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章
宋昭一番話說完,徐茋褚赫均點頭表示贊同。
宋昭又對徐茋道:“那三個女人,恐怕要你多費心。一來需要你幫忙留心她們是否帶有杜鵑花紋樣的事物;二來需要你幫忙比對她們的字跡,是否與這紙上的相同。”說着将那“角鸮”弟子摹下的荷包中的詩句遞給她。
徐茋接過來,道:“這後者嘛,日日在荒漠中前行,鮮少能用筆寫字,我盡量尋尋機會。而前者嘛,我卻想到個法子,不出半個時辰便有結果。”
“哦?”宋昭意外。
“且等吧!”徐茋神秘一笑,示意二人趕緊走開。
那蘇餘恩在沙漠中走了近一個時辰,早累了,見宋昭褚赫二人走開,忙不疊地跳回馬車上。那堆秀榮山莊的女弟子們也跟着圍了過去。
宋昭與褚赫在不遠處面面相觑。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幫女人堆裏起了一陣小騷動。
褚赫耳力驚人,側耳聽了聽,道:“是徐姑娘,念着大家這兩日吃苦不少,提議姑娘們玩‘藏鈎射覆’的游戲,轉換心境。”
“這……”宋昭一時語塞。“行路途中怎的玩?”
褚赫一邊聽一邊答:“有人同有此問,徐姑娘說,此游戲比日常的‘藏鈎’要靈活些。由一人将身上的一件物事藏于右袖中,其他人每人可問一線索,根據藏物之人的回答猜測藏起的物事為何。一人只一次機會,最終猜出者為勝;若無人猜中,則藏物者為勝。”
宋昭一聽,立時明白了。徐茋這是借游戲,引誘那三女子主動透露随身之物,這倒比私下搜查簡單易行和順理成章了許多。
姑娘們跟着徐茋玩了一輪,似乎得了樂趣,竟一發不可收拾,歡聲笑語不斷。送親隊中,其他人不明就裏,也有跑過來圍觀的,也有招呼自己小隊同玩的,隊中自前夜以來一直揮之不去的陰霾,竟因此消散了不少。
果然,半個時辰後,馬車四周人群散了不少。褚赫不着痕跡地湊了過去,探聽了一番,又折返回宋昭這裏。
“怎麽樣?”宋昭迫不及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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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赫搖頭。
“何意?”宋昭皺眉。
“三人身上,均未發現帶有杜鵑花紋樣的東西。”
“怎會如此……那……那方才不是有那麽多人都玩了游戲,可有發現?”
“倒是有人衣裙或随身小件上帶有杜鵑花樣,但這些人或不曾讀過書,寫不出詩句,或與謝福安不曾有過交集,都不符合。”
宋昭很是失望。
他本以為一切順利,背後唆使謝福安之人很快便會浮出水面。然而天不遂人願,他們似乎又走進了死胡同。
“目下,只能等徐茋想辦法核對筆跡了。還有,傍晚紮營後,尋個機會,我們去見謝福安一面。”他說。
褚赫點頭應是。
一路再無話。
及至夕陽西斜,宋昭傳令衆人作紮營準備,原先因玩游戲而松快不少的衆人又都驀地緊張起來,驚恐之色又浮現在每人的面容之上。宋昭知曉,昨夜的經歷,再次如噩夢般纏住了每個人。
他與吳允和陸郎官略作商議,當即自自家堂中以及秀榮山莊中點了數十位未受傷的好手出來,分成八隊,分派至紮營地方圓近五裏外探查。其中,東南一方的領隊人,他特意點了褚赫,卻是存了探尋外應的心思。
八隊人随機出發,兩刻鐘後便有隊伍陸續趕回,報知所探區域并無不妥。其中便有褚赫所領之隊。看他的表情,宋昭便明白,外應甚是狡猾,并未露出任何馬腳。
宋昭暗暗嘆了口氣。
八隊中,派去最遠的七隊皆已返回,反倒是在附近的弱水河岸探查的一隊,卻遲遲未有動靜。
衆人皆是惴惴不安,不約而同地看向不遠處那片西斜陽光下,暗影叢生的河灘。
愈往北走,弱水河面的冰層便愈厚。朔風掃過,激不起半點水聲,唯有那河岸旁的大片枯黃的葦荻随着風聲飒飒作響。葦荻生得高,随着風搖擺,竟似是有千軍萬馬。
已有膽小的人驚叫出聲,引起一陣小騷亂。
宋昭喝道:“安靜些!不過葦草,莫要草木皆兵!”
“不對啊……”一旁的吳允盯着那處,卻是發話了:“除了葦草,似乎還有東西……哎呦!”
他突然也來了一聲驚叫,唬得身後衆人又是慌亂一片。
宋昭趕忙去看,卻見在一陣狂風之後,葦叢齊齊向着一邊伏倒,露出了一排排黑黢黢的頭,有人形,亦有馬形。
“啊——有鬼!有鬼!”
送親隊已亂成了一團,“锵锵”地刀劍出鞘聲與驚恐地叫聲、紛雜地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突地,“啪啪”兩聲尖利的馬鞭聲破空而起,衆人紛紛愣住。
宋昭放下手中馬鞭,環視衆人,沉聲緩緩道:“列隊,嚴防!”
衆人如夢方醒,遲疑了片刻後,便在宋昭的號令下整隊成四方防禦陣勢,将蘇餘恩的馬車圍在了中央,褚赫就站在不遠處。
此時光線更暗,衆人依稀瞧見,那葦荻叢中的影子越來越大,露出了整個身體,原是有人牽着高頭大馬,越走越近。
宋昭與吳允交換了個眼色,兩人超越衆人,向前走了數步,率先瞧清來人。
這是一群身着黑色裘衣、頭戴黑色風帽、面上罩着黑布的人,背上還背着弓箭,粗略估計有二三十人。他們的一身行頭早已被風沙染得腌臜不堪,沒有絲毫板正可言。
在這幫黑衣人身後還有十幾人,衣着明顯不同,竟是方才被派出去的、唯一未歸的探查小隊!
宋昭吳允皆是一愣,又上前幾步,見那十幾人行路正常,似乎并不是被挾持。
黑衣人在離衆人幾丈遠外便齊刷刷地停下了步伐,唯有領頭的一位将坐騎缰繩扔給旁人,仍向這邊走着。那十幾個送親隊的人也跟了過來。
宋昭與吳允同時出迎。
那黑衣人走到二人身前,便摘下遮面的黑布,露出一張年輕黝黑的臉來。
只見他身高體壯,濃眉大眼,眼窩深陷,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有型,面容稍顯稚嫩,竟是個長相十分英俊的胡人少年。只是這少年的體味兒有點重,宋昭明明離他尚有數步之遠,便被他身上散出的濃重的酸臭味給激得呼吸一窒。
不待宋昭緩過來,那少年先是歪頭新奇地瞧了一眼他身後的送親隊伍,嘆道:“乖乖,啷個多人咧……”
他的話半官半胡,蹩腳得很,口音裏總帶着股子羊肉串兒的膻味兒。
身後陸郎官驚訝的聲音傳來:“這,這不是小布谷将軍麽?!你怎的來了?”
那少年探頭瞧見他,一咧嘴,露出大白牙,欣喜道:“這不是老陸麽?!咱說怎的許久不見你,原來是在這裏!”随即又不滿地嚷道:“莫叫我‘小布谷’啦!是薄谷,薄谷!”
陸郎官此時也站到宋昭吳允身旁。他笑着對二人道:“這位我認識,是風雷堡中風營營主薄谷。”
宋昭聽了,心頭卻不由得一凜。他看了吳允一眼,後者也是一臉的訝然神色。
據傳,風雷堡之所以得其名,皆因初代堡主借鑒軍營方式,對堡中青壯男子進行嚴苛的訓練,形成極為強悍的戰力,使風雷堡實力一代強過一代。這些弟子主要被分成風、雷兩大營,至白音這一代時,此二營已各有弟子近八百人。其中風營擅騎射,因來去迅疾、出箭快準而冠以“風”名;而雷營則以步甲見長,營中弟子多習重兵,又兼力大無窮,與敵交戰之時頗有雷霆萬鈞之勢,是以冠以“雷”名。而據說先前風營一直由堡主白音兼管,不久前他才卸下營主之任。不想這接任者,竟就是眼前這位胡人少年!
宋昭不禁高看了這名喚“薄谷”的少年幾分,一拱手,道:“原是風營營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在下潤州明遠堂少堂主宋昭,奉命護送秀榮山莊蘇小姐至貴堡完婚。”
吳允亦上前見禮。只是他神情稍顯淡漠,應是因風雷堡在聯姻一事上一直以來的怠慢态度之故,自然對這薄谷也沒什麽好臉色。
薄谷卻似乎毫無察覺,同二人擺手招呼一聲後,指着身後那十幾個送親隊的弟子道:“這些人,是你們的人?咱們正在河邊鑿冰飲馬呢,就聽到外頭你們的動靜了。不多時他們就鑽了進來,吓了咱們一跳!只能先把他們制住。後來他們說是來送新娘的,咱們才敢出來……”
那十幾個人卻是一臉苦悶,那表情似乎在說:“究竟是誰吓了誰一跳啊……”
見那十幾個人灰頭土臉的模樣,宋昭吳允也是哭笑不得,只得黑着臉将人喚回了隊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