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被抱住的胖子,正是居延郡守裴琢。他年歲同白音相仿,也大不了宋昭幾歲。
“哎呦呦——”
他被白音撞了個趔趄,差點沒站住,忍不住拍拍白音的背,道:“你這體格兒……我撐不住哇!快撒開!”
白音這才放開他,喜笑顏開地道:“我們正想找你呢,偏巧你就來了!”
裴琢道:“我們先前得了消息,知道西戎人要潛進來,是以日日有人在此蹲守。今夜,西戎人進來的一瞬間,我們便知道了。只是沒想到,你們竟然也同行!方才聽到你們的聲音,我們還在想,是不是聽岔了呢。這真是意外之喜!話說你們怎得同西戎人一起混進來了?先前你們都去哪裏了?老白你是怎麽從鞮汗山口裏出來的?”
“我還想問你們呢!不是說,醉春風被查封了,你們都……?”白音看了看芳姿和玉峰。
兩撥人久別重逢,都有無數話要說。
衆人相繼坐下,宋昭先将他們自風雷堡逃出、入鞮汗山巧遇白音、又跟蹤西戎先遣隊一路回居延的事說了。
裴琢笑着對白音道:“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不會那麽輕易丢掉性命。此番還是宋少堂主與蘇大小姐将你尋回,看來你同蘇大小姐,果真是天賜良緣!”
蘇餘恩俏臉一紅,轉移話題道:“不說這個了,芳姿姐姐與玉峰姐姐又是怎樣逃出生天的?之前徐茋都快擔心死了!”
芳姿道:“這多虧了裴大人。”
原來,當日在柔巒送宋昭徐茋等人去風雷堡之後,醉春風便來了位不速之客。
此人行跡十分隐秘,趁着芳姿獨自一人時才現身。随後其掏出居延郡府的特制令牌,自稱是受郡守裴琢指派,前來告知芳姿醉春風中有奸細潛藏,并意欲将醉春風一網打盡。
所謂的奸細,自然是指禦金門的“杜鵑”。
芳姿半信半疑,但仍按照那人的要求,将軟禁的吳群芳和林娟兒偷偷藏于它處,再用神秘人帶來的兩個女死囚假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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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她也阻止了本要前去審訊的玉峰,而是用另外一個女死囚假扮成玉峰的樣子,進了那個房間。
沒過多久,房中三人便離奇死亡。房內沒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跡,顯然是內部人動的手。
緊接着,官府突然來了幾隊兵士,說有人告發醉春風私下向西戎販賣重要軍事情報,犯了叛國大罪,前來拿人。
芳姿早受了那神秘人囑咐,假裝慌亂中與兵士争執,不小心死于兵士刀下。
而其實官府的兵士也是裴琢暗中授意過的,不過是做了場鬧劇給奸細看而已。之後芳姿、玉峰及吳群芳林娟兒便被秘密送進了居延郡府,其餘人則是煞有介事地被關進了地牢。
這一番操作,令居延城中的“杜鵑”以為大功告成,立時通知了當時已潛逃到鞮汗山口附近的小藉。
而裴琢正好借此機會,摸清了居延城和醉春風中所有潛伏的“杜鵑”,并全部緝拿下獄。
通過一番審訊,裴琢得知“杜鵑”竟聯合寧寇軍與西戎有所勾結,是以沒有打草驚蛇,要求被抓的“杜鵑”仍按照原先計劃與城外同夥互通消息。同時為了迷惑對方,在送親隊大部隊到達居延城之後,裴琢故意做出了吳允被重傷、明遠堂與秀榮山莊弟子械鬥不止、自己為處理糾紛而焦頭爛額的假象,令小藉一夥人信以為真。
“所以,吳允并沒有受傷?送親隊中人也沒有大打出手?這一切都是障眼法?!”宋昭驚奇地問道。
裴琢道:“情況倒也沒有那般好。吳二公子确實受了傷,但是在來居延的途中,為阻止明遠堂與秀榮山莊弟子械鬥時被誤傷,傷勢并不重。據說兩家弟子一路上争鬥不斷,吳二公子多次調解,卻收效甚微。後來我将那林娟兒是‘杜鵑’以及風雷堡被陷害的真相告知他們,他們自然冰釋前嫌。我将他們都安置在了玉昆客棧——那客棧老板是我心腹,自接了送親隊入住,便不再接納其他賓客了,客棧內一應事宜皆都保密,外人根本不知道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了迷惑城中的‘杜鵑’,我也請他們演了幾場街巷械鬥的把戲,他們倒也輕車熟路地很,嗯——就是說,玩得甚是開心……”
“不論怎樣,誤會解除,我也可放心了。只是吳允确然吃了不少苦頭,之後還要好好與他賠禮道歉才是。”宋昭道:“不過送親隊中還有個‘杜鵑’,你們可将他抓住了?”
“是那個小男孩兒,叫小細子的是麽?他是林娟兒的上線,先前審問林娟兒時,她吐了出來。只是沒想到,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竟然心智如此成熟,用心如此險惡,我也算是大開眼界……”
“果然是他!”蘇餘恩冷笑一聲,對徐茋道:“你瞧,事實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了。”
徐茋仍是忍不住驚訝:“他那般軟弱無助,招人可憐,我實在是想不到……”
裴琢道:“那孩子确然是世所罕見。我們将他擒住時,他竟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裝無辜,直至今日,我軟硬兼施,都還沒有辦法撬開他的嘴。只是通過林娟兒和其他‘杜鵑’的供詞才知道,這孩子三歲時便被其父母遺棄,被袁秀塵收養。為了活下去,他常常示弱來獲得別人的同情和信賴,更是将袁秀塵的心狠手辣學了個十足十,不到八歲,便已是‘杜鵑’的中流砥柱,以奴仆的身份潛入多個世家大族,獲取機要情報。之後,他依照袁秀塵的吩咐,潛回自己在秀榮山莊做奴婢的父母身邊,将他們殺死,并慫恿叔叔馮五頂替了自己父親馬奴的位置。狼襲的一應事宜,都由他負責安排掌控。那馮五雖不清楚小細子的底細,但也隐隐約約覺得這孩子不對勁,是以對他并不親厚,多有疏遠。只可惜,這也沒能保住他的命。在你們逃出送親隊的當晚,馮五就死了。因他身份低賤,送親隊中人也無暇顧及,只将他就地草草掩埋了事。”
徐茋聽了,震驚良久不能言語。
最終,她閉了閉眼,嘆道:“我自诩已經歷世事無常,可看透一切人間虛妄,不想,竟被一個孩子诓騙至此!”
蘇餘恩卻道:“這個小細子雖是男孩兒,卻扭捏造作,他的那些手段,更似是後院女眷們愛用的下作伎倆。你雖長期闖蕩江湖,卻不見得常遇到這些,被蒙騙也是情有可原。不像我,自幼便看慣了這些惡毒手段,倒是見怪不怪了。”
徐茋點點頭,面色稍好看了些,又對裴琢問道:
“據我所知,‘杜鵑’對禦金門極其忠誠。小細子也罷了,裴大人又是怎麽撬開林娟兒和其他人的嘴,知曉他們的計劃的呢?”
裴琢解釋道:“‘杜鵑’之所以如此忠誠,蓋因禦金門對其進行毒物控制兼言語蠱惑。這些人被擄至禦金門時,大多年歲很小,思想大都不成熟。禦金門便對其灌輸被親生父母抛棄、被同族排擠的想法,在他們內心深處種下仇恨的種子。同時,又在他們身上種下自制的芫菁蟲毒。此毒每月要毒發一次,令人血脈逆行,痛苦不堪。若在半個時辰內沒服下解藥,便會爆體而亡。有了這兩樣的鉗制,‘杜鵑’們自然會乖乖聽話。
“恰好我認識一位醫術高明的禦醫,從他那裏求來了芫菁蟲毒的緩解之藥。此藥雖不能完全解了毒性,但可減緩毒發的次數,并令芫菁毒不再致命。有了這個,‘杜鵑’們不再有性命之憂,自然要對我卸下不少防備。
“而他們心中的惡念深重,想要拔除自然要多費些心思。好在每個人都有心結,只要找到心結,對症下藥,獲取他們的信任便不難了。當然,如小細子這般冥頑不靈的,也不在少數,也只能将他們嚴加看管起來,以防他們再次作惡。”
宋昭聽了,不禁對裴琢更加刮目相看。
先前他就猜出裴琢并非坊間傳聞的那般懦弱無能。而從這一系列的操作安排更可看出,他足智多謀、運籌帷幄、長袖善舞,将扮豬吃老虎的把戲玩得極為溜道。
送親隊出發前,聖上曾提過裴琢,但語焉不詳。
宋昭本以為,是聖上也拿不準裴琢的為人。而今看來,恐怕裴琢才是聖上心腹中的心腹,是聖上安插在西北最隐秘的一顆棋子。
不光是一顆棋子,甚至還是西北的安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