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說起來,白音等人在山口中盤桓近二十日,早已山窮水盡。宋昭等人所剩食物雖不多,但足夠讓八九個人飽餐一頓。倒是小齊更有遠見,為防回程再有變故,不顧白音哀怨的眼神,硬是存下了一些飲水糧食,他自己同宋昭他們為了省口糧都沒再進食,只是給白音胡進章六人分發了些飲食。

吃飯的當口,胡進章對宋昭關心道:“方才也未來得及問,這一路來艱險異常,你們吃了不少苦頭罷?可有傷亡?”

宋昭把這幾日的經歷大致說了,随後道:“山洞中不知日月,大致算下來,洞中呆了至少也有三日,再加上出來後的路程,總共也有七八日了。我們運氣算好,雖受了輕傷,但無人因此喪命。”

“當年老堡主送我這玉佩時,可沒說它竟還有如此大用處,早知如此,該把它帶上才是,不然我們也不會在那山洞中繞了那麽多天,還搭上了那麽多兄弟的性命……”白音看着蘇餘恩脖子上挂着的青玉司南佩,感嘆道。

蘇餘恩眼一瞪,道:“東西既送出,沒有要回去的道理,它現在可是我的!”

白音笑:“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是我的,不分彼此。”

蘇餘恩見他又在言語上占自己便宜,羞怒之下又要動手,被徐茋一個眼神止住了。

胡進章道:“你說在山洞中曾在地上摞石子作标記,後來全都不見了。其實,我們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只是我們不是摞石子,而是在泥地上畫出圖案,但在迷路途中,那些标記也全都不翼而飛。”

宋昭忙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若說是毒蠍将我們的石子推倒,尚可解釋。可你們畫的圖案,毒蠍總不能抹平罷?難不成,那洞裏,還有什麽東西隐藏在暗處……?”

“不是毒蠍,也不是什麽其它的怪物,是水流。”

“水流?”

胡進章解釋道:“我們在裏面轉悠了好些天,也才搞明白。那個山洞地下,應該有地下河。這河水很是奇特,會定期漲落,如同人的呼吸起伏與海浪潮汐一般。我們摞好的石子、或畫出的标記,其實是被突然漲起的水流給沖掉了。待我們再回到原處時,水流恰好又落到泥土之下,所以才未察覺到異常。”

宋昭恍然大悟:“我記得,确實有看到腳邊有水流。而且,在發現有毒蠍的洞穴裏,有塊石頭底部,有明顯的水痕。我當時便懷疑,那裏曾有地下水浸透過,原來真是如此。”

“是了。”胡進章道:“那個洞穴的地面比其他洞口要高,被浸透的概率比其他洞口反要低,是以怕水的毒蠍才會常居在那一帶,以裏面的腐肉為食。不幸的是,我們在山洞中迷路的時間太長,弟兄們先受了狼襲,又遭了毒蠍的毒,很多撐不住,就那麽沒命了……”

衆人一陣感慨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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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起沼澤,白音等人與小齊想到的方法一樣,奈何一衆人中有傷重的,還是未能幸免,被吸進了沼澤與熱泉之中。

白音道:“我記得薄谷曾跟我提及,他在西戎當奴隸時,聽說西戎人中有個傳說:在荒僻無人之地,有一處熱泉,泉中紅藍兩色交疊,妖冶如惡魔的眼睛。人一旦靠近,必會被吸進去,有去無回。是以熱泉被西戎人稱為‘惡魔之眼’。現在看來,說的應該就是洞中那股熱泉了。”

“但西戎人既然可以穿過鞮汗山口侵襲我皇朝邊境,說明他們已知曉了安然度過‘惡魔之眼’和沼澤的法門。難不成,也是用鬼柳?”蘇餘恩問。

“他們人數那麽多,區區幾十株鬼柳不足夠。應該是用了其他的方法罷。”胡進章道。

“還有山洞之中如迷宮一般,除非有這玉佩一般的事物,否則很難料到他們是怎麽通過去的。”

閑話聊完,白音等人也吃了個五六分飽。他們很是謹慎地将火堆灰燼的痕跡抹去,正準備要返程,突然, “隆隆”地連綿雷聲由遠及近。

“又來了……”白音頭疼道:“咱先在此避避罷,待這波雷電過去了再走。”

幾人同意,伏在窪地之中,靜待雷電過去。

然而待了沒多會兒,他們便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越來越響的雷聲中,似乎還混雜了另外一種聲音,沉悶而又整齊。

幾人探頭朝外望了望,只見石林深處,密布的烏雲之下,大片的黑影正越來越近。

旌旗綿綿,矛戈锵锵,伴随着踏步的聲音,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人馬正緩緩行來。

“乖乖,咱們什麽好運氣,竟然撞上西戎兵了!看來樊立的那封密信确然不是假的。”白音仔細瞅了瞅,啧啧道,面上盡是興味盎然。

“什麽?!”

其他人卻是大驚失色。

浩浩蕩蕩的隊伍中,騎兵打頭,步兵跟上,所有人身着羊裘、頭披辮發,卻無甲胄護身。除卻裝扮迥異,他們的長相與漢人并無大不同,只是皮膚較漢人要糙黑許多,面容也要更加狠戾。

白音又道:“看這陣仗,有近千人了,要麽只是來騷擾邊境搶奪財物的,要麽就是先遣隊,大部隊還在後頭。我更傾向于後者——你們瞧見領頭騎馬的那個人了沒?他是西戎俟斤翟弋,西戎大将軍翟黎的弟弟。此人野心極大,每次發兵都少不了他的慫恿。且其陰狠毒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若只是小規模的騷擾搶掠,他不會出面。很有可能他們是先行探聽我方的動靜,再做下一步大規模進犯的準備。”

幾人依言望去,果見騎兵領頭的中,有個頭戴額飾、面容陰鸷之人,神情極為倨傲。他的周圍,騎兵環伺,将他保護地極為嚴密。

隊伍中,還有着數量極為龐大的奴隸,被綁縛着驅趕前行。這些奴隸皆是面黃肌瘦、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我們……我們是不是該趕緊跑……?被他們發現可就沒命了……”蘇餘恩緊張地小聲說道。

“往哪兒跑?除了這塊窪地,外頭一覽無餘,咱一動,他們立馬發現,死得更快。我看他們行進的路線,并不會經過咱們這裏,再加上那些怪石的掩護,運氣好的話,他們發現不了我們。”白音說道。

聽他如此說,其餘幾人立時将身子緊貼在窪地中,動都不敢動。

人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低沉的悶雷聲緊随其後。他們頭頂的層疊烏雲的縫隙中,電光爍爍。

“雷電要來了,他們要怎麽做?”胡進章輕聲喃喃着。

他這廂話音未落,那邊西戎軍隊中,兩列奴隸突然被推了出來,分列隊伍的兩側數十步外。這些奴隸手中皆擎着胳膊環抱粗的巨大的金屬針,針尖豎直朝上。

窪地中一衆人瞧得一頭霧水。

只見頭頂雲層倏地裂開,灼目的光電第次落下,直朝那些金屬針襲來!伴随着紛亂的炸雷聲,抱着金屬針的奴隸們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或被燒成焦炭,或如水汽般蒸發得不留絲毫痕跡,徒留那些金屬針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窪地衆人驚駭異常。

“這……這該不是大號的‘雷公針’罷……他們竟然會煉出如此巨大的雷公針,甚至用奴隸作肉盾來引雷,當真是喪心病狂……”徐茋低聲道。

“蠻化未開、窮兇極惡,此蠻夷不除,終是我皇朝心腹大患!”宋昭恨恨道。

幾人說話的功夫,另有兩列奴隸被推了出來,抱起地上的雷公針,繼續充當引雷的肉盾。

就這樣,在接連好幾波奴隸殒命後,西戎先遣隊終于安然度過雷區,進入了荒漠。

“跟上他們!”

白音說着,領着衆人遠遠綴在軍隊之後。低矮的沙丘與風沙掩映下的模糊天光成了他們掩護的最佳屏障。

宋昭想起,在送親隊中時,與馮五銅鏡傳信的人,就是這樣跟蹤他們的。

只可惜,他們不及那些人跟蹤手段高超。為免被西戎人發覺,他們移動地極為緩慢,其中還有數次差點就陷入流沙之中,就此喪命。待他們狼狽地走出沙漠時,所存食糧早已耗盡,還将西戎軍隊跟丢了。

“總之他們要經過‘惡魔之眼’,先過去瞧瞧再說!”白音道。

幾人趕至熱泉沼澤之時,連西戎先遣隊的尾巴都沒有瞧見,徒留沼澤邊緣泥地上一層蓋着一層的紛亂腳印。

“他們怎麽過去的?”白音疑惑。

“啊!”

突聽蘇餘恩一聲尖叫,只見她雙手捂着嘴,瑟縮地躲在徐茋身後,一雙眸子因驚恐而緊閉。而徐茋正望着沼澤正中的熱泉,面色蒼白。

幾人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紅藍兩色沸騰翻滾的泉水中,密密麻麻地,除了白骨,還有層層疊疊的人屍。這些屍體有的渾身猩紅,有的呈淡粉色,而有的已經發白,裸露在外的皮膚大都已被煮爛了,有肉碎漂出,黏連在外層包裹着的破爛的衣衫之上,在沸水中上下翻騰,情狀恐怖至極,令人作嘔!

“還有那……那裏……!”

旁邊的小齊突然發話,指着沼澤深處,聲音發顫。

一只人手連着半截胳膊,毫無生氣地豎在沼澤之上。因着沼澤的高溫,皮膚已焦化。不遠處,沼澤表面還散落着鞋子與布片,甚至是連着頭發的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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