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是以,果然是你安排他去接我們的?!”蘇餘恩的一雙杏眼兒瞪得極大,直直盯着牟羽。

牟羽搖頭,回望着蘇餘恩,淡淡道:“并非在下安排。”

聽了此話,薄谷當即道:“果然!是小藉那小子瞞着你叫咱去迎新娘的是罷?他差點坑死咱!”

“究竟發生了何事?”

薄谷将要回話,卻突然被宋昭打斷。

“且慢,在下不明,若先生當真未安排迎親,又如何知曉薄谷營主與我們在一起?既知曉我們在一起,又怎會不知發生了什麽?這豈不是前後矛盾?”

牟羽道:“此事說來話長,關系着近幾個月風雷堡乃至整個西北所發生的一系列的事件。若衆位不嫌在下唠叨,在下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為各位解惑。”

“勞煩先生了。”宋昭道。

依牟羽所述,兩個月前,堡主白音與牟羽正在籌備迎接送親隊及安排大婚一應事宜,一日,西北都護樊立突遣人送信,告知接到密報,稱西戎計劃發兵攻打居延,急招白音前往都護府商議對策。

樊立與白音向來不睦,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此番他突然主動招白音前去商議軍事,白音與牟羽皆覺有異。但樊立言之鑿鑿,又不好推辭。是以白音臨行時,特意令雷營營主胡進章并幾名親信随行;同時堡中也保留了足夠的實力,如遇不測,足以自保。

白音到達交河都護府後,首先便向樊立求證密報之事。樊立拿出一封信,言稱是自己布局多時費心獲得,上面倒是詳細列明了西戎的行動計劃,有根有據,不似作僞。緊接着,白樊二人便開始商議對策。白音主張冬日堅壁清野,耗盡西戎耐心。樊立卻仍是堅持主動出擊,只求打得西戎屁滾尿流、不敢再犯。兩人為此又發生了口角,樊立甚至在大庭廣衆之下大罵白音為叛賊,攆其離開。白音懶得同他計較,擡腳便走,出了交河便即遣人快馬回堡,告知牟羽交河争論之事,以及歸期。

哪知到了回堡的日子,牟羽左等右等,等不見人影,心下覺得不妙,通知了裴郡守之後,兩方立時遣了人馬,沿路打探白音胡進章幾人的行蹤,從沿途村鎮的百姓口中得知,白音一行人進了鞮汗山山口。

牟羽大為意外,當即又派人去了都護府,希冀着能得到些其他的消息。然而都護府的回複是,白音離開之後,便再無了聯系。

那樊立本就看白音不順眼,聽聞白音等人進了鞮汗山口,立時便有了白音投了西戎的斷言,并威逼風雷堡給個說法。牟羽卻不想與其糾纏,本想先将其搪塞過去,再派人前往鞮汗山山口探查白音等人蹤跡,但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突然發現,身邊的近侍小藉也失蹤了。

小藉與小齊數年前同時入白音手下做事,後來又被同時分派給牟羽做侍從,深得信任。此番小藉失蹤,實在太過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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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羽暗中派人在堡內外打聽,得知小藉竟偷偷離開風雷堡,去往居延海找了薄谷一趟,随後再不見蹤影。而薄谷巡邊結束,本該啓程回堡,卻在見了小藉之後,突然向南折向大漠。

南邊大漠,只有送親隊。牟羽料定薄谷是去找迎親隊了,可他為何要去?小藉究竟同他說了什麽?一切不得而知。牟羽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奈何樊立如狗皮膏藥般黏人,風雷堡受制,自己無法将探聽的觸角伸出更遠。他只是隐隐覺得,這一切似乎是個巨大的連環圈套。因此,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關閉風雷堡所有出入口,自己亦閉門不出,只通過親信侍從小齊向外傳遞指令。以這樣反常的舉動,牽引出外界更多的關注。

牟羽的這番解釋,倒是合情合理。宋昭聽了,一時也找不出什麽破綻。他問牟羽:“居延城中有一傳聞,當時白堡主入鞮汗山口時,是有沙漠狼在追趕,先生可曾聽過這一傳聞?”

牟羽一愣,搖頭道:“不曾……所以,堡主果然是迫不得已!有沙漠狼……?為何會有狼……?”

他面色驚疑不定,不似作僞。想來風雷堡被困這段時間,他确然也無法獲知外界太多訊息。宋昭便道:“先生方才不是問我們行經荒漠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麽?我們也遭遇了狼襲。”

随即,他便将送親隊遭遇狼襲直至幾人随着薄谷來到居延的遭遇大致講了。

牟羽聽後,眉頭緊皺,沉思了半晌,才開口道:“好歹毒的計謀!西北一帶無人不知,我家堡主曾豢養狼群對抗西戎,送親隊的遭遇一旦傳出,世人必然相信是我堡所為。再加上堡主突然失蹤于鞮汗山口,這反叛的罪名,便洗不掉了!還有,堡主被狼襲擊的傳聞,并沒有傳出來,恐怕,是被人刻意壓住了罷……”

宋昭點頭:“确實如此。只是這些人究竟是何身份,尚不清楚。但您方才提到的近侍小藉,故意引薄谷去迎送親隊,他應是個突破口。”

說到這裏,薄谷已從懷中掏出那封手書,遞與牟羽,咬牙切齒地道:“先生你瞧瞧,這是小藉那小崽子給咱送的信,咱哪裏想到,他竟是诓騙咱!堡主和先生你恁樣器重他,他竟吃裏扒外,幹出這下三濫的事來!莫讓咱再瞧見他,瞧見了便将他射成刺猬挂城樓上去!”

牟羽接過,展開一瞧,點頭道:“确然是我常用的宣紙,為了教你,我給你的手書筆跡也都是這個樣子,很易模仿。若非我本人,恐怕無人可辨別這封信的真僞。怪道蘇小姐初來時,似乎對在下敵意甚重。這下在下明了了。”

蘇餘恩有些尴尬地偏了偏頭,微不可查地輕哼了一聲。

牟羽接着嘆息道:“人道燈下黑,燈下黑,我也曾自诩識人無數,哪知着了身邊人的道。只是小藉自小出生在風雷堡,家世清白。過去還曾随堡主抗擊過西戎,甚至還為保護堡主受過傷,怎麽看,他都不該有問題。不過少堂主說的對,封閉堡門之後,我便将此人的過往往深處挖了挖,确然發現了一絲蛛絲馬跡:這個小藉,在六歲那年,曾跟着娘親回中原探望親戚,當時失蹤過大半年。”

聽到這裏,宋昭眼一眯,瞄向徐茋,發現後者也十分警覺地看着自己。

“為了尋找小藉,他娘親一直待在親戚家中未回風雷堡。直至大半年後,小藉悄沒聲地回了親戚家,變得骨瘦如柴,言稱自己被人拐賣給了走街串巷的雜耍藝人,受盡折磨,好容易才逃了回來。小藉他娘因兒子失而複得,大喜過望,待小藉身子養得稍好些了,便迫不及待地帶着他回了風雷堡,生怕被人販子及雜耍藝人再發現。回風雷堡後,她怕丈夫責怪,并未将此事告知于他,還囑咐小藉不許将被拐賣之事告知旁人。是以此事除了他二人,一直無旁人知曉。直至幾年前,小藉娘親與鄰居一位大嬸閑聊時說漏了嘴,談及小藉性子與幼時截然不同,懷疑與曾被拐賣有關。這才有了第三人知曉。之後小藉娘親央求那大嬸替她保守秘密,此事才未被傳揚出去。後來小藉娘親病逝,此事除了小藉本人,也只有那位大嬸知曉了。

“但可怕的是,我的人前腳剛從那大嬸口中得知小藉被拐賣之事,後腳那大嬸家便遭了火災,一家老小全被活活燒死了!”

“啊!”衆人皆是驚呼。

“若說這是巧合,我是不信的。只怕小藉曾被拐賣之事,另有玄機,與他近期突然的失蹤和引導薄谷前去找你們必有關聯。好在我雖出不了堡,但堡內近年來搜集的史料、典籍、各地的地方志很是齊全,足以讓我查出些端倪。

“大約從十七八年前開始,接連數年之內,各地衙門上報的孩童失蹤案數量陡增,這在尚算太平的年月裏,實屬不尋常。朝廷曾着力探查,卻未查到蛛絲馬跡,且這些案件中失蹤的孩童幾乎皆在數月至數年之後,或被尋回、或自行返家,是以官府便未再追查下去,這些案子便不了了之。

“但我發現,近十年來,中原有不少世家富戶家族,突然毫無征兆地衰亡敗落。而這些家族,與當年上報自家孩童失蹤的苦主,大多數都是重合的。而在這些家族敗亡之後,當年失蹤又被尋回的孩子們,也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是,萬事皆有跡可循。世家富戶習慣藏匿珍寶,而這些敗亡的家族也不例外。當本屬于他們的藏寶同時出現在同一處時,此處便很值得懷疑了。

“而我恰巧發現了這可疑之處,正是——”

“甘州‘禦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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