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這地下河道內伸手不見五指,衆人點燃了随身的火鐮,才發現,裏面果然別有洞天。
此處寬約七八丈,八馬并行綽綽有餘。最高約有十數丈,空間廣闊,并不憋悶。且通道內并不如想象得那般寒冷,反倒很是溫暖濕潤。再聯想到先前經過的“惡魔之眼”滾燙如沸水,宋昭道:“這鞮汗山,是座活火山無疑了。那個‘惡魔之眼’的底下,說不準便是火山口。”
“也就是說,它随時都有可能爆發?”白音問道。
宋昭點頭,又道:“不過千百年來,都未曾有過這山異常活動的記述,或許,它沉睡的時間還很長……”
白音沒有說話,一雙美眸卻是亮閃閃地,不知肚子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通道的地面滿是細碎圓滑的鵝卵石,最中央還有一條細如線繩的小水流,安安靜靜地淌着。
此處并不如上面一般,滿是支路岔口,雖有蜿蜒趨勢,卻是一條路直通下去。
幾十人走得也快,不多時,便瞥見前方不遠處,火光下,西戎兵正列隊向前趕着路。
他們趕緊将手中火苗熄滅,以免被發覺,就這麽蹑手蹑腳地綴在西戎兵的後面。
近千人的隊伍,行進速度并不慢,不過半個來時辰的光景,已走出去了将近十裏地。
“按這距離來算,我們應該早已出了鞮汗山的地界。”宋昭皺眉道:“此處地上,該當是我皇朝的轄區。難怪西戎人總是那麽出其不意地侵擾我朝邊境,原來都是這地下通道的幫助。”
前方突有呼喝聲起,西戎兵停住了前進的步伐。
白音宋昭一行人趕忙躲進了暗處。
等了約摸一刻鐘的功夫,又一陣呼喝聲起,先遣隊再次前行。
不多時,便見前方有個光點,越往前走,光點越大,最終,顯出一個巨大的洞口,天光自外間湧入,照亮了地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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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兵将火把熄滅,第次鑽出洞口。
跟蹤的一行人按兵不動,由褚赫及原先那位風雷堡弟子先行跟上查探。
不多時,那風雷堡弟子一人回來了。
他對衆人道:“外間似乎是個幹涸的泉眼,四面環山。西戎人已出了山去,但為防他們留守或折返,褚公子在外守着。”
一行人這才跟着那弟子一齊出了洞。
洞口外,是一片極為寬闊的窪地,地面濕潤。四面矮山環抱,山上竟遍布綠植。
有一聲鳥叫自山間傳出。宋昭辨出那是褚赫發出的安全的訊號,便對衆人道:“朝鳥叫的方向走。”
與褚赫會合、攀上矮山之後,衆人才發現,所謂的矮山山頂與外間地面幾乎齊平,周遭是一小片草場,再往外便又是荒漠了。正如那弟子所說,裏面的這處窪地,若待地下河再次漲滿洞口溢出,便會形成一股泉眼。
回頭北望,尚可瞧見鞮汗山山腰的灰黃色的濃雲。而西南方向,依稀可見西戎先遣隊的隊尾。在那個方向的目極盡頭,有連片灰白色的物事,似乎是營帳。
“那邊,似乎是寧寇軍的一處駐邊營地罷……”小齊仔細辨了辨,說道。
“他們竟然敢直接進攻寧寇軍?!若動靜鬧大,他們只怕是有去無回!膽子也忒大了些罷……”蘇餘恩說。
“也許,他們并不是攻擊,而是去會合。”徐茋此時卻說道。
“什麽意思?!”蘇餘恩驀地轉頭看她,“你是說,那些寧寇軍,同西戎人是一夥的?!”
“等等看便知道了。”
果然,預想的一觸即發的戰亂并未被挑起。西戎先遣隊到達那片營地之後,便消失在了營帳之中,不多時,便有炊煙升起,一派和平景象。
時值傍晚,天色晦暗。白音宋昭兩人将蘇餘恩等人及奴隸們安置在山間,這才借着模糊不明的天光,盡量壓低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營地,藏身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坡背面,暗中窺探。
營帳中傳來肆無忌憚地大笑聲,帳內火光将手舞足蹈的人影映在帳幕之上。
一隊寧寇軍守衛正在外面巡邏。
宋昭道:“我需要潛進去,搞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白音點頭道:“我亦有此意。”
兩人斂去聲息,暗暗湊近了營地,趁着巡邏守衛轉頭的功夫,迅速沒進了角落的陰影之中。
他們很快摸到中央最大營帳的角落,正聽裏面一人以十分生硬的官話道:“白音定是已死在鞮汗山的山洞之中了,不必擔心。既然那個蠢貨樊立已将風雷堡控制,明日我們去了,将他與風雷堡中人盡皆殺了便是!”
另有一人答道:“不可草率。樊立好歹是西北軍政首腦,還有利用價值。且風雷堡雖被控制,那個牟羽和吉言也已被下了重刑,但他們口風太嚴,我們尚未獲知有用的信息,尚不可滅口……堡內所有的密道我們盡皆查探了,依然未找到宋昭與蘇餘恩的蹤跡。不過先前我們安插在居延城中的人來報,送親大部隊到達居延城後,秀榮山莊的吳二公子突然受重傷,昏迷不醒。有人說他的傷乃是明遠堂的手筆。是以,我懷疑,宋昭他們又偷偷潛回了居延城,被吳二公子發現,才起了沖突。目下秀榮山莊與明遠堂的人因為此事,械鬥不斷,居延郡守裴琢夾在中間,焦頭爛額。他們已無暇顧及我們,如此良機,我們不可再橫生枝節,先安全潛入居延城再說。”
宋昭的肩被輕拍了拍,他轉頭一瞧,見白音十分嚴肅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在地上劃出兩個字:
“翟”和“藉”。
宋昭立時明白,對話的兩個人,是翟弋與小藉。那個小藉,失蹤多日,不想竟藏身在此!
翟弋冷笑道:“哼,本來希望送親隊與風雷堡打起來,誰承想,他們自己內部先亂起來了。你們中原人,可太蠢了。”
小藉的回話中帶着些許的不滿:“不是太蠢,這本來也是我們的計劃。當初我們安插人進送親隊,并發動狼襲,本是要挑起送親隊與風雷堡的矛盾。哪知宋昭與那個醜陋的女人未上套,反倒差點查到我們身上,我們才又使計将禍水引到了他們的頭上,引發送親隊中兩派的争鬥的。沒想到那個醜女與醉春風還有關聯,幸好我們早已暗中潛伏進去,趁宋昭蘇餘恩他們溜入風雷堡,才可将醉春風的那幫多事的女人一網打盡,未留後患。我禦金門嘔心瀝血,才獲得如今有利的情勢,還望俟斤大人莫要辜負啊!”
此時又有一人插話道:“嘔心瀝血?若你們當真那樣有能耐,為何會讓宋昭蘇餘恩從風雷堡逃出去?!若将他們自風雷堡中捉住,風雷堡便只能背下反叛的罪名!我們家将軍便不會忍受樊立的怒罵侮辱,事情當進展得更順利才是!”
宋昭看向白音,後者搖了搖頭。看來,他也不知曉此人是誰。
小藉氣極反笑,道:“盧校尉倒也不必拿話激在下。此事确然是我禦金門付出的心力最多。而林都督呢,先前用來誘惑樊立陷害白音的西戎作戰密報,是俟斤大人親自給的;醉春風告知宋昭蘇餘恩等人潛入風雷堡的密道,也是我故意洩露給他們的,林都督只是将密道之事添油加醋告知了樊立而已。敢問他還做了什麽?哦對了,林都督曾說,居延郡守裴琢軟弱可欺,可樊立圍攻風雷堡時,裴琢卻突然出來阻撓。不知,這是否就是林都督的貢獻呢……?”
“你!”那個盧校尉惱怒異常,辯駁道:“我家将軍是不是也說過,那個裴琢是個牆頭草,兩邊兒都不願得罪?他出面和個稀泥,耽誤個一時半刻,怎麽宋昭蘇餘恩立時就跑沒影了?究竟是你們的情報有問題,還是對風雷堡的探查太過不得力,丢了他們的行蹤?!”
“啰裏啰嗦地扯這些沒用的做什麽!”翟弋卻已經很不耐煩地打斷二人的争執。“說白了,你們兩家均是辦事不力!之前已說好,居延城及居延海,你們必須幫我們拿下,我們自然會助你們的人登上皇位。但若居延一帶給不了我們,哼哼,你們就等着被你們的皇帝抄家砍頭罷!”
另外兩人沒再作聲,想來是敢怒不敢言。
一陣窸窣聲響起,很快有人鑽出營帳,是翟弋同他的幾個侍衛。幾人随後進了不遠處的一座營帳。
而留下的人中,那個被喚作“盧校尉”的長嘆一聲,道:“同西戎人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啊……”
小藉呵呵一笑,道:“上頭的打算,你操什麽心?咱們好好辦事,自然少不了榮華富貴。”
“哼。”盧校尉卻是冷笑一聲,道:“不愧是‘杜鵑’,無君無父、無節無義!”
小藉聽了,也不惱,施施然道:“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誰也不比誰高貴。你家都督當初不也發下過宏願,要蕩平西戎麽?如今不也與西戎狼狽為奸?盧校尉,勸你還是放下那些無用的節操罷!升官發達,才是正經!哈哈哈!”
說完,他也出得帳來,進了另外一間營帳。
那盧校尉留在帳中,一陣唏噓短嘆之後,也再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