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哥,你身上好香
第24章 哥,你身上好香
早上林西圖頂着一頭橘色雞毛下樓吃早飯,看見方知銳已經早早地坐在餐桌前了,在喝豆漿。
阿姨做了兩碗海鮮粥出來,香氣撲鼻,林西圖饞得慌,剛要動勺,卻被一雙筷子架開了。
方知銳看向他頭上的雜毛,冷道:“這就是你的餐前禮儀?”
林西圖和男人對上眼,對方今天換了套深灰色的西裝,領帶打得端端正正,襯衫扣到喉結下的最後一顆紐扣,禁欲又矜貴。
袖口下的腕表讓他又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饑餓感瞬間消失了,舌頭差點打結。
好在方知銳神色如常,還是一副冷冰冰的大佛樣,應該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做了什麽壞事。
林西圖這樣安慰自己,紅着臉嘴硬:“我這個是美國西海岸風格,就是得亂糟糟的。”
方知銳沉默一會兒,端着咖啡杯忽然問:“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
“……”
林西圖剛進口的海鮮粥差點又噴出來,他被嗆得咳嗽幾聲,努力鎮定道:“我昨天、咳,沒幹什麽啊?什麽叫我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晚上我當然在睡覺。”
“你臉色很差。”
“這個……我有點認床,昨天晚上沒睡好。”
“那張床你不是睡過很多遍了嗎?”方知銳語氣很淡。
林西圖噎住,好一會兒才嘀咕道:“……那又不一樣。”
那個時候你在身邊,現在不在,怎麽能一樣?
一頓飯林西圖偷瞟了方知銳無數次,确認對方對昨晚上的事完全不知情以後懸着的心才送下去,過一會兒又提了起來——他偷做壞事的時候一直用餐巾紙包着,應該不會留在床單上吧?別墅裏新請的這個阿姨是個做事老成的,萬一換被套的時候被發現了上報給方知銳怎麽辦?
這麽想着林西圖臉色又有點難看起來,色字頭上一把刀,果然被方知銳蠱惑一下就沒什麽好事情。
他匆匆吃完碗裏的海鮮粥,又上樓檢查了一遍,确定被子上什麽都沒有後才下來,這時方知銳已經穿好大衣在門外等他了。
後院停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S680,車身被保養得很好,車型線條流利漂亮,林西圖看到時眼睛都看直了。
要說他和直男唯一能握手言和的兩件事,一件是游戲,另一件就是愛車。雖然現實貧窮,但林西圖做夢還是能夢到這種豪車的。
方知銳系好安全帶,餘光瞥到林西圖正用一種相當惡心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想說什麽?”
林西圖真誠道:“哥,你好有錢。”
“居然開邁巴赫……邁巴赫哎,我就在電視上看到過,它長得好漂亮,這個液晶表盤是不是可以支持3D裸眼系統的?椅子後面這個是幹什麽的?冰箱嗎?前面這塊顯示屏是可以連藍牙的嗎?聽說它的發動機是12缸的,真的假的……”
他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狗尾巴又在半空中拼命晃,最後又來了毫不相關的一句:“哥,你身上好香,用的什麽香水?”
“……”
方知銳聽煩了:“好了,閉嘴。”
他探向林西圖身側,青年立刻就老實了,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漂亮的杏眼裏全是他一個人,有些緊張又有些欣悅地看着自己,像塊半融化的巧克力,散發出甜蜜而又粘膩的味道。
方知銳故意不去看他的眼,替人系好安全帶後才帶着些警告瞥他一眼,低聲道:“乖乖坐好。”
巧克力裏冒出了個黏黏糊糊的泡。
“回學校還是回家?”
今天上午沒課,林西圖想起早上和星的生活老師給他發來的微信,說小河這兩天情緒不太好,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道:“我想去和星一趟。”
“去看小河?”
“嗯,生活老師說小河這幾天不太開心,我怕她又鑽牛角尖,心裏多想。”
方知銳沒再說什麽,踩下油門往和星學校的方向開去。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生活老師又給林西圖發了條微信,說小河被帶到學生處了,林西圖一驚,連忙發消息詢問。
【Westu:她怎麽了?跟同學鬧矛盾了嗎?為什麽要被帶去學生處?】
【柳老師:昨天下午她沒來上課,一個人跑了出去,把我們吓死了,還以為跑到學校外面去了,幸好人最後在後門圍牆那裏被保安找到了。】
怎麽突然一個人跑出去了?林西圖有些焦急,繼續問:“昨天學校裏有什麽活動嗎?”
【柳老師:沒有啊,就是聾啞學區的孩子可以放假兩天回家裏休息,當時後門有好多家長接孩子,學校怕路堵着,把大門開放了一段時間。那時那麽多人,保安也顧不得看,幸好沒有真跑出去……】
林西圖也有點心有餘悸,小河的社交能力為0,身上連聯系工具都沒有,如果真的跑出大門,除非自己有意識回來,否則真的不知道該從哪裏找了。
他把這件事說給方知銳聽,對方沉吟了一會兒:“我跟你一起過去,今天剛好沒有行程。”
等到和星時,小河已經從學生處辦公室裏出來了,其他同班的孩子正在上音樂課,只有小河和柳老師待在另一間空教室裏。
林西圖推開門,遠遠看見小河趴在地上,旁邊全是散落的畫紙和蠟筆。
看到林西圖,柳老師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立馬站起來,但在看到他身後的高大男人時,震驚得臉色都變了。
那個給自閉症學區捐了一大筆錢的方先生怎麽也在這裏?
“您好……方先生。”柳老師打了個招呼,忍不住拿詢問的眼神瞟林西圖。
方知銳颔首點了點頭,看着皮鞋底下那些皺巴巴的畫紙,上面都是一些無意義的線條,即使畫出了形狀也被黑色的蠟筆粗暴地塗黑了。
“她心情不好。”方知銳說。
林西圖直接忽略了柳老師眼裏的疑問,開門見山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昨天從後門處被帶回來後就這樣了,不願意跟別的小朋友一起上課,一進教室就尖叫,一直趴在地上畫畫,飯也吃得很少。學校沒敢讓她回宿舍,我陪她在醫務室一起睡的,晚上醒了好幾次,可能是做噩夢了。”
林西圖蹲下來,看着小河。
小河還穿着昨天的衣服,袖口被蹭得髒兮兮的,指甲縫裏全是黑色的蠟筆屑。
長到這個年紀,小姑娘還是一副瘦弱的樣子,臉色蒼白,貧瘠的表情讓她整個五官顯得無神起來,像一只有瑕疵的洋娃娃。
“學生處的主任兇她了嗎?小河有沒有哭?”林西圖輕聲問。
“沒有。”柳老師搖搖頭,“但是批評還是批評了,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是要通報出來引以為戒,問她為什麽要跑出去,她也不願意說,主任考慮要不要把小河帶去精神衛生中心再看看。”
林西圖沉默了,他慢慢挪到小河身邊,試探性地喊她:“小河?”
小河悶頭塗自己的畫,像是聽不見任何人說的話。
林西圖低下頭仔細看,發現她畫的居然是一條裙子,只不過衣袖和裙邊都被塗成了黑色,淩亂的線條呈鋸齒狀環繞在裙子的輪廓上,遠看根本看不出這是什麽。
他難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回過身仰頭看方知銳:“……哥哥。”
尾音裏還帶着毫無自知的依賴,好像看到他哥還站在那裏就能讓人安心。
方知銳讀懂了林西圖眼裏的意思,淡淡道:“想做什麽就做,我在這裏陪着她。”
柳老師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更驚恐了。
“柳老師,昨天學校後門的監控還在嗎,我想去看一下。”
“在、在的。”柳老師舌頭都有些打結了,她怕自己再呆下去腦子裏什麽天馬行空的東西都會冒出來,連忙道,“安保室裏就能看,我帶你過去調出來。”
兩人走後音樂教室裏重歸寧靜,只有隔壁隐約傳來其他孩子上課的聲音。
他們跟着斷斷續續的鋼琴聲唱《蝸牛與黃鹂鳥》,唱得稀稀拉拉,有幾只“黃鹂”的聲音跑調,比譜子高了一個音不止,聽起來怪異又好笑。
然而教室裏的兩個人都無動于衷,方知銳根本不想笑,小河是笑不出來,兩張臉面無表情,連嘴角平直的曲線都那麽相似。
小河認得不遠處的男人,但對方的氣場太冰冷,不招小孩子喜歡,她拿着自己的蠟筆和畫紙,默默往遠處趴了點。
她一動,方知銳卻忽然站了起來,走到講臺旁的鋼琴邊,輕輕打開琴蓋。
手指底下裙子裏的空隙已經被黑色填滿了,小河盯着那些線條,胸口悶得厲害,眼淚像從眼眶倒灌進了心裏,怎麽也洩不出去,只能從手指裏的蠟筆尖下發洩。
她又拿了一張白紙,開始重新勾勒裙子的線條。
這條裙子所有的花紋和形狀都基于她的想象和昨日的回憶,在被汽車鳴笛和嬉笑聲充斥的後門處,小河看見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子,穿一條紅色的法蘭絨布裙,正要跨上她媽媽的電瓶車。
兩人臉上的笑容并不陌生,和她在心理咨詢中心時看到的那對母女一模一樣。
為什麽這麽開心?
蠟筆粗粝的線條往前延伸之時,教室裏忽然響起了“一閃一閃亮晶晶”的鋼琴聲,緊接着是一首加入了和音的《小星星》鋼琴曲。
小河擡起頭,看見男人坐在琴凳上,指尖在琴鍵上輕盈回轉。
一曲結束後幾乎沒有停頓,方知銳繼續開始彈奏下一首。
那是小河從來沒聽過的旋律,琴聲也和平時音樂老師彈奏出來的枯燥音節完全不一樣,歡快活潑,像八音盒裏芭蕾舞者旋轉的裙邊,又像繪本裏蜂蜜小熊吹出的無數鐳射泡泡。
下一秒琴聲的節奏忽然急促起來,急轉直下,小河被攥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她慢慢走到方知銳身邊,有些着迷地聽方知銳手底下發出的鋼琴聲。
不用翻動琴譜,一曲結束後又是新的一曲,新的音律和節奏,懸日孤月,花開花落,潮汐洄游,好像都包含在這些琴聲裏。
直到方知銳停下動作,琴聲戛然而止,小河還沉浸在那些美好的幻想裏。
方知銳暼了一眼身邊的小女孩,對方回過神,眼神變得緊張又戒備,她張了張嘴,猶豫了好久才磕絆道:“為什麽,不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