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會有社會教你做人
次日一早, 整個搜查二系辦公室裏騷動非常, 人人笑逐顏開, 宛如一片快樂的海洋。
“怎麽回事?”
昨夜賣藥郎撂下話之後便再次飄然而去, 我被怪談折騰得一宿不得安眠,這會兒心急上火又呵欠連天,感覺自己仿佛被快樂抛棄:
“幹嘛呢這是,一個個笑得跟弱智兒童似的。”
“嗨呀,柚木你不知道!”
一位女同事捧着堆疊如山的文件從我身邊路過, 滿頭汗珠都遮掩不住她滿臉的喜氣洋洋:“從今以後, 就算我們全系都是弱智兒童, 案件也可以順利解決了!”
我:“???你清醒一點,這種好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嗨呀,柚木你清醒一點。你都能公款氪金了,這世上還有什麽好事是不可能的!”
“?????”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那麽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好事呢?”
“聽——說——啊——”
她故意誇張地大喘了一口氣,直把我緊張得差點背過氣去, “京都的異能特務科分部,好像有人召喚出福爾摩斯了!”
我:“……哦。”
“然後啊,大阪那邊也有消息,說是他們完成了君主·埃爾梅羅二世——也就是諸葛孔明的召喚!”
我:“…………哦。所以呢?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你在開心什麽?”
事先說明,我可沒有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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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一點都沒有羨慕。一點都沒有不甘心。一點都沒有覺得“可惡啊!又被人搶先了, 果然我存錢還是不夠快!”。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就是失明人士三田誠老師教導我的人間真理。
……嘤。
“‘我們在開心什麽’?那還用說!”
不知為什麽,女同事一颦一笑間都浮現出濃厚的讨打氣息——不過當她開口說出下一句臺詞,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我們要把最近幾年的各種懸案、疑案都彙總起來發給他們,讓他們體驗一下三次元公務員的加班地獄啊!!!”
我:“………………”
這是人幹的事情嗎————?!!!!
孔明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孔明?!福爾摩斯就算了!不能因為孔明長發及腰,就想當然地默認他不會加班加到禿頭啊!福爾摩斯就算了!!
“對了對了,柚木你之前在‘化貓’事件中提出的兩個疑點,我們也打算一起發過去。你還記得?”
“啊,那當然了。說是疑點,其實也就是一些我個人無法釋懷的細節……”
比如說,當初島崎創辦的“幸福安心家長委員會”網站,為什麽連我們特務科都無法追蹤?
他應該還有一名擅長網絡技術、或者幹脆就是黑客類異能者的同伴,但在最終落網的馬戲團成員中,我們并沒有找到這個人。
又比如說,為什麽在執行搜查任務的緊要關頭,我的手機會突然鳴響?
我确定自己提前關閉了鈴聲,而且經過查詢,當時撥打我手機的是一部公用電話,打電話的人蒙頭遮臉,形跡可疑,卻偏偏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人海茫茫,至今仍然無從查起。
對此我也不是沒有猜想,但為了獲得确證,的确有必要讓內行名偵探(加班)鑒定一下……
“既然如此,那還是麻煩他們。”
真香.jpg。
我們單位,總有一天會攤上勞動法官司。
“那我先去送文件咯,這麽高一摞還挺沉的。”
女同事看上去神采飛揚,不僅良心不會痛而且還美滋滋,大概是因為仙女不需要良心,“柚木,你還有什麽需要調查的嗎?”
“……”
英才高中的傳聞和賣藥郎的警示從我頭腦中一閃而過。但回頭想想,孔老師他們加班也不容易,眼下案情尚不清晰,還是由我自己處理為好——再不濟也有東京的同事們,暫時還用不着勞煩外援。
“謝謝,不用了。”
想到這裏,我沖她客氣地笑了一笑。
“那我走啦,柚木你也加油~”
女同事精神抖擻,臨走還不忘揮手鼓勵我,“記得早點把所羅門撈出來,不要再被人搶先了!!”
“你清醒一點,所羅門還沒實裝啊……!!!”
我哭笑不得地沖着她背影喊道。
不行,這孩子根本沒在聽。
……
話說回來。
提起召喚,眼下還有另一樁困擾我的煩心事。
這事兒說來簡單:三條院家歷史悠久,家底雄厚,三條院老先生一生致力于慈善事業,提供給我的補貼金額也是相當可觀。再加上我先前的儲蓄、上次案件中獲得的特別獎金,按照這個進賬速度,大概下個月就可以進行下一次召喚。
但另一方面,從修平少爺順風順水、飛揚跋扈的人生履歷來看,老先生縱然對這個兒子有千般不滿,萬般失望,到底還是顧念着骨肉親情,不忍心放任他一個人自生自滅。根據檔案,三條院修平确實沒有犯罪記錄,但也有好幾次涉嫌鬥毆、尋釁滋事,最終都沒有受到深究,無一不是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說到底,正因為背靠着老父親這棵大樹,修平少爺至今都沒有被社會教過做人。
也就是說——
如果我執意追查當年英才高中的死亡事件,萬一三條院修平牽涉其中,或許我就會踩中雷區,失去我來之不易的錢。當然,近在嘴邊的下一次召喚也就吹了。
(而且,還有可能“失去我珍視的事物”……)
查,還是不查?
經過徹夜深思之後,我覺得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為什麽人要登山?
因為山就在那裏。
為什麽搜查官要查案?
因為案件就在那裏。
因為有人在案件中遭受傷害,背負傷痕,他們無處宣洩的憤怒與悲傷就在那裏。
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退縮”或者“放棄”的選項。
(雖然很對不起賣藥先生的忠告,而且很心痛……但是,為了尋找那個來路不明的白色人影,必須再次徹查五年前的事件才行。)
(……雖然我真的很心痛啊!!!)
“大将,我回來了。”
我正苦着臉愁腸百結,藥研從門口探出頭來,擡手在門板上有節奏地叩了兩叩:
“關于英才高中當年去世的女生,我去了趟資料室,稍微了解了一點情況。你要現在聽嗎?”
“要!”
工作,總之還是先工作。只有工作才能治愈脫貧失敗的痛苦!
……
“首先,關于五年前那名女生的死因。”
藥研絲毫不與我兜圈子,一開口便直奔主題:
“雖然沒有被視為‘案件’,但是,這也并非病逝或者一般的意外事故。”
“難道是自……”
“也不是自|殺。”
藥研堅定果斷的聲音裏混入了幾分嘆息,“說出來有些不可思議,那個名叫‘桐山夏花’的女生,她是凍死的。”
“……凍死?”
我幾近懷疑地重複了一遍。當然不是懷疑藥研,而是懷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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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理智與聽覺神經:“又不是原始社會,又不是特異點,好好一個高中生,怎麽會凍死?”
“似乎是那年寒假,她和幾個朋友瞞着大人,偷偷相約去附近的山裏探險,之後不小心走散了。其他孩子們找不到她,擔心大人責怪,所以一聲不吭就各自回了家。她的父母發現女兒徹夜未歸,又不清楚孩子的去向,只能挨家挨戶上門詢問,耽誤了救援時間……”
即便見慣了炮火與血肉齊飛的戰場,面對如花生命的凋零,藥研冷靜平穩的聲調中依然流露出些許無能為力的沉痛之意。
“那一天夜裏,下了數年來最大的一場暴雪。”
“救援人員發現桐山夏花的時候,她已經被大雪掩埋、凍僵,化為了一尊冰冷的純白人像。”
簡直就像是——【雪女】一樣。
“這……”
我下意識地擡手掩在嘴邊,以免自己驚呼出聲。
“聽着真叫人不舒服。”
貞德alter不知何時從我身後走來,神色一如既往的輕蔑冷淡,一開口卻完全掩飾不住其中關心:
“那幾個與她同行的小鬼呢?要不是他們拖拖拉拉,那小姑娘還有可能得救。”
“不錯,桐山夏花的父母似乎想要追究學校和那幾個學生的責任。但當時正值寒假,原則上學校不必負責;至于那些學生,即使将夏花的死完全歸咎于他們,充其量也就是‘過失致人死亡’。雖然聽上去嚴重,但是……”
盡管聲色沉重,藥研仍然擡起頭筆直地凝視着我,直言不諱地傳達事實:
“所有涉事學生都是未成年人。即使追究到底,也不可能讓他們為這次疏失付出代價。”
果然如此。
不是任何人的錯,沒有人需要負責。只有少女無可挽回的凄慘死亡,化為永無盡頭的噩夢,從此在她父母度過的每一個漫漫長夜裏浮浮沉沉,伴随着他們恸哭、消沉、老去,直至百年以後,彼岸相見。
既不是近似“天意弄人”的事故或疾病,又不是兇手明确的謀|殺。對家屬而言,這種不明不白、漫無邊際的悲哀恐怕更難接受,更加無從消解,因為他們永遠也無法得到一個回答,一個交代。
“……”
我只感覺這份悲哀沉甸甸地壓在自己肩頭,把我整個人都壓矮了幾分,不得不低頭消化片刻之後再開口追問:
“那幾位和夏花一起前往山中探險的學生,都叫什麽名字?”
“名單我已經整理好了。”
藥研翻開懷裏的文件夾,從中抽出一張打印紙遞給我,“大将,你應該多少也有猜到?在這份名單中,有你熟悉的名字。”
我伸手接過名單,只是浮光掠影地掃過一眼,我的瞳孔便不可遏制地放大了:
“三條院修平,還有……‘淺井美彌’?這個名字,我記得是……”
“——昨天摩天輪起火事件裏,險些喪命的受害者的名字。你的預感很準确。看來一切都不是巧合啊,Master。”
門口再次有熟悉的人聲響起。這次是岩窟王和螢丸兩人,他們似乎剛從茶水間過來,手上各自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溫和濃醇的香味一路鑽進我鼻孔裏。
“茜,給!”
螢丸連蹦帶跳地跑近桌邊,輕手輕腳将手中的杯子擱在我面前:
“是岩窟王教我泡的。我看你今天很困的樣子,不要緊?喝了這個打起精神來,茜。”
“謝謝你,螢。”
或許是被咖啡袅袅升騰的熱氣熏了眼睛,我一瞬間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埃德蒙,也謝謝你費心。”
“別這麽客氣,Master。真不像你的風格。”
岩窟王泰然自若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盡情舒展開兩條長腿,“怎麽,因為體諒死者父母的心情,所以陷入了感傷嗎?還是說,你擔心昨天那個‘詛咒’?”
“不,那應該說是‘忠告’。”
不知出于什麽心态,我下意識地為賣藥郎分辯起來,“我相信他沒有惡意,這次事件一定比我們想象得更為危險。”
“而你現在就要一頭紮進危險的漩渦裏沖浪,因為無聊的正義感、同理心,還有你那過剩的責任意識。”
貞德攤開兩手,面帶嘲弄地聳了聳肩,“真可惜。你這麽敬業,公家又不會給你加工資。”
“不是還有三條院老先生……”
“是啊,他确實給你加了工資,但你現在回頭就要調查他的兒子。你真下得去手嗎?”
“alter親親反對我調查嗎?”
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再多作解釋,索性一擡頭幹脆地反問道。
“我?就算我反對,你也會一意孤行地追究到底。平時一口一個‘親親’叫得惡心,事到臨頭,你眼裏還不是只有自己的理想。至于這次,你問我支不支持——”
貞德“啪”地一聲将雙手扣上桌面,兩眼放光地前傾身體:
“開什麽玩笑,我當然支持了!!!”
“……诶?”
“哈,那還用說嗎?自鳴得意、仗勢欺人的闊綽大少爺,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很有蹂|躏的價值。我才不管他是誰的兒子,誰的寶貝,到時候我一定要好好搗爛他那張滋潤的小白臉,看他會露出什麽表情。啊~真不錯,怎麽想都很爽快!我說茜,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找他問話?”
“……诶??诶???”
“再說,就算你因此遭到報複,最多也就是失去資助而已,又礙不着我什麽事。無論在新房還是之前的貧民窟,我都一樣有床可睡,其他問題就讓男人們去煩惱。”
“不,再怎麽說也不能繼續讓埃德蒙睡沙發、讓螢睡壁櫥、讓藥研睡居家旅行必備折疊床了!我的心也是會痛的!!”
我絕望地喊出聲來。
還有,不要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我的單身公寓是貧民窟啊,我并沒有窮到那種地步!!
“倒不如說,沒有資助反而更好。”
然而貞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我的血淚控訴充耳不聞,“像加州清光那種男性JK,光是有一個就夠麻煩了。要是下次再來一個大和守安定,和他湊一個比翼雙飛,那更是沒完沒了……”
麻煩是哪方面的麻煩啊,因為和你撞屬性了嗎?!話說回來,二次元并沒有那麽多男性JK,這種屬性還是很稀有的!!所以我喜歡清光!!當然我也喜歡你!!!
“——我想,應該不會有安定喔。”
就在氣氛即将再次轉向戀愛輕喜劇之際,螢丸忽然開口,神色認真地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剛才我泡完咖啡,本來想順路去三系看一下清光他們。但是其他人告訴我,今天一大早,三系的審神者就帶着他們匆匆離開了。聽說,是要趕去長野縣支援……”
說到這裏,螢丸罕見地面露躊躇之色,睫毛略微收攏,大眼睛好像夏夜中明滅的螢火一般閃爍不停。
在心直口快的大太刀少年身上,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景。
“長野發生了什麽?”
我立刻意識到事态嚴重,連忙收斂容色,俯身按住了螢丸肩膀,“沒事,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你盡管直說。”
“雖然我不相信,但是他們都說……”
螢丸揚起臉來。從他向來自信十足、意氣風發的面孔上,我第一次看見【面對未知之物】的困惑與茫然。
“——在長野縣,好像出現了‘疑似暗堕’的大和守安定和一期一振。”
啪地一聲。
藥研手中的文件夾落在地上,發出斷頭臺利刃揮落一般沉悶的聲響。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