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相只有一個
當天下午, 異能特務科。
與三系老哥告別後, 在我們緊鑼密鼓的操辦之下, 針對三年2班老同學們的審訊進程暢通無阻, 順利得出乎預料。
容我大言不慚地說一句:
除了三系老哥無意間提供的寶貴思路之外,進展之所以如此順利,還得歸功于我有如魔鬼一般的天才設想——
“讓恩奇都變成‘雪女’潛入審訊室,真是效果拔群的絕妙拷問啊。太遺憾了,我怎麽早沒想到這一手呢?”
隔着審訊室單向透視的玻璃窗, 我環抱雙臂倚牆而立, 冷眼觀望其中鬼哭狼嚎的慘狀, 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像個黑道老大(惡)哥(魔)。
“埃德蒙,alter,你們聽見了嗎?這麽蕩氣回腸的慘叫聲,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喊得出來,好聽得很。”
“……Master你啊, 還真的很适合做複仇者呢。”
貞德alter纖眉高挑,話語中雖然帶有幾分嘲弄之意,投向玻璃對面的目光卻是十足的興味盎然:
“不過嘛, 确實很有趣就是了。親眼目睹‘雪女’出現那一瞬間,幾乎每個人都會跪下來哭喊求饒……明明之前還一個個理直氣壯地說什麽‘跟我沒關系’,‘我什麽都不知道’。真沒出息,既然要否認的話, 倒是給我在受害者的亡靈面前否認到底啊?”
“那未免太為難他們了,alter。”
岩窟王聳肩嗤笑。
“正因為篤信自己可以逃脫懲罰, 他們才敢于如此肆無忌憚。一旦肉眼可見的‘報應’降臨,他們的從容也會煙消雲散。世上大多數惡人,不都是如此嗎?”
“也是啦。”
在我們視線的前方,猶如冰雕雪塑一般潔白無瑕的“雪女”(恩奇都飾)端立在審訊室一邊,雙手自然垂落,姿态平靜安詳。
而另一邊則是一名衣冠楚楚的青年,不僅穿着時髦,就連頭發都打理得油光水滑,用發膠層層固定,一看就是個如假包換的小白臉。
“別、別別別過來,桐山,你別過來……!!!”
只不過此時此刻,青年精挑細選的行頭已經滾上了一地塵灰,像是枯萎的樹葉般皺巴巴縮成一團,一張俊俏的小白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很有幾分交通信號燈的風采。
青年臉上涕淚縱橫,語無倫次,只是不住地哀求告饒:
“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啊桐山,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對你做那些事,我道歉!!我什麽都告訴你,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我不想死啊!!!”
“……”
當然,我們沒有——也不屑于對他刑訊逼供。
從頭至尾,恩奇都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而已。
……不對,光說是“站”也不妥當。
雖然我的說法是“只要站着不動就可以”,但是事實上,恩奇都不僅會站,他還會飄,還會環繞他們360度全方位地飄。
有時候他從背後幽幽靠近,突然将雪女那張溶化變形的面孔貼近對方耳邊;有時他從天花板上倒挂下來,像條白绫一樣飄飄蕩蕩;有時他從地板或牆壁中無聲地探出半個腦袋,或是伸出一只蒼白的手……
“……那個,我說。恩奇都他,好像玩得很開心?”
貞德滿臉都寫着不可思議,擡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茜,他是這種人設來着嗎?”
我尴尬地抽動嘴角:
“呃……恩奇都畢竟是吉爾伽美什的好朋友,生活中大概也需要一點愉悅……”
“靠S來獲得愉悅嗎?”
貞德将嘴張得越發大了,“這興趣可真不錯。既然如此,那他平時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又算什麽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張面孔’嗎??”
“不,‘小丫頭片子’應該是你才對。”
岩窟王思路清晰地吐槽。
而我面不改色,只是自顧自鎮定自若地指揮:
“OK,這一個都說完了?好,拖出來,送去診療室,換下一個。恩奇都,你只要站着……算了,你愛怎麽玩就怎麽玩。”
……
就這樣一輪挨個兒審過,審訊室中回響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餘音久久不散,錄下來就可以直接充作恐怖片配音。由于這些老同學們一個個都在室內驚慌失措地滿地逃竄,摸爬滾打,用膝蓋和臀部沒命地摩擦地面,最後就連地板都被他們擦拭得煥然一新,光可鑒人,倒是省下了一筆保潔費。
開玩笑的。
“好了,這就是最後一個……”
我在筆記本上龍飛鳳舞地勾勒下最後一劃,然後雙掌合十,如釋重負地“啪”一聲合上。
“線索彼此串聯,我最大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一開始的假設也得到印證。雖然和完整的證據鏈之間還有一點距離,不過,要想收網已經足夠了。各位,準備動身。”
“哈?”
貞德渾然摸不着頭腦,“這就夠了?等一下,你到底想到了什麽啊,給我解釋清楚。”
“alter親親中途出了一趟差,沒有參與完整的搜查過程,所以不太了解。”
畢竟是大大消耗了一番精神,我一邊難掩疲态地打着呵欠,一邊将筆記本随意拍到岩窟王手上:
“埃德蒙,你來解釋一下。我站着打五分鐘瞌睡。”
“真拿你沒辦法。好好回床上躺着睡啊,Master。”
岩窟王同樣信手接過,一邊不忘出言調侃,嘴角揶揄的笑意中透露着些許縱容。
“alter,你還不明白嗎?”
他回頭望向貞德,循着我的話音平靜說下去:“剛才那些人都說‘當年的謠言是從隔壁班傳來的’,沒錯。”
“沒錯啊。他們說夏花在隔壁班有個朋友,經常聚在一起議論2班同學,背地裏惡言相向。”
貞德滿臉不屑地咂了咂舌頭,“嘁,無稽之談。”
“那個不知名的‘朋友’還說,夏花從小就特立獨行,最喜歡通過‘伸張正義’來标榜自己,其實只是為了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我睜開眼接過話茬,到底還是沒能夠放心睡着——實際上我也睡不着,我只是覺得說出口就相當于睡過了。
“更惡劣的是,還有謠言說夏花因為家境貧窮,為了不在同學們面前顯得寒酸,所以偷偷通過援助交|際來獲取金錢……”
“沒錯,我都聽見了。還真是有夠沒品啊,這些造謠的家夥。”
貞德蹙起眉峰,眼底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嫌惡之情。
“所以說,犯人就在隔壁班咯?既然如此,那麽接下來就把他們全都抓來——”
“不必了。”
我簡單明快地打斷她,同時從兜裏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直接讓罪魁禍首坦白比較快。對了,藥研是不是還在診療室觀察崔斯坦的情況?差不多該做個了斷了,總之先讓他回……”
——就在此時。
我原本打算聯系科長請求增援,但還沒來得及撥完一個號碼,便只聽見吉爾伽美什毀天滅地的狂笑聲原地炸響,将在場每個人都震得頭皮發麻:
『哈哈哈哈哈哈哈!!雜修!!哈哈哈哈哈哈哈!!雜修!!』
“啊啊啊快接電話,吵死人了!!”
貞德alter面目扭曲地捂緊耳朵,“算我拜托你,茜,趕緊讓那個英雄王停下來!!不對,說到底你倒是把鈴聲換了啊?!!”
“也、也對哦!”
我猛然驚覺,“這個聖遺物已經召喚出恩奇都了,下一次就換拉美西斯二世的笑聲!!”
“你給我住手————!!!!!”
“……”
這一次輪到岩窟王皺眉不解:“茜,你就那麽喜歡笑聲嗎?明明平時都不讓我笑……”
“因為我已經把你抽出來了啊!!!”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話聽上去十分勢利而且有些渣,不過沒關系,這都是無傷大雅的細枝末節,我相信我和岩窟王都不會在意。
“哎呀,是吉爾的聲音啊?”
吉爾伽美什的爆笑聲猶如狂風過境,現場霎時間一片狼藉,唯獨恩奇都剛送走最後一位(嚎哭到聲嘶力竭的)證人,清麗面龐上笑意盈然,充滿了溫柔和緩的懷念之色。
“原來Master這麽喜歡吉爾,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說喜歡也是喜歡,不過我更喜歡他的錢……”
我直言不諱地吐露心聲,而後在狂笑聲中巋然不動地接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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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裏是柚木茜。”
『喂,茜姐姐?』
電話中傳來三條院由羅稚嫩而不失清亮的嗓音,宛如雛鳥啼啭,一瞬間驅散了方才鈴聲造成的嗡嗡耳鳴。
少女音如此清新悅耳,看來我真該換個鈴聲了。
要不就換成貞德alter·lily的聖誕歌?
『是我,茜姐姐。我是由羅。我現在在醫院,螢丸剛才臨時離開了,他讓我幫忙聯系你……』
“什麽?!”
我聳然一驚,迅速按下免提鍵:“螢丸走了?我應該告訴過他,要寸步不離地監視、咳,保護山田安全——”
『抱歉。情況緊急,他也來不及征求你的意見。』
由羅小姐的聲音緊張卻不乏冷靜,只聽她條理分明地解釋道:『就在剛才,我們從醫院窗口看見了‘很像是一期一振的黑色人影’。那道黑影一閃而過,為了追查他的去向,螢丸只能立刻開始跟蹤,讓我向你轉達現場狀況。』
(一期一振……?)
(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事關藥研的兄長,搞不好還關系到那位失蹤審神者的安危,螢丸不可能視而不見。)
“那山田呢,他還在病床上嗎?”
我勉強按捺住心頭焦躁,不動聲色地繼續追問。
『山田哥?』
由羅小姐一時茫然,似乎不明白我為何要在此處提起山田。
『他行動不便,一直躺在病床上靜養啊。剛才我媽媽來了,說是有話要和他單獨談談,山田哥也說沒問題,我就暫時在門外等着。真是的,但願媽媽不要為難他才好……』
話音未落,電話對面陡然有一陣淩亂嘈雜的吵嚷之聲傳來,其間夾雜着女人歇斯底裏的尖叫,隔着通話我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好啊,你果然心懷鬼胎!我早就知道,你一直想花言巧語诓騙我的女兒,搞垮我的兒子,然後順理成章接管三條院家——』
『夫人,您誤會了!!』
這次是山田驚惶的喊叫,『我把由羅……不,我把小姐和少爺都視為自己的兄弟姐妹,絕對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可以對我去世的父親發誓!!』
『你父親?不過就是我老公一個普通下屬,說他是朋友也算擡舉,拿他賭咒有什麽用?我看你就是個喪門星,克死父母不說,自從收養你之後,我們家修平白白遭了多少罪!!修平,我的修平……為什麽受苦的總是他,為什麽不是你?!你去死啊,既然你把修平當親兄弟,那你就代替我的兒子去死啊!!』
『……』
……
再然後,電話對面就陷入了一片恐怖的靜默。由羅小姐大約是實在聽不下去,草草與我打了聲招呼便挂斷電話,挺身闖入病房中勸架去了。
『嘟,嘟,嘟……』
面對手機中一陣陣機械短促的忙音,我們只能傻站着幹瞪眼:
“這又是哪一出豪門恩怨?”
——這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心聲。
“算了,反正醫院也有其他特務科成員守着,應該不至于出什麽岔子。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趕緊過去換班。我很擔心螢丸。”
撂下這句話之後,我再次開始撥打電話向科長彙報自己的推論,岩窟王和貞德alter也分頭前去尋找藥研和三系老哥,準備集合後一同趕往醫院。
這次行動的危險性不容小觑,三十六計穩為上計,戰鬥力總是越多越好。
十分鐘後——
“柚木,你……你真要讓我一起參加任務?”
高宮與我分開不到兩小時就再次打了照面,神色間仍有些難以置信,繃帶後一雙眼睛瞪得幾近脫眶:
“你不怕我故意搗亂,不怕我……不怕三系奪走你的功績??”
“想太多,我有什麽好怕的?功名利祿,于我如浮雲。”
我豪氣幹雲地沖他一挺胸膛,但旋即回想起自己的氪金賬單,立刻又心虛地癟了下去:
“利、利祿我還是要的,功名就讓給你……”
……
就這樣,我、高宮再加上另外幾名二系同事(大家一起圍繞高宮的反射弧笑了個爽,決定暫時留他一命),衆人聚齊後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往醫院,既是為了支援落單的螢丸,也是為了确認我新鮮出爐的猜想。
萬萬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早在我們抵達醫院之前,【異變】就已經悄無聲息地發生了。
然而,醫院中任何人都沒有覺察這一點。我們一行人風風火火撞入大門的時候,只看見雪白的大樓周圍一片人聲鼎沸,許多人伸長脖子仰天張望,熱鬧得不像是醫院門口,倒像是夏日祭典上圍觀煙火的人潮。
我發覺氣氛不對,連忙拉住身邊一位行色匆匆的小護士:“這兒怎麽亂哄哄的,出什麽事了?”
“哎呀,就是有個病人要跳樓嘛!”
小護士也是個爽快妹子,當下半帶嗔怒地一跺腳,“好像是和家屬還是誰起了争執,一時想不開就上了樓頂,嚷嚷着什麽‘夫人不相信我,我要以死來自證清白’。這不,可把我們忙壞了,整個醫院都圍着他轉呢!聽說是五樓那個重傷患,叫什麽山田……”
“……山田??他要跳樓???”
(這又是搗騰的哪一出——)
我一句腹诽尚未出口,剎那間福至心靈,恍然理解了山田誇張行為的用意所在。
我們尚未到場。
駐守的螢丸已被調虎離山。
而現場餘下的人類,無論是特務科同事還是一般醫護人員,都不可能對一位無辜市民兼重要證人的生死置若罔聞。
山田不是要以死向三條院夫人自證清白,而是要以死相逼,将整個醫院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同時——
“現在,三條院修平的身邊恐怕無人看護。作為‘雪女’複仇的協助者,山田是想為她制造機會,讓她能夠再一次接近修平,萬無一失地要了他的狗命。”
明了這一事實的瞬間,我立刻頭也不回地朝向大樓入口沖去:
“趕緊去三條院修平的病房!!我乘電梯就好,你們直接……”
“——可是Master,現在走窗戶比較快啊?”
藥研、岩窟王和貞德alter深知我在過山車面前不堪一擊,自然不會攆鴨子上架,只是各自縱身一躍,輕松自如地登上大樓外牆。
不幸的是,我情急之下好死不死地忘記了,現場有個青蔥新人,恰好對我與生俱來的弱點一無所知。
就在下一刻,我冷不丁地感覺自己被人輕巧舉起,熟悉的浮游感籠罩全身——
“恩奇都?!!放放放我下……”
“咦?”
恩奇都俯下臉來看我,眼瞳中滿溢着純真無垢的困惑之情:
“啊,也對呢。Master有可能讨厭被我碰到……”
“……不,我不是,我沒有。你、你繼續,不用放我下來。”
“可以嗎?那就走咯。”
“…………”
不對——————!!!!!
雖然莫名其妙就被帶跑了話題,但重點根本不是這個!!!
在地面上随便怎麽碰、怎麽醬醬釀釀都沒關系,不如說求之不得,我只是不想上天而已啊啊啊!!!!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
“救————命————啊————”
十幾米的垂直距離轉瞬即過,以一種和歷史極其相似的姿勢,我再次半死不活地落在了病房窗前。
但是這一次,映入我眼簾的并非綁架螢丸、自尋死路的猥瑣男人,而是病床上掙紮呼痛的三條院修平,以及床前一道通體雪白、亭亭玉立的女性身姿。
也許是因為無人在旁,也許是出于某種儀式感。
這一次,那位女性沒有變換成任何人的模樣,只是以一副清秀寡淡的素顏相對。
——沒錯。【雪女】真正的面孔,與某位我所熟識的人物一模一樣。
她确實和桐山夏花極其相似,但她并非夏花。
遇襲那一天夜裏,在我命懸一線的瞬間,是她挺身而出保護了我。盡管明知我無法給予霸淩者應有的制裁,她仍然握着我的手說“謝謝”。
“……桐山夫人。”
我凝視着女性近乎透明的面容,忽然莫名地感覺鼻間一陣酸澀,只能勉力克制住喉頭翻湧的哽咽之聲。
“您就是……【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