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房間共三進,一入門便見兩排東西相對的坐塌小桌,正對門的雕花窗下的小幾上擺滿了各類古雅茶具。東牆之上挂了兩幅字畫,頗具古韻。此處一瞧便是待客之所。

西頭穿過一落地花罩,又是另一進隔間。那間窗邊一張書桌,一把交椅,桌上擺着筆墨硯臺、幾本賬本并一只小巧算盤,顯然女主人方才正在算賬。交椅背後靠牆處是落地書架,擺滿了竹簡書籍。

再西頭是一碧紗櫥,再往裏便瞧不見了,應是女主人的私密閨房。

房間布置簡潔,鮮少女子閨閣的精致繁複。

那叫芳姿的女子引了幾人在第一進客間中坐下,便在上首處為幾人泡茶,同時對着徐茋單刀直入道: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這裏。此次前來,陣仗又如此之大,究竟是怎麽了?”

徐茋也不瞞她,便将沙漠中遭遇狼襲、風雷堡受人誣陷牽扯其中之事簡要說了。至于她與宋昭的關系,卻略過未提。

奇怪的是,芳姿聽後,并未顯露出多少訝異之色,反是面露深思。

一旁的玉峰突地插話道:“你們确認,狼襲真的不是風雷堡所為?”

“喂!”薄谷坐不住了。“咱堡裏早不養狼了,你們居延的都知道的呀!你可不能把這屎盆子望咱身上扣!”

玉峰話裏帶着笑意:“呦,小布谷将軍,我還沒說什麽呢,怎麽就急了?該不是做賊心虛罷?”

“玉峰。”芳姿朝她使了個眼色,道:“去将柔巒叫來。”又對着薄谷抱歉地笑道:“薄谷營主莫要放在心上,玉峰她只是玩笑話而已。”

薄谷略有些喪氣地道:“若連你們居延城裏的人都懷疑咱,那真是說不清了……”

徐茋見他如此,道:“先莫急。”轉頭又對芳姿問道:“看來你早已知曉此事?”

芳姿點頭,道:“昨日傍晚,城裏來了一隊人馬,似乎是經歷了一路狂奔,馬到的時候,幾乎都要廢了。他們向守城兵将出示了一封信件之後,便很快被接入郡府,在裏面呆了一個多時辰,才被安置到了城東的玉昆客棧。之後,郡府裏又有兩隊人馬出了城,一隊朝南,一隊朝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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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應是楊維翰,我堂中弟子,我派他先來送信表明狼襲之事。”宋昭回道。

芳姿再點頭道:“我知道。他将狼襲之事報給裴郡守的時候,我們這邊也接到消息了。”

宋昭有一剎那的驚詫。

徐茋解釋道:“此處名為‘醉春風’,表面是一座青樓,實際上,卻是西北最大的情報集散地。”

宋昭恍然,看向徐茋的眼神又複雜了幾分。

徐茋卻未在意,轉頭又問芳姿道:“去南邊兒的應是去接應送親隊的,我們來時路上湊巧未遇上。可是另一隊為何去了北邊兒?”

芳姿道:“方才你們說,薄谷營主曾提到,差不多兩個月前,白堡主受西北都護府之邀,前去交河議事,确有此事。二十多日前,他便已離開交河返程,算算日子,本該早已回到風雷堡,卻遲遲未有消息。數日前,居延郡府及風雷堡皆派了人出去打探,在交河至風雷堡沿路村鎮的百姓口中得知,他們瞧見,白堡主與胡營主帶着幾人,向北入了鞮汗山山口。”

鞮汗山,皇朝與西戎之間的一處天然屏障,連綿坐落在居延海向北十幾裏外。此山脈山腳下連年沙暴,山頂積雪千年不化,人力無法跨越,唯有一處天然山口,在居延海西北方向,可容人穿越。

西戎人便是通過這山口,無數次侵擾着皇朝的百姓與土地。

此山口內地勢複雜,怪象頻生,皇朝曾多次派兵欲守住此地,不是全軍覆沒,便是人馬瘋癫,始終不得其法。反而西戎每每穿越此地來犯,都是平安無事。當地不少百姓都傳言,此山口受西戎國巫珊蠻族控制,才可保佑西戎人暢通無阻。

聽了芳姿所說,衆人皆是吃驚不小。薄谷更是“蹭”地站起身,雙眼瞪得老大,嚷道:“他們去那兒做啥子?!本來那地兒就邪門得很,要再遇上西戎狗崽子們,可咋辦?!”

芳姿回道:“所以探查之人又去了都護府,希望多尋些線索,結果都護府的人言稱,白堡主初來府中,便與都護樊立在阻擊西戎一事上有極大分歧,白堡主甚至說出了投降西戎的言辭,兩人不歡而散。”

“屁話!”薄谷大怒,身前的一盞茶杯被他揮到地上,當即摔了個粉碎。“樊立那個蠢貨,啷個冷的天兒,嚷嚷着要出擊,咱能比西戎狗崽子還耐凍?!咱堡主想着來年開春再戰,被他叛徒叛徒地叫了多少次!他蠢也罷了,咋現在還黑心誣賴咱堡主?!”

芳姿輕嘆口氣,道:“可都護府的話,早已在周邊及居延郡傳開了。自入秋以來,西戎多次滋擾生事,白堡主一直堅持閉守不出,不少人已對他有了微詞。他先前拒了朝廷招為官将的恩典,本就有些人懷疑他的忠誠,而今都護府這話一出,又加上村鎮那些親眼目擊其北上的百姓的證言,居延城中竟有近半數人相信,白堡主傾向了西戎。居延郡府這才開始不斷向風雷堡周圍派遣人手,估計也是對風雷堡起了疑心。而風雷堡的反應也很是奇怪,竟突然關閉所有門戶,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如今,西北關于白堡主的流言甚嚣塵上,人心惶惶。”

“不行,咱要回去。”薄谷轉頭就要走。“堡主不知道在哪兒,牟先生他們不知要怎的為難呢,咱不能待在這兒了……”

宋昭一把拉住他。

“事态未明,還是不要着急為好。”

薄谷此時心焦萬分,哪裏聽得進去?一擺手,想要甩開宋昭,就此離去。但不知為何,宋昭的手,就似粘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般,怎麽也甩不脫!

他內心大駭,低頭看着宋昭那平靜無波的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宋昭卻不看他,對芳姿問道:“風雷堡突然關閉門戶,那樊都護能忍?還有寧寇軍都督林甫然呢?此人見解獨到,行事又穩妥,他對此事又是什麽态度?”

他這話,卻是牽扯到了西北一帶最重要的兩位首腦的恩怨。

一位是西北都護樊立。此人出身将門世家,祖輩曾立下過煊赫戰功。其本人并無大才,但因是聖上親信才被委以都護要職,總領西北軍政大事。在抗擊西戎一事上,他常做出魯莽決策,致使寧寇軍多次出戰失利,西北一帶亂象頻生。朝中不少大臣都曾參閡過他,但聖上卻不為所動,明目張膽地袒護他。

而另一位林甫然,白衣出身,軍事天賦迥然,自底層一步步爬上來,漸得安平侯賞識,舉薦給聖上,最終調派到西北寧寇軍擔任都督,只在樊立之下。他對與西戎的戰局自有一番見地,然而每每提出自己的意見,都會被樊立打壓。二人常為戰事争吵不休。

只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胳膊終擰不過大腿,林甫然再怎麽據理力争,最終還是改變不了樊立的一意孤行。不光西北戰事一塌糊塗,甚至他自己也多次被樊立上書彈劾,稱就是因為他的不配合,才導致戰事失利。

而與此同時,風雷堡卻是發展壯大,且多次成功阻擊了西戎的侵擾。樊立嫉賢妒能,自然少不了對白音各種使絆子。

是以,在聽說都護府前一陣子突招白音前去商議抗擊西戎之事時,別說風雷堡中人了,連宋昭都覺得甚是意外。樊立可不是願意聽取他人意見的人。白音突然在鞮汗山山口失蹤,說不準與樊立還有關系呢。即便與他無關,值此當口,樊立也應當霸道地撞破風雷堡大門,将所有人逮捕下獄,才符合他魯莽的脾性。而作為一直與上司不睦的林甫然,對此事又是何态度,便很值得參考了。

果然,芳姿說道:“樊都護自然是對風雷堡拒不配合的态度大為光火,當時是要立馬派兵攻入風雷堡,将所有堡中人緝拿下獄嚴查的。還是林都督主張此事有蹊跷,應先尋找白堡主的蹤跡,力勸樊都護三思。二人大吵了一架之後,樊都護可能也有所顧忌,暫停了原本的心思。只是林都督也退了一步,原本都護府府兵與寧寇軍各有一營人馬駐在居延城外,此番全部調派到了風雷堡南北兩座大門外堅守了起來。同時又派出兩營人馬,協同居延郡府到鞮汗山口附近搜尋白堡主蹤跡。并約定,五日內若再無白堡主消息,風雷堡又給不出合理解釋的話,便要拿風雷堡所有人問罪。”

“五日?”宋昭皺眉:“這是哪天定的?還剩幾日?”

“三日前定下的。算上今日,還只剩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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