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在衆人的注視下,蘇餘恩一字一句地道:
“這是崔……崔茹與謝福安往來的書信。信中言稱,風雷堡稱霸西北、狼子野心,不滿我皇朝鉗制,因此做下惡毒計劃,欲将我等結親之人結果在這大漠之中!風雷堡堡主白音,曾使用毒物麻蕡子引誘狼群襲擊西戎軍隊,此番故技重施,買通我隊中崔茹與謝福安二人,将麻蕡子藏于馬身,這才招致昨夜的狼襲!”
她越多說一句,衆人的面色便越添幾分驚愕與不可置信。而當她話音将落、衆人尚來不及反應之時,吳允便已奔了過去,搶過蘇餘恩手中的信紙,一頁頁讀過,一張臉由白轉紅,由紅轉黑,瞬時間數度色變!
緊接着,他顫着聲,将那些信一頁頁念了出來。
信中言語暧昧,是生出情意的男女之間的交流。但夾雜在這些羞人的言辭中的,是一段段令人發指的險惡陰謀!
早在風雷堡到秀榮山莊送聘禮之時,崔茹便被買通,計劃送親隊出發至大漠時,以麻蕡子引誘狼群将其全殲。她在隊中結識謝福安,與他談情之餘更将其拉入這場陰謀之中。謝福安不知自己被當成了棋子,反樂在其中。然而狼襲成果不盡如人意,謝福安在目睹了慘狀之後又起了反悔之心,崔茹斥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更言道,風營營長薄谷将帶人前來,屆時有新的計劃,能令送親隊衆人無法活着走到居延……
信中內容到此戛然而止。但就現下情狀,衆人也不難猜出,那崔茹與謝福安生出了嫌隙,兩人動了手,崔茹當是被謝福安所殺。而謝福安背後的黑羽箭,足以證明,其是被薄谷那班人射殺。這便是一場狗咬狗的鬧劇。
然而,明遠堂與秀榮山莊各出了一個叛徒,這是不争的事實。衆人驚愕羞憤之餘,更是将憤恨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引誘自家同門背叛的人身上。
“轟——!”
此時他們爆發出的怒吼比方才不知高了多少倍,雙眼泛紅,握着刀劍的手上青筋暴起,如潮般朝對面沖了過去!
而風營那邊,薄谷顯然未料到事情會發展至此,面現驚惶,而他身後的衆弟子,已然跨上馬背,弓張弦滿,那泛着寒光的黑羽箭,似乎下一刻便要疾射而出!
此番陣勢之下,誰也沒有聽到一陣裂帛聲響起,更沒注意到,旁邊的一座廬帳應聲而倒。
緊接着,領在頭前憤恨地朝着風營沖去的送親隊弟子,便被一堵軟牆給彈了回去,與後發而至的弟子們撞跌成了一團!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衆人懵了幾懵,狼狽着起身,一邊叫罵一邊疑惑是何物擋住了去路。擡頭一瞧,卻見是一條高約八尺、長至數丈的氈革布橫立在面前,因方才衆人的撞擊,此時才搖搖晃晃地倒地。
而宋昭正站在這塊氈革布的一頭,雙掌将将收回,身後,是一頂失去帳幕、支架倒塌的廬帳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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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抵禦西北荒漠的烈日與寒風,送親隊的廬帳帳幕皆做得極為厚實。平日裏每搭一座營帳,少說也要四五個壯年且有修為的男弟子共撐起這帳幕。而今,宋昭不光僅憑一人之力将這帳幕扯下,竟還将內力灌注其中、令其如牆般擋住衆人沖擊之力,其內功之強悍,實在令人咋舌!
只是,宋昭此番出手,卻是吃力不讨好。送親隊衆人對于他的驀然出手十分不解,紛紛吼道:
“宋少堂主此舉是何意?!”
“師兄!你為何要攔我們!”
吳允也已站到宋昭身前,手中還攥着那沓信紙,神色酷厲地望着他,一字一字道:
“為何要攔!”
宋昭坦然回視。“事有蹊跷,不可貿然行動。”
吳允甩着手中的信紙,另一手指着不遠處的兩具屍身,喝道:“事實清楚,有何蹊跷?!你到底想幹什麽?!”
宋昭心中叫苦不疊。
初見謝福安屍身、看到他後背的黑羽箭時,宋昭确然有一瞬的失智,腦海中叫嚣着的唯一一個聲音,便是将薄谷一班人屠戮殆盡,好為師弟報仇。然而當薄谷的那聲提醒入耳時,他才清醒過來,這的确是個陰謀,但卻并不是衆人以為的那樣。
那個崔茹,恐怕就是謝福安的紅顏知己——那個引誘他背叛的內應了。在她發現謝福安無法再被掌控之時,設計将其害死,順帶嫁禍風雷堡。只是不知她自己的死,是意外,還是亦在設計之中?
不論怎樣,宋昭已然明白,薄谷一行人的出現,恐怕并不是他口中所說的受命前來迎親,而是幕後主使之人故意引誘其前來,只為今晚這場大戲!
他能理解吳允、蘇餘恩與送親隊衆人的心情。當初聽徐茋說起白音也許與狼襲之事有關時,自己不也是捏碎了茶杯,恨不得将其碎屍萬段麽?
然而,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衆人與薄谷他們交手。薄谷一方人數太少,即便再骁勇,怕也躲不過被全滅的下場。屆時秀榮山莊和明遠堂與風雷堡的梁子便結下了,縱然之後真相大白,也不會毫無芥蒂。皇朝與居延的關系,只怕也會由此變得緊張而又危險!
好一招挑撥離間!
宋昭恨恨地想着。
只是衆人目下已被那些書信搞得心緒大亂,雖然自己暫時出手将他們阻住,但面對他們的質問,面對他們失望不解的目光,自己又該如何才能解釋清楚這複雜的局面?!
見他皺眉不語,吳允卻不願再等,再次質問道:“宋昭,我不明白,風雷堡這般下作惡毒的行徑,你為何能忍?難道直到此時,你還念着朝廷的旨意,還懷着拉攏他們的心思,想做個為蛇取暖的農夫麽?!你沒種!”
他這番話說得狠,卻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宋昭再好脾氣,臉色也變了,正要出言反駁,突聽人群中響起個女人的聲音:
“宋少堂主如此鎮定,難不成,是早就知曉,昨夜的狼襲與風雷堡有關……?”
這聲音冷不丁響起,衆人皆是一愣。
宋昭猛得看向聲音來處,卻只瞧見火光之下,一張張不可置信盯着自己的臉。
“是啊……他為何一點都不驚訝……?”
“還拼命維護風雷堡……”
“他不會……不會和風雷堡……”
猜疑的聲音越來越大,宋昭聽在耳裏,頭皮都要麻了。
他以為嫁禍風雷堡已是極限,卻不曾想,自己也會被拉入泥潭。衆人已失去理智,太容易被操縱了,一旦自己被認定為風雷堡的同夥,在這只怕只有喪命的下場!
那個發話的女人是誰?除了謝福安、崔茹,這送親隊中,究竟還有多少內應?!
眼見衆人看着他的眼神越來越可怕,即便是明遠堂的師弟師妹,目光中都閃爍着動搖與懷疑,他們手中的刀劍,隐隐有朝向自己的架勢,宋昭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為今之計,只有兵行險着!
他偏了偏頭,看向了身旁的吳允,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然蓄滿了內力。
“吳兄,對不住了!”宋昭心中念着,正要出手,身後卻突又生變故!
“都老實點!不然,你們的蘇大小姐,就別想活了!”
聲音來處,蘇餘恩身子僵硬,以一種十分不自然的姿勢依靠在身旁一人的肩上。她小臉兒慘白,杏眸卻是蓄滿了怒火,直射向身邊人。
而她身旁那人,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一手持着冒着寒光的短劍,直抵她的皓頸,那張斜劃滿臉的刀疤,在閃爍跳躍的火光下,顯得異常猙獰。
兩人身側不遠處,褚赫直挺挺站着,兩肩上各扛了一位女子,看衣着竟是那吳群芳與林娟兒。兩人毫無掙紮反抗的動作,似乎已然昏迷過去。
見此情景,秀榮山莊衆人皆是怒火中燒,紛紛吼道:“你幹什麽?!”
徐茋“嘿嘿”一笑,陰恻恻地道:“蘇餘恩到手,諒你們也不敢輕舉妄動!”說罷朝着褚赫使了個眼色,兩人挾着人質,竟齊齊朝着薄谷所在的風營退去!
“你們敢!”
吳允往日身上那溫文氣質已蕩然無存,聲色俱厲地吼出一聲後,腳下一蹬,瞬時縱出丈餘,雙掌在空中回環起勢,“化柔掌”竟帶着罡風,轉眼就要拍至徐茋後心,卻突得眼前一花,被人擋住了!
吳允攻勢不減。現今情勢,無論誰來阻攔,他都不會手下留情,雙掌第次拍出,直朝來人胸前而去。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宋昭。他知吳允化柔掌的厲害,不敢硬接,側身堪堪避過,一手已順勢拍上吳允的手肘處。
他這一手,與當初徐茋擊敗蘇餘恩的手法異曲同工:“化柔掌”的命門恰在肩肘關節。只是蘇餘恩掌法還不到火候,破綻易尋;而吳允卻是已練到爐火純青,旁人難以輕易攻破。只見他臂彎一振,宋昭拍上的一掌竟就此被彈開,而他的雙掌,也趁着宋昭退避的當口,纏了上去!
眼瞧着自己左半邊身子便要中招,宋昭驀地一甩袍袖,那大袖竟如活了一般,将吳允襲來的雙掌包裹其中,一番糾纏下來,掌力已被卸去大半。
同時,他腳下一陣踢騰,将原先倒地的那大塊帳幕,再次踢立了起來,此次甚至還往後推了數尺,只聽“咚咚咚”無數聲撞擊聲,緊接着又是一陣“哎呦哎呦”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