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此時蘇餘恩又問道:“聽裴大人的意思,似乎早已察覺‘杜鵑’的存在?據我們所知,這些‘杜鵑’隐藏極深,短則幾年,長則十數年。”

裴琢點頭道:“是的,就像雛鳥未從蛋中孵出之前,母鳥永遠不會知道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杜鵑’在未做壞事之前,也極難被發現。但一旦他們開始動作,便有跡可循了。居延城中原本是有幾家富戶的,許多年前有兩家族中人突然死光了,家産也都憑空消失。那時是我的上任在位,事件不了了之。我來之後,查詢舊卷宗時看到,本是出于好奇查了查,竟查到了‘杜鵑’的痕跡。但因年代久遠,很多證據已然消弭,無法再細究了,只能作罷。然而近期,我又發現了一些端倪。

“先是一個多月前,老白突然失蹤,我受風雷堡牟先生所托一同幫忙尋找,得知他進了鞮汗山口,十分蹊跷。當時我曾向周遭的住戶百姓問話,便察覺到他們話語閃爍不清。後來樊立到處宣揚老白叛逃,西北一帶人心惶惶。但居延城中隐隐約約地,似乎還有一個聲音,說老白是被迫的。當我去找這些聲音時,卻又如塵煙般看得見卻抓不着。再細究時,便發現有些人在故意封百姓的口。這些人常帶刀劍,百姓們以為是官府的人,自然不敢造次。這些人,都是‘杜鵑’。”

白音突然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引得裴琢剛入嘴的一口茶差點嗆出來。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誤會我叛逃,一定會幫我查清實情的!”

裴琢無奈地朝他翻了個白眼,又繼續說道:“再然後,明遠堂報信的人抵達城中,告知了送親隊被狼襲的事情,我當時便感大事不妙。再看陸郎官給我的密信——相信宋少堂主已猜到了那并不是一封家書,不然你的手下也不會竭力要潛入我府中查探情況罷?”見宋昭笑着點頭,又接着說道:“陸郎官亦懷疑狼襲之事可能是有人想誣陷風雷堡。一旦此事傳揚出去,那西北必定大亂!

“好在,我對醉春風也比較了解,諸位潛入醉春風時,我也收到了消息,同時也從諸位的談話中了解到,送親隊中也有‘杜鵑’,且嫌疑人已被押進了醉春風。而偏巧我早知道醉春風中同樣暗藏着‘杜鵑’。為免送親隊中的同夥敗露,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将其解救或滅口。是以,在諸位前往風雷堡後,我便聯合芳姿姑娘做了那場戲,将城中‘杜鵑’一網打盡。”

“原本以為只是醉春風對郡府了若指掌,現今看來,裴大人對醉春風更是知之詳盡啊……”蘇餘恩道。

裴琢笑了笑,道:“我的郡府,連宋少堂主手下‘角鸮’的主事都潛不進去,醉春風的姑娘們若無我的默許,又怎能那麽輕易地安插進去呢……?”

芳姿嘆了口氣,道:“是我們有眼無珠,小瞧裴大人了。”

裴琢擺擺手,道:“你們既無惡意,我又何必為難?不必挂在心上。大家既是同道中人,互惠互利不是更好?”

“早知裴大人已想出辦法制服‘杜鵑’,當時我們與牟先生在風雷堡時也不需為查探真相那般絞盡腦汁了,牟先生甚至還派了薄谷營主去往了禦金門。”宋昭笑道。

裴琢道:“事情發展得太快,我也來不及與他通氣。當時他突然封閉風雷堡,我就知道,他處境困難,需要我加以協助。當我派一隊府兵前去,準備伺機與他聯絡時,便得到消息,宋少堂主你與蘇小姐已偷溜進去了。我想着,有你們襄助,他應當會有新的辦法,是以未再有動作。當時我已查出小藉是‘杜鵑’,但對城內‘杜鵑’的審訊尚未完成,并不知道他會利用密道抓捕柔巒姑娘,并讓樊立圍攻風雷堡,讓風雷堡諸位吃了些苦頭。”

“我先前偷聽到那個小藉的話,當時你也趕去阻止了,這才能讓宋昭他們有機會跑出去,也算救了我堡上下一命。我又欠你了。”白音道。

裴琢搖搖頭,道:“什麽欠不欠的,你這話倒生分了。不過薄谷去一趟禦金門,倒是必要。畢竟這些‘杜鵑’很早之前便散落各地潛伏,大本營的很多事情他們也不了解。比如襲擊送親隊的狼究竟是怎麽搜羅來、又怎麽馴化的?還有,禦金門上頭是洪州陳氏,但陳氏究竟又是為哪位皇親服務?他們幫西戎人奪得居延,自己又會得到什麽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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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音道:“先前我與宋昭偷聽他們說話,似乎他們是意圖皇位!”

裴琢的眯眯眼一瞪,異常嚴肅地道:“果然如此!可是,要被捧上皇位的,究竟是誰?”

“既然林甫然都摻和進來了,”宋昭道:“那麽當初賞識并提拔他的安平侯,就有最大的嫌疑了罷!此人本是聖上堂弟,深受信重,倘若真做出這等背叛國家親人的事,只怕會寒了聖上的心。”

“唔……”裴琢想了想,道:“安平侯自然逃脫不了幹系。但他年歲已長,膝下無子息,即便被扶上皇位,也只能成為傀儡。我不認為安平侯會做這麽吃力不讨好的事。皇宮中還有一人,與陳氏有關。”

“與陳氏有關……?”宋昭皺眉想了想,道:“大人該不是想說那位陳太妃?可我記得,那位太妃所生的晉王在二十四五歲上便因病薨了,也沒留下子嗣。之後她便幽居深宮,不問世事了。”

“那位晉王在世時,與當時的一位王爺十分交好,那位王爺待陳太妃也是不錯。”

宋昭看着裴琢面上那意有所指的表情,心中一動。

“這位王爺,該不會是那位反叛的前魏王罷……?”

“不錯。”

宋昭驚詫地看了一眼徐茋,後者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麽說,陳太妃是愛屋及烏,想為前魏王報仇?這麽多年了,她從未表露出對政局的意見,和對聖上的不滿,如此看來,她也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可是,前魏王當時全家已伏誅,他們又能扶持誰上位呢?”

“說不定,他的後代中,還有漏網之魚……”

宋昭立時想到了一個人,他偏頭看了一眼白音。

白音正好也在看他,察覺他眼神的那一刻,他立時搖頭道:“不是牟羽。”

“的确不是牟先生。”一旁的裴琢也道:“想來少堂主也早已懷疑牟先生的身份,我也不隐瞞。不錯,他的本家家主過去确是前魏王的幕僚,前魏王反叛失敗後,幾乎被夷全族。只因牟先生的母族與聖上關系較近,且未參與謀反,牟先生這才撿了條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雙足被砍,流放到了西北邊塞。”

白音接着道:“我第一次見他時,他正在當苦力,替寧寇軍搬運糧草。他腿腳不好,只能跪着做事,每日卻要同其他健全人一般,搬滿四十擔的糧食,稍有怠慢,便是鞭笞加身。後來我想辦法将他救出,他的兩個膝蓋骨都磨沒了,形銷骨立地,養了好幾年才算有個人形。我以為他會怨天尤人,哪知他卻靠着每日搬運糧草的活計,将西北一帶的地形、寧寇軍的軍事部署、西戎人的游擊習性全部牢記于心,并加以分析,告知于我。之後我領着堡中弟兄們打了幾次勝仗,全部仰賴牟羽的計謀。他心有乾坤,不拘小節,縱然是前魏王的後人,也絕做不出為一己私利而辜負天下的事!”

宋昭等人這才明白,牟羽原也曾經歷過如此悲慘的過往。這樣說起來,風雷堡中的這幫領頭人物,或多或少,都曾有過不公的待遇或不堪的過去,但他們心懷天下,從不曾因此心懷怨恨、走入歧途。相比之下,禦金門及其門下的“杜鵑”,便顯得尤為龌龊卑劣了。

“不論怎樣,目下所有猜測的線索我都已整理好,秘密送回京城。相信聖上接到消息之後,自然知曉該怎麽深挖下去。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阻止西戎人對居延的行動。”裴琢說道。

“大人的計劃是?”

“據我猜測,西戎先遣隊的人後續會被杜鵑陸續安插進府兵及百姓中,一來摸清我城中軍事實力,二來伺機削弱兵士實力、擾亂城中秩序,待西戎大軍到達時,便可直接大開城門、長驅直入了。我自然仍如先前一般,将計就計,令他們以為計謀得逞,才好伺機将他們全部擒獲。只是翟弋等人,只怕會繼續坐鎮這醉春風的小樓,以作大本營,林甫然應當也會在這裏與他接頭。因此還需各位繼續潛伏在此,掌握翟弋和林甫然的動向,我們也好靈活應對。”

芳姿又說道:“我卧房的密道,可直通居延郡府之內,我們可随時互通有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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