狼幹仗的事兒已夠離奇了,結果聽徐茋所講,這世上竟還有以味馴狼殺敵的怪人,心中千百個不信,只覺徐茋是古怪話本讀的太多,信口胡謅呢。

“我曉得這事兒聽着離譜,但卻是真的,西北一帶家喻戶曉。”徐茋一眼便看透了他心裏所想,無奈又信誓旦旦地道。“你要知道,白音那個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馴狼還不算最離譜的。他之前還曾給西戎大将軍寫過一封假意求和的信,信裏裝着一只尾針淬滿劇毒的大馬蜂。結果信還沒交到那大将手裏,那大馬蜂就先刺破信封,将負責轉交信的小兵給紮死了……”

“你說誰?!”宋昭卻是從她的絮絮叨叨中聽到了一個關竅點,眉毛都挑了起來。

徐茋瞅了他一眼,稍默了默,道:“白音,風雷堡堡主白音。”

宋昭面色越來越沉。他将徐茋方才所言串了起來,總算理出了個大概。

昨夜送親隊遭受狼襲并非意外,而是狼群循着塞入馬後門的麻蕡子的香味而來。恰好這以麻蕡子馴狼的招數是白音所創,是以……昨夜的狼襲,是白音指使……?他再次使出這般奇詭的手段,卻不是為了殺敵,而是只因不滿朝廷的指婚,便要将自己并不中意的未婚妻子及她的家人親友抹殺殆盡?!

“啪!”

宋昭手中握着的瓷瓯瞬時被捏了個粉碎,瓷片劃破被熱茶燙得通紅的手掌,滲出血來。

一旁的褚赫見狀,忙不疊地朝自己懷裏掏了掏,摸出了個小瓷瓶,遞給了宋昭。

宋昭一把接過,揭開瓶蓋,粗魯地将裏面的藥膏抹在劃傷與燙傷處。

“噗嗤……”

此時帳中氣氛正凝重,而一旁的徐茋卻是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宋昭瞪她,她卻笑道:“近些日子瞧你行事老練穩妥,以為你脾性大改呢,如今看來,卻是本性難移。褚赫的小藥瓶,許久未見了,不想竟還時時帶在身邊。”

宋昭少時脾氣魯莽,動不動便傷了自身,褚赫便一直随身帶着藥膏。近幾年宋昭跟着父親同官家打交道,慢慢收斂了脾性,但總有忍不住動怒的時候。是以褚赫随身帶藥的習慣,一直未改。

徐茋的話也招來褚赫的一聲輕笑。宋昭卻是冷哼一聲,沒有接話,陰着臉抿着唇,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徐茋見他如此,也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看着他道:“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昨夜之事,是白音指使的罷?”

聽她如此說,宋昭竟也不吃驚,他內心思量再思量,終是擡眸,回望着她,緩緩道:“你的話,不正是要讓我如此想麽?”

一旁正要将藥瓶塞回懷中的褚赫手抖了抖,萬年不改的冰塊臉上露出訝異之色,望向宋昭。

而徐茋聽了宋昭的反問,卻似是毫不意外,将雙手對揣入袖口,半倚靠在矮桌上,盯着宋昭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道:“你的意思……我是在故意誘導你喽……?”

不錯。

這話宋昭未說出口,心裏卻正是如此想的。

方才将徐茋所言理順之後,宋昭确然有一剎那地暴怒,恨不能立時飛到風雷堡,将那白音碎屍萬段。然而略一轉念,心中卻是疑窦叢生。

那白音好歹為統領一堡的領主,且在西北一帶人望頗高,盛名連中原都有耳聞。這樣的人即便行事再過乖張,也不至于因對婚事不滿,便要将未婚妻一家趕盡殺絕,這般行事太不合邏輯。

而照徐茋所言,麻蕡子是被塞入馬後門這般隐秘之處,若不細加觀察,無法被發現。且昨夜若不是有徐茋的“請君入甕”的妙計,只怕送親隊中死傷者将逾大半,屆時生還者自顧不暇,更不會有人會發覺麻蕡子的存在。可偏巧徐茋的妙計救了大部分的人,偏巧又是徐茋發現了塞入馬後門的麻蕡子,偏巧徐茋又熟知白音以味馴狼的過往,偏巧她又來告訴了自己。世間竟真的有如此多的巧合?

再往前想,為何徐茋偏巧會出現在送親隊必經之途的玉塔縣,偏巧被自己所救?而自己又因一時的激動喜悅沖昏了頭腦,将她帶入了送親隊中……

這一切,都像是用繩子串聯了起來,引導着他往懷疑白音的方向去想。而牽着這條繩子的人,會不會是徐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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