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就是這樣的社會人

致大家:

我的一期一振不見了。

那一天風和日暖, 沒有任何異常。他和往日一樣出門采購晚餐需要的食材, 把我最喜歡的藤籃挎在手臂上, 在門口與我道了別。

即使一起生活了這麽久, 他還是這樣,每次出門前都會一板一眼地向我道別。我以前不懂得其中用意,總是埋怨他與我客套生分,但最近我漸漸地明白過來——對一期一振而言,這大概是一種“儀式”。

每一次道別, 不僅是出于尊重與修養, 也是為了許下承諾。

【我一定還會回來。】

這個人, 大概到哪裏都是完美的騎士。

算起來,這些年我也洋洋灑灑為他寫了幾百萬字,自以為把世界上美好的詞語都用盡了。但實際見到他以後,我又覺得他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好,這份好對我來說太過奢侈、太過靡費了, 我甚至描寫不出其中的萬分之一。

每次一期一振開門回家,對我微笑着說出“我回來了”的時候,我都會想:我一輩子的幸福, 大抵就盛放在這麽一句話裏了。

——但是,那一天他沒有回來。

他與我道了別,許下了再見的承諾,卻再也沒有回來。

我也曾經懷疑過, 也許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的妄想,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麽異能者, 也沒有召喚過什麽一期一振,更不可能與他在同一個屋檐下安穩度日。過去那一段如夢似幻的美好時光,或許當真就是一場異想天開的美夢。

……可是,萬一。

萬一,一切都不是夢。

萬一,一期一振之所以一去不歸,并不是因為上天收回了這場奇跡。

萬一,他是在回到我身邊的途中遭遇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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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去找他才行。

這是身為戀人和審神者的義務……這麽說可能有點自以為是,那麽,就當這是我作為腦殘一期廚的無理取鬧。

只要一期一振沒有親口說出“我不想見你”,無論相隔多麽遙遠,無論其中有多少艱難阻礙,我都一定會找到他。

他是我的幸福,我的生命,我一生只得一次、無可替代的戀情。

我相信,我們的故事不會就此終結。

所以,一直以來關注這個博客的諸位,非常抱歉。

在我帶着他一起回到這裏之前,本博客暫停更新。

……

……

……

“博客最後的更新日期,是距今一周以前。自那以來,這位異能者本人也斷絕了音訊。”

搜查三系辦公室內,面對如今已無人打理、冷冷清清的戀愛博客,瓜先生也和我們一樣愁眉深鎖。

“關于‘暗堕’大和守以及一期一振的目擊情報,差不多也是出現在這個時候。據說他們多次襲擊路人,目前尚未造成人員傷亡,但已經在當地引發了恐慌……”

原來如此。

異能者本人失蹤,異能生命體疑似失控。對我們召喚系異能者來說,這可以說是最為嚴重的異常事态之一。若是不慎導致危害擴大,一旦被國家判斷為“威脅社會安全”,就必須對異能者及其異能一同執行“處分”。

“也就是說。”

藥研面色沉靜,目光和語調間卻都帶有湖面水波一般無法遏制的動搖,“這位異能者沒有猜錯,一期哥他……确實遭遇了不測。”

“可以這麽說。”

瓜先生焦慮不安地搓着雙手,“因為你看,無論是一期一振還是大和守,他們都沒有‘黑化’或者心生怨恨的理由。說實話,光從審神者的态度來看,我覺得他倆比清光和骨喰幸福多了。”

這倒沒錯,畢竟暴躁老哥他态度真的很差。

“而且,從審神者的生活水平來看,我覺得他倆也比柚木的刀劍幸福。”

“啥???”

這你就有點不講道理了,愛情能夠用金錢衡量嗎???

……好,我覺得能。

“一期一振我能理解,那麽安定呢?”

我最終決定繞開生活水平的話題,畢竟我是一個讓螢丸睡壁櫥的貧民窟嬸嬸,“他的審神者也是個安定廚嗎?”

“不,那是個沖田總司廚,也就是大和守的同擔。”

瓜先生身心俱疲地長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這位兄臺的思路更是跳脫,起初帶着大和守一路瞻仰沖田舊跡,到後來索性帶上他環游全國,說是要讓安定‘踏遍沖田君沒能走過的萬水千山’。我們都懷疑他《花丸》看多了……”

“日本好像沒有‘萬水千山’這麽大面積。他這是遠渡重洋,徒步橫跨亞歐大陸去了?”

“別打岔,你意會一下精神。”

瓜先生幹咳兩聲,連連擺手。

“總而言之,因為這位兄臺過于高調,幾乎自成一道風景,特務科不得已之下只能請他喝茶,提醒他注意保密。多虧了這杯茶,他沒有像博客上的姑娘一樣孤身涉險,而是在大和守失蹤一小時後就直奔警察局,拍案大喊‘叫那些像時之政府一樣牛B哄哄的朋友出來說話’,把值班警察吓得不輕。”

“……”

怎麽說呢。我覺得,這兩位審神者行動力都挺強的,作為同行我也不得不脫帽致敬。

不過一期嬸音訊全無,想來多半是兇多吉少,說不定已經被策劃此次事件的幕後黑手暗算囚禁。由此看來,科長之所以派出與失蹤刀劍淵源匪淺的清光和骨喰,不僅是為了解決“暗堕”引發的騷亂,也是希望他們倆能夠找到一線生機,将刀劍們和生死未蔔的審神者一同救回。

真是個具有科長風格的仁慈決斷。

若是換了其他作風強硬的長官,搞不好會不由分說将他們全部處決。

“藥研,你怎麽看?”

掌握大致情況之後,我擡頭詢問藥研——當事人的意見:“我相信清光和骨喰會臨機應變、妥善處理,也相信他們的能力。但如果你還是放心不下,我會向科長解釋,讓岩窟王或者alter陪你走一趟長野。”

“怎麽,你不親自去嗎?”

貞德alter訝異地挑高一側眉毛,“我記得你很喜歡那個博客,經常半夜三更一邊看一邊傻笑,還說什麽‘嘿嘿嘿好甜哦,要是我也有這麽一天就好了’。”

“……………………”

不知道為什麽。

除了螢丸以外,在場所有男性的視線,突然像是鋼針一樣紮得我脊背發疼。

“……alter親親。我們好好說話,不要一言不合就公開處刑。”

“大将。”

藥研沉聲打斷我蒼白無力的辯解,“我明白你的意思。搜查官必須服從組織調遣,支援長野是搜查三系的工作,按理說你不能插手。而且,眼下東京還有你必須追查的事情。”

——兩邊都是人命,沒有孰重孰輕。

——所以,你應該留在這裏。

即使其中一方事關兄長的存留,藥研依然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

“沒錯。作為特務科的搜查官,我無法擅離職守。”

我點頭認同他的判斷。同時,我也伸出手去,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觸碰了他冰涼的指尖。

“但與此同時,我也是你的‘家人’。我不可能為了自己的責任與理想,讓你對另一位家人的危機視而不見。所以,只要你如此希望,我就會讓你去。”

“……”

藥研的指尖微微一動,而後他反手勾住我小指,以幾不可察的細微動作略一搖晃。

“大将。也許我不像一期哥那樣值得信賴……不過,和以往遠行前一樣,我也在這裏與你立下約定。”

“我一定會回來。”

……

……

“這樣真的好嗎?”

将藥研與(自稱一點都不想幫助清光的)貞德alter送走之後,岩窟王略微收斂了方才莊嚴肅穆的表情,笑意間彌漫開一絲玩味。

“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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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要指派她出差的時候,alter那副表情可是相當精彩。天知道她有多想親手扳倒三條院修平。”

“我也不想啊。”

我心疼地咬緊了後槽牙,“為了避免‘暗堕’風險,我不能放任刀劍單獨行動。但東京這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以防萬一,我至少要在身邊留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

“經驗豐富……Master,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不是指你調戲Master這方面的經驗。”

我頭也不回地将文件夾拍到他手上,“你跟我來,我們去走訪一圈當年英才高中的畢業生,和他們多親近親近。”

“只怕他們不樂意與你親近……”

也不知岩窟王是經過深思熟慮還是随口一奶,在之後的尋訪中,他這句發言可謂一語成谶。

因為我們大喇喇打出“警方”的旗號,好歹也算是一路暢行無阻,不至于吃上幾碗閉門羹。但說到3年2班畢業生對待我們的态度,怎麽看都是一目了然的忌諱與冷淡,一個比一個寡言少語、神情僵硬,恨不得以全身每一根汗毛表達“你怎麽還不走”。

彙總起來,這一天我們收集到的主要證詞如下:

“啊?五年前,高三……那麽久遠,我不記得了啊。當年好像是有個女生死了,叫什麽,什麽花來着……”

——戴着瓶底眼鏡的東大在讀高材生

“開玩笑,學霸哥哥。你能記住那麽多公式數字,卻記不住一個意外慘死、每年都會默哀紀念的老同學?裝傻也要遵照基本法,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但不可以侮辱你自己的智商啊。”

——我

“夏花,我知道啊。當年我和她可要好了,想不到她會……嗚……”

——妝容精致的年輕女白領

“小姐,你揉了三分鐘眼睛都揉不出眼淚,要不咱們別勉強了,看着怪疼的。對了,你說你和夏花關系好,為什麽一提起她的死因你就只會揉眼睛?”

——我

“桐山夏花嗎,她真是太可惜了。不過,這和我有什麽關系?那天陪她一起進山的又不是我,要追究責任的話,你們應該去找三條院。對不起,我還有會要開,先走一步了。”

——西裝革履的精英男士

“……”

這一次我沒有吐槽,只是大搖大擺地伸出一條腿截住了他。

“請配合調查,不要把警察當你家保潔小妹。否則,你不僅要陪我們開會,還得回局子裏陪我們加班。”

……

簡而言之,我們一路走訪的畢業生為數衆多,但其中幾乎沒有人願意配合,所有人都對當年那場掩埋了夏花的大雪諱莫如深。

而我越是詢問,也就越是清楚地意識到某種違和感

【3年2班的怪談】與【現實】之間,存在着極其明顯的矛盾。

根據怪談中的描述,桐山夏花在同學間“頗有人緣”,“深受大家喜愛”,所以大家在她過世後紛紛自發性地獻花祭奠,致以哀思。

但從現實中畢業生的态度來看,與其說他們對夏花的死感到惋惜與懷念,倒不如說,他們都覺得這次死亡是自己人生中一個刺目的污點,唯恐避之不及。

正因為是污點,所以才需要通過鮮花、淚水和默哀儀式來裝點粉飾,讓她的死亡呈現出一種凄恻美麗的悲哀之色。

仿佛那是一個從天而降的悲劇,與他們無關,與任何人無關。

——真的與任何人無關嗎?

“淺井美彌小姐。”

散發着消毒水氣味的雪白病房中,我面向被繃帶包裹成一團雪人的年輕女性發問。

“我無意責怪你,也不打算代替桐山夫婦追究你的過失。我只想請問一句:對于桐山夏花的死,你是否認為自己負有責任?”

“……”

女人愛答不理地擡起眼皮,好像覺得我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當然沒有。”

她撇了撇嘴,視線在半空中游移不定,“是夏花自己跑進深山的,關我什麽事?就算我說了,也未必救得回來。她父母一直哭着喊着要我們給個交代,攪擾得我們全家不得安寧,我才要他們賠償我精神損失呢。”

“也對。”

我一臉深以為然地點頭,“畢竟他們只是死了女兒,你卻被他們折騰得覺都睡不好了呢。”

“你說什——”

“請放心,淺井小姐。”

她尚未來得及發作,我已經換上一副燦爛的營業性笑容打斷了她,“就算我個人認為您剛才的發言實在不像人話,出于職責,我還是會保護您的安全。我衷心希望,‘夏花的幽靈’不會計較您這番發言。”

轉身離去那一刻,我聽見身後傳來她倔強的低喃:

“夏、夏花才不會變成幽靈呢。她就算死了也是膽小鬼,在我面前,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再說,那天和我一起乘坐摩天輪的,明明就是個來搭讪的白發男人……”

……

……

就這樣,我一個接一個劃去3年2班通訊錄上的名字,火氣一分接一分竄高,直到最後只剩下川崎與三條院兩人,我差不多也活活氣成了一條圓滾滾的河豚。

“不是我說,這都什麽老同學啊?那個怪談究竟是誰在胡編亂造,根本完全OOC!!”

“藝術高于生活,故事高于真相。添油加醋是創作的通病,舉世聞名的文豪也不能免俗。”

岩窟王不以為意地嗤笑兩聲,随即話鋒一轉:

“不過——這一次,流言中的‘故事’之所以會偏離‘真相’,或許是有人故意為之。”

“你的意思是……”

我停住腳步。

“也就是說,有人希望這個怪談廣為人知,深入人心,成為外界對于3年2班死亡事件的固有印象。”

岩窟王平淡地下達結論。

“說得更簡明易懂一些——有人【故意編造并散播怪談】,希望它能夠覆蓋真相。”

(沒錯,我也這麽想。但這樣一來,真相恐怕就是……)

就在我一邊如此猜想,一邊踏入傳說中修平少爺時常造訪的“高級服裝店”之際。

我大約花了一秒鐘反應過來:無巧不成書,這就是我時常趴在櫥窗邊垂涎欲滴,卻礙于價格一次都不敢踏入的和服店。

之後我又花了三秒,才終于艱難地接受了眼前現實。

“你們店裏賣的都是些什麽破爛?!根本配不上我的女朋友!!”

修平少爺——不知為何,他長得比宅男川崎更像個肥宅——口中吵嚷着三流總裁文一樣的過氣臺詞,将一件做工精致的浴衣“刺啦”撕成兩半,掄起渾圓的胳膊用力砸到地上。大概是嫌這樣不夠威風,他幹脆又耀武揚威地踏上了一只腳。

那浴衣色調溫柔,衣擺上印染着一片雨霧中亭亭盛開的紫陽花,恰好就是我連日來魂牽夢萦的那一件。

“少爺,您冷靜一點。”

在肥……修平少爺身後,一位跟班模樣的娃娃臉青年手足無措,嗓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我看這浴衣挺不錯啊,又沒有付錢,您怎麽随便就撕……”

“挺不錯,你看什麽都挺不錯!什麽垃圾都往我眼皮底下塞!!”

修平用一根粗短的手指猛戳跟班額頭,“上次給我介紹的那個什麽柚也是,我是看老爸器重她才給她點面子,結果呢?哼,也不知哪兒來的鄉下女人這麽不識擡舉,居然敢拒絕我,下次要是讓我見到她——”

“——要是讓你見到,你又想怎樣啊?”

嘩啦。

在唾沫橫飛的修平身後,我将銀光锃亮的手铐甩出一陣清響,語調宛如雨夜中的紫陽花一般宛轉溫柔。

然後我二話不說,“咔嚓”一聲铐住他富态白皙的手腕,不鹹不淡地一歪嘴角:

“下午4點16分,逮捕故意毀壞財物現行犯。少爺,這次換我這個不識擡舉的鄉下女人邀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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