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我講這些,其實是想說,”徐茋卻突然又切回正題:“我們在查探禦金門時,曾發現袁秀塵豢養了一幫古怪的手下。這幫人從小便被禦金門人從他們親人手中拐走,然後被嚴苛地訓練。這些人功夫極高,且精通各項騙術。最要命的是,不知禦金門使了什麽邪法,他們對禦金門極度忠誠,無人背叛。這些孩子被拐一段時間之後,禦金門會找個由頭,暗中将他們送回原來的親人身邊。親人們當然會因失而複得而歡喜,但這些孩子卻對自己的親人已無感情,反而會利用自己的親人,幫禦金門獲取想要得到的信息與資源。

“這番行徑實在下作,袁秀塵卻洋洋自得,稱自己就像那些被杜鵑鳥将蛋下在自己窩裏的鳥兒一樣,含辛茹苦替別人養大孩子,讓那些孩子為自己效力是天經地義的。是以,那些被豢養的手下,便有個統稱,就叫‘杜鵑’。”

“先是靠欺騙女子感情來竊取別派心法劍術,又來偷盜別家孩子為己所用,此人……當真是令人發指!”宋昭無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又怒又嫌惡地說道。

“這幫‘杜鵑’身上确實有可識別之物,卻不是在衣飾之上。他們的左腿腿窩之處,皆紋有一只小小的杜鵑鳥,尋常人很難發現。我先前,從未想到要将杜鵑鳥與杜鵑花關聯起來。但今日聽你如此一說,我便有一個想法:會不會這些‘杜鵑’,在找到要騙取的對象時,便向他們贈送杜鵑花紋樣的事物,以作标記?如果當真如此,用娘最愛的杜鵑花,來代表被騙的一方,這真是……這真是……令人作嘔……”

宋昭看着徐茋的表情,忍不住走上前去,雙臂一張,眼瞧着就要摟上去了。他卻是猛地又頓住,猶疑了一會兒,雙臂放了下去,只擡起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徐茋的後背。

“他本就是龌龊之人,常人禮法于他根本無用。若此事當真與這厮有關,我定不會饒他!莫要為了這種人置氣……”

宋昭不擅安撫人,幼時見着徐茋傷心落淚時,也不會出口安慰。如今一番話別別扭扭說下來,已是長進了不少。

徐茋也是很快斂去了悲怒之色,點頭道:“是了,現下還無暇想這些,得快些找出‘杜鵑’。既有了新的線索,我回頭尋機會再查吳群芳、林娟兒、崔茹三人。”

宋昭應道:“好。若她三人仍查不出蛛絲馬跡,搜查需擴大至隊中所有女子。我會安排手下幫襯于你。”

徐茋“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十分鄭重地道:“還有件事非常要緊:我與娘查探禦金門時,發現他們擄走并培養的‘杜鵑’,其中不乏名門世家的孩子,所套取的情報似乎很多也與朝堂有關。袁秀塵背後,似乎還有人在掌控朝局。但我和娘實在無能力再查下去,線索到這裏也就斷了。你們明遠堂與京城關系匪淺,可以着手在此處多查一查。”

宋昭點點頭,嘆口氣道:“好。多謝你的訊息,若朝堂中真有人也牽扯到這裏面,那這事,就麻煩了……”說着又轉身對褚赫道:“我們先盡快去見一面謝福安,或許可以……”

他話未說完,突又停下,警覺地望向帳外。

有騷動聲起,且越來越大。

随即帳外便傳來了輕微卻有些慌亂的禀報聲。

是一位角鸮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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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喚他進來。

那弟子入得帳來,面容慌張地道:“風雷堡營地那邊出事了!”

戌時末刻,本該是送親隊衆人進入夢鄉之時,此刻卻是每間廬帳都亮着火光,偶有人探頭朝外望着。而更多的人,則是聚集在與薄谷的風營營地相間隔的那片空地上。

衆人身上裹着皮裘,頭發皆散亂着,顯然是匆忙聚來。他們打着火把,面上或茫然、或慌張、或震驚,瞪着前方圍起的空地。

宋昭徐茋褚赫三人撥開人群,走到頭前時,便看到吳允站在那裏。而在他前方數步之外,倒着兩個人。

一個是位年輕的女子,側身倒卧在地,露出的半張面孔容色姣好,但慘白地毫無生氣。一身淡青色衣衫上血跡斑斑,衣角處還缺了一塊。這正是白日裏徐茋指認的那個叫崔茹的姑娘。崔茹的身旁,跪坐着個少女,是蘇餘恩。她的面容在搖曳的火光中時明時暗,讓人瞧不清她的神色。

而另外一個,是位青年男子,俯卧在地。瞧着身量不高,身形尚算健壯。露出的半張臉上眉頭緊皺,雙眸緊閉,偏黑的膚色泛着青。一支黑色的羽箭直插他的後心,而一柄染着血的長刀則落在他的右手旁。

“福……福安……!”宋昭面色變了,瞬時便撲至那男子身旁,手一探鼻息脖脈,心便涼了。

徐茋見他如此,已然知曉此人正是他們最近談論的焦點——謝福安。然而,他本應是他們找出內應的突破口,如今,卻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再也說不出話了。

徐茋走到崔茹身旁,不甘心地探了探她的脈息,最終也只是頹喪地嘆了口氣。

她轉頭瞧向蘇餘恩,發現後者俏臉如霜,哀傷不足、肅殺有餘。她的手中攥着一沓寫着字的紙,上面似乎還沾染着血跡。

徐茋剛要開口問些什麽,突聽旁邊有低低的啜泣聲傳來。

她轉頭一瞧,是吳群芳與林娟兒。

林娟兒跪坐在地上,正掩面啜泣着。

吳群芳抱着她,眼眶含淚,正驚恐地望着這邊。

“怎麽回事?”徐茋忍不住問道。

林娟兒沒有擡頭,而吳群芳只是遲疑地轉過頭,看向另一邊。

順着她的目光,徐茋望見,風雷堡營地那側,今夜來此的所有風營巡邊弟子,盡皆在場,齊齊望着這邊,面露警惕。

那位年輕的風營營主薄谷,也正站在衆弟子頭前,神色凝重地同身旁一人低聲說着什麽。

而他身旁的,是一個胡人長相的青年,正一臉莫名地望着這邊,肩背一只箭袋,手握一把長弓。

徐茋的心一沉。

“我的廬帳離此不遠。”

彼時身後的吳允突然發話,是對着宋昭說的。他的聲調有些莫測:

“方才正與餘恩閑聊,突聽外面有女子哭喊聲。出來查看時,便見兩人已倒在地上,群芳與娟兒正在哭,而對面那個……那個胡人,正拿着弓看着這裏……我記得,風雷堡風營所使的,便是黑羽長箭罷……”

他話音将落,身後便哄然想起陣陣怒喝,伴随着“铿锵”地刀劍出鞘之聲。

吳允的話,衆人怎麽不明白?分明是說,謝福安是被那風營弟子所殺。

謝福安再不濟,好歹是明遠堂弟子,風雷堡如此行徑,堂中衆人哪裏能忍?!而秀榮山莊的人本就不待見風雷堡,此番送親之行又多與明遠堂人親厚,自然是同仇敵忾。衆人兵器在手,口中大聲呼喝着,步步前逼,竟是要與風雷堡就勢開打的陣勢!

而對面風營弟子,也開始嚴陣以待,紛紛取下背在身後的箭袋,只待對方逼近,便要搭弓拉弦!

“宋昭!”

如此緊迫時刻,突聽一人高喊一聲。

宋昭一動,卻沒有擡頭。

對面的薄谷繼續喊道:“咱覺得你是個明辨是非的人,那個姓吳的胡說八道,你也信?!”

他這麽一嚷,送親隊衆人有的一愣,有的卻是惱怒更甚,紛紛罵道:

“我們二師兄正人君子,還能污蔑你們不成!”

“臭蠻子敢做不敢當,證據确鑿還要抵賴!”

薄谷反駁道:“艾山只是在例行巡視!他根本連箭都沒拿出來!你們莫冤枉他!”

“冤枉?”吳允冷笑:“難道那黑羽箭不是你們風雷堡的?除了你們,我們誰人又會用它?!”

薄谷噎了一下,梗着脖子,轉頭又對着宋昭喊道:“宋昭!你還記得咱吃飯時說與你聽的那個故事嗎?!”

一直低垂着頭的宋昭,終于擡起頭來,遠遠望了他一眼。

眼見不一定為實……

吳允疑惑地看了眼宋昭,待要說什麽,卻已有一人出聲。

“你這般嘴硬,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你以為人死不能作證,卻料不到他們已将你們的罪證訴諸紙上!”

說話的是蘇餘恩。此時她已站起,一雙杏眸中似包裹着熊熊烈火,直噴向薄谷。她一手高揚,手中攥着的,正是那沓染血的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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