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最後頭的褚赫突然發出一聲痛哼,叫道:“墊子陷進去,取不出來了!”

前面幾人回頭一瞧,只見褚赫後頭的幾個墊子已然被吸進了沼澤之中,而他本人,左半邊胳膊也已觸到了泥沼,慢慢下陷下去!

好在幾人先前在做墊子時,順帶也制了幾捆繩索。說時遲那時快,宋昭已将繩索一頭纏在胳膊上,一頭奮力甩給褚赫,叫道:“纏在腰上!”

褚赫依言而行。

前方已沒有墊子加持,但離沼澤邊緣已不遠。宋昭一個咬牙,拽着繩索便滾了過去。待到安全地方時,身上衣服已裹滿了紅褐色的泥漿,裸露在外的臉皮、雙手,也都燙起了燎泡。

後面緊跟的蘇餘恩徐茋和小齊三人,也是類似的狀況。

褚赫情況要嚴重些,畢竟他身子與沼澤接觸的多些久些,除卻裸露在外的皮膚,衣服內的身體也有燙傷。手腕處因多次蹭到沼澤,皮膚已發黑變硬,明眼瞧着便是已經燙熟了。

幾人劫後餘生,癱倒在地上,顧不得身上燙傷的疼痛,氣喘籲籲,說不出話來。

良久之後,小齊勉力爬了起來,自懷中掏出一大把那鬼柳的果實穗子,剝開外面如元寶一樣的軟外殼,摳出種子,雙手用力一壓,那種子便被擠出油一般的汁液來。

小齊将那汁液慢慢塗在褚赫的傷處,道:“這鬼柳種子中含油,塗在燙傷處,可減輕些痛楚,傷也會好得快些。”

其餘幾人聞言,皆照着小齊的做法,将鬼柳種子汁液互相塗在傷處。果然,塗抹之處的燒灼痛感減輕了不少。

徐茋忍不住笑道:“這鬼柳,可渾身是寶啊!”

蘇餘恩心有餘悸地看了看那沼澤和大湖,道:“即便有鬼柳,要安然穿越這裏也甚是艱難。難以想象,那些西戎軍隊是怎麽過去的……?”

無人能替她解答這個問題。

幾人想着尋找白音的重任,稍作休整後,又再次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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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只有一條通路,未再出現岔口。頭頂自那沼澤地上方的大洞後,一直留有一絲裂縫,越往前走,裂縫越寬,直至最後,通路頭頂大開。眼前的路已是一片坦途,風也不如初進來時那般狂暴。幾人知道,他們已穿過了鞮汗山口。

如此又前行了數個時辰,幾人再次體力不支,尋了個背風處,歇了一晚。

次日早晨,幾人再次啓程,就這樣日行夜歇地走了好幾日。

眼前除卻灰黃色的荒漠,幾乎再看不到其他景致,似乎又回到了他們送親隊初入大漠時的情狀。

無聊、疲倦與寒冷令五人的氣力消失地很快,宋昭都忍不住暗想,自己寧願回到那個滿是未知恐怖的山洞中,也不想再如此無望地走下去了……

飲水與食物所剩無幾,若再找不到白音,他們便要死在這片荒漠之中。

“你們說……白音會不會已被埋在這些沙子之中了……?還是說,早在山洞裏,那些骸骨中,有一具便是他呢……?我們會不會馬上,也要沒命了……”蘇餘恩瞪着無神的雙眼,翕動着幹裂的雙唇喃喃着,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小齊反駁道:“堡主吉人天相,一定不會出事的……我們……我們也是……”

他的聲音虛浮飄渺,被荒漠中的風一吹,就散了。

無人再接話,只麻木地默默前行着。

前方是個小沙丘,領頭的宋昭率先攀上去後,愣住了。

“這……這是……”

目之所及,突然出現成千上萬座形狀極為怪異的巨大岩石,矗立在這廣闊無垠的荒漠之中。它們或如古堡、或如船艦,星羅棋布。勁風掠過其間,回聲锵金鳴玉,如上古神祇的宏音,令人聞之心神俱震,幾欲失智。怪石之上,天空烏雲如海濤般翻湧咆哮,似有怪物隐藏其間,欲破雲而出!

幾人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走近前去,忍不住撫摸着那些怪石上嶙峋的痕跡,是北地之風镌刻在這上面的史詩。

天空中轟鳴聲一陣響過一陣,宋昭心中閃過一絲異樣,擡頭望天。

就在此時,天空突地裂開一道大口,宋昭眼前一花,耳邊突然傳來聲嘶力竭地呼喊:

“離遠點,快趴下!”

不及他反應,一股大力突地将他沖撞出去,随即,他發覺自己被抱住,連翻了幾個跟頭。

待停下來,還不及看清抱住自己的是誰,便聽到“咵嚓”一聲炸響,一道灼烈的電光猛地劈下,将三丈開外、他方才還在觸摸的那塊巨石的頂部,劈了個大坑出來!大塊的碎石紛亂落下,一直滾落至他們腳邊。

宋昭一陣後怕。方才若不被撞開,那道閃電便很有可能劈中他。即便未被劈中,散落的碎石也會令他受傷。

彼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個陌生又年輕的男人聲音:

“咦——?是個女的?”

緊接着便是蘇餘恩尖利地怒吼聲:“你還不放開!”

宋昭應聲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褴褛、傷痕累累、形容狼狽的高大男子,正趴在地上,俯視着攬在身下的蘇餘恩。

蘇餘恩也不知是羞是氣,俏臉通紅,奮力要推開男人,那男人卻是紋絲未動。

宋昭再往稍遠處望望,徐茋亦被一個衣不蔽體的男人救下。只是那人在看清徐茋的臉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了起來,還往後退了好幾步。

褚赫與小齊,也都有人照應,安然無恙。甚至小齊已與救他之人笑嘻嘻地抱在了一起。

頭頂上,一個頗為渾厚的男聲響起:“閣下……該不會是明遠堂的宋少堂主罷……?”

宋昭轉頭一瞧,見救自己的,是個滿臉絡腮胡須的彪形大漢。雖面容變得滄桑,他仍是一眼認出,這正是此前到京城商談婚事的風雷堡雷營營主——胡進章。

宋昭忙得坐直身子,喜道:“原是胡營主,可找到你了!”随即又看向正一把将蘇餘恩從地上拉起來的男子,道:“這位,該不會就是……”

男人轉過頭來,笑道:“不錯,我是白音。”

此番打了照面,宋昭才瞧清,這位風雷堡堡主猿臂蜂腰、額寬鼻高,一頭長發披散,髒污淩亂,只在兩側額角各有一绺細辮,在後腦勺束住。下巴上雖滿是胡茬,兩腮也瘦得有些凹陷,但仍遮不住白皙的皮膚及姣好的面容。尤其他那濃眉之下的一雙桃花眼,竟如女子般顧盼生輝。

怪道薄谷說,白音的臉像女人。這般美貌,确然與他的男子氣概有些不搭。

白音指了指蘇餘恩胸前的青玉司南佩,道:“這是我的。”又指了指仍怒瞪着他的蘇餘恩的臉,問道:“這就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秀榮山莊的蘇大小姐?”

在見到宋昭點頭肯定後,他又上下打量了蘇餘恩幾眼,笑道:“長得蠻讨喜嘛……為何傳言她是母老虎?”

此時的蘇餘恩,在經歷了鞮汗山口一路的艱險之後,已像個小乞丐一般,但灰頭土臉之下仍是杏眼桃腮,青春動人。

“你才是母老虎!”蘇餘恩卻是柳眉倒豎,指着白音的鼻子大罵道。随即又冷笑一聲,道:“不對,你不是老虎,定親時連面都不敢露,你就是個陰溝裏的老鼠!”

說罷,雙臂一振,化柔掌使出,朝着白音的面門拍去!

化柔掌雖需內外兼修,但無內力狀況下仍能發揮五分效果。蘇餘恩這一出招雖傷害不大,但也是存心給白音一個下馬威。

白音卻是反應極快,突地一個蛇形走位,倏忽間便移至蘇餘恩身側,随後低喝一聲,右手成拳,猛地揮出,直搗蘇餘恩左脅!

宋昭一眼就看出,這是風雷堡獨門拳法“昂拳”。此拳修煉不需內力,以剛猛著稱,無甚花哨,招式直接又狠辣,比之武林各派之間的争鬥,更适用于戰場上的肉搏。

白音這一拳瞧着便至大成,帶着強勁罡風。蘇餘恩不敢硬接,一個鹞子翻身,靈巧避開,同時身子下潛,雙掌直取白音膝蓋。

白音一個沖天一字馬,堪堪避過,半空中身形一旋,一個側後踢使出,眼瞧着便要踢到蘇餘恩的腦門。哪知蘇餘恩反應也不慢,一個後下腰,空翻避過這一擊。爬起時本欲再動作,突覺一陣勁風直沖面門,一只碩大的拳頭猛地停在自己眼前寸尺處!

眼見蘇餘恩面露驚愕,僵在原地,白音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若是老鼠,那你豈不馬上要變成母老鼠了?還是老虎好,‘雌雄雙虎,叱咤風雲’,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他的大笑似乎牽動了身上的傷處,引起一陣嗆咳。

他言語無狀,惹得蘇餘恩怒不可遏,雖知自己打不過他,但仍是忍不住,瞅準了時機,欲再動手,卻被趕來的徐茋一把扯住了。

“算了,別傷了自己。”徐茋勸道。

“喔呦!”

白音看到徐茋的臉,卻是驚得向後一跳,随後又湊上前來,仔細端詳了端詳,感嘆道:“你這張臉……很偉大啊……以後若西戎人來了,你就往前一站,直接吓死一大片!”

宋昭突然想起自家堂中一個口無遮攔、最愛惹是生非的七歲小侄子,覺得白音同他很像,都讓人忍不住想給上個大嘴巴子。

徐茋習慣了別人對她臉的嘲諷議論,倒不至于生氣,但沒想到白音竟是如此的不着四六,無奈道:“人都道白堡主性情不羁,今日看來……傳言還是太過保守了……”

白音卻是撇嘴道:“你倒也不必說這文绉绉的話,不過是變着法兒的罵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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