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尾聲:雪霁雲開(一)

——兩天後——

……

伴随着主犯山田大輔落網, 一度沸沸揚揚的“雪女”與“異能掠奪者”事件,最終殊途同歸, 同時在那一夜紛飛的大雪中落下了帷幕。

逮捕山田以後,我将他交給同事們押回本部,自己趕回醫院探望了一眼桐山夫人, 就精疲力竭地撲倒在長椅上沉沉睡去。

……太TMD累了,感覺身體被掏空。

而我再度蘇醒,已經是整整一個晝夜以後的事情了。

順便一提, 因為體力過度透支, 我醒來時已經再次躺上了南丁格爾的病床,她正在一本正經地盤算着“這肝都快爆了,是不是應該給她換個肝”——

“求求你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歷史總是如此的相似.jpg

就這樣,我被迫暫時在奶媽們的看護下卧床靜養,又經過了一整天才獲準離開診療室,(扛着大包小包的藥劑和營養品)回歸工作崗位。

特務科的同事們一向精明能幹, 在我形同廢人的4時期間, 案件收尾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桐山夫人本已氣虛力弱,由于再次勉強動用異能, 情況一度十分危急。所幸我昏睡之前氣喘籲籲地拖來了大奶小哥,大奶小哥又滿頭大汗地召喚出四個奶——這次團戰他也奶得很賣力, 體力消耗并不在我之下——現場舉行了一次英靈界專家會診, 動用了一些現代科學難以解釋的醫療手段,終于争分奪秒地将她從生死線上搶救回來。

“如果今後她一直安心休養,穩定接受治療, 一生都不再動用異能的話……或許,也能和平常人一樣安享天年。”

這是專家組最後得出的結論。

親耳确認那一刻,我不由地雙膝一軟,整個人脫了力似的重重跌坐進椅子裏,只是一個勁兒地喃喃重複:

“太好了,太好了……桐山夫人她沒事,太好了……”

就在過去這一個月間,我已經目睹太多悲劇,實在不忍心再看見桐山家的凄涼境遇雪上加霜。

(那是……本不該由他們承受的悲劇啊。)

至于山田大輔,也許是因為親眼目睹希望破滅,他被捕後萬念俱灰,對自己過去犯下的一切罪行供認不諱。

他本人似乎仍抱有一絲僥幸心理,認為自己并未直接傷害夏花,我們無法就夏花之死向他追責。換句話說,他過去不惜對我和賣藥郎下手來阻止我們調查,其實不過是為了掩蓋事實,以免喪失三條院老先生和由羅對他的信任罷了。

僅此而已。

這個人心狠手辣,壞事做絕,卻始終一心惦念着保持自己清白無辜,不容許一點血污沾染衣角——這種近乎魔障的自戀與自私,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幸好,一切都結束了。

山田所不知道的是,刑法上也存在“間接故意”以及“不作為的故意殺人”概念。

簡單來說,那一天夏花滾落陡坡以後,他們所有人都明知夏花腿傷難以走動,入夜後将有大雪封山,一個受傷虛弱的女孩很難在山中熬過一晚。

他們明知道,自己一走了之很可能導致夏花死亡,卻依然聽之任之。也就是說,他們【放任了這一結果的發生】。

特務科與檢方經過審慎讨論,最終一致決定,就夏花一案将山田以及三條院、淺井等霸淩者送上法庭之際,最關鍵、最核心的罪名不是侮辱,不是傷害,也不是五年前警察所推斷的“過失致人死亡”。

——而是【故意殺人】。

我們都堅信,這是他們應得的罪名。年少無知不是理由,命途多舛也不是理由,每一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

每一個人。

至此,這樁塵封多年的舊案終于昭雪,一錘定音。

雖然山田身為異能者這一細節不能向社會披露,但他一手誘導霸淩的陰險算計也好,三條院等人醜惡的暴行也好,借由媒體一副喉舌,悉數大白于天下。

所有藏污納垢的陰暗角落,所有掩蓋在光鮮皮囊之下的腐爛沉疴、幹涸發黑的陳年血跡,都被攤開在青天白日之下,被傾盆日光照耀得清清楚楚,幹幹淨淨。

法網恢恢,百密或有一疏,終究疏而不漏。

就在這兩日間,包括傷勢稍有好轉的三條院修平和淺井美彌在內,當年所有涉事學生全數遭到逮捕。

好笑的是,其中一部分霸淩者外強中幹,早已被渾身是戲的恩奇都吓破了膽,問什麽便答什麽,倒是大大降低了審訊難度。

另一方面,桐山先生正式将他保存的一口袋證據提交給警局,其中也包括那部“失蹤”的手機,他在桐山夫人的書架上找到了它。

只要打開手機,便可以看見桐山夫人五年來和小雪、山田間的通訊記錄,以及更早之前,霸淩者們發送給夏花的種種羞辱謾罵之詞。

宅男川崎遵守諾言,在迦爾納的陪伴下來到警局作證,詳細描述了同班同學對夏花施暴的過程,揭穿了衆人多年來精心維護的謊言。

據說,他也将作為證人在法庭上出席,和被告席上的三條院正面相對。

他不僅是要正面駁倒三條院,也是要堂堂正正擊倒過去軟弱的自己,然後開始嶄新的人生。

同樣趕來為夏花作證的,還有遠離風暴漩渦、對往事一無所知的椎名小雪。她從同事口中得知一切以後,半點也不含糊扭捏,當場就“嗷”地一聲扯開嗓門嚎啕大哭,任誰也勸不住,邊哭邊喊着“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也不知她是在埋怨夏花和桐山夫人,還是埋怨當年早早離開的自己。

她與夏花相識于患難,一別經年,彼此關懷牽念,再見時卻已是天人永隔。

同樣遭受三條院欺擾的兩個女孩之中,她是幸存的那一個。如今她平安順遂地長大,桐山夫人和夏花一定都會感到欣慰,我們也會,唯獨她自己不會。

幸存者所背負的痛苦與悲哀,有時并不亞于死者。

我知道,椎名小雪和川崎一樣,從今往後都将肩負着夏花的生命,肩負着“雪女”那份溫柔凄切的思念活下去。

這就是幸存者的責任。

其實,我們這些僥幸沒有遭受欺淩、得以平安長大的“正常人”,又何嘗不是幸存者呢?

不可忘卻——我再一次警告自己。

在我所不知曉的地方,有許多比我更加不幸的人,正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奮力掙紮,只為看一眼太陽、大海、街市……或者其他什麽司空見慣的平凡景象,在“正常”的世界裏做一次深呼吸。

不可忘卻他們的存在。

必須牢記他們的苦難。

盡我一生綿力,願能為他們帶去天光。

……

……

……

“高宮君,你真的要走嗎?”

我回歸工作崗位第一天,最先聽見的驚人消息不是其他,而是高宮——三系的暴躁老哥即将離開東京特務科,前往偏遠地區挂職鍛煉。

而且,這一次他不會帶上清光和骨喰,将作為一名普通警員獨自出發,前往一處平凡無奇、對升遷毫無助益的基層警局。

“……科長已經批準了,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反正,柚木你就是來嘲笑我的對?”

高宮嘴上這麽聲明,一分鐘之後他的嘴卻又誠實地說了下去:

“你說過,我和你是不一樣的。你把異能當作朋友和家人——直到現在,我也覺得這種想法很愚蠢。而我把異能當作一種力量,屬于我的力量,也就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我會為了自己追求異能,也會為了自保而舍棄異能。”

“……”

清光與骨喰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眼中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色彩。

對于這位名義上的審神者,他們本來就沒有懷抱太大期望,因此也談不上失望。

打從一開始,高宮就只是純粹的“異能者”,并不适合“審神者”這個充滿二次元風味的游戲稱呼。只不過他的異能恰好來源于游戲,恰好擁有獨立的人格罷了。

“既然你認為自己沒錯,那你為什麽要走?”

其實我并不是很關心高宮,不過為了被留下的清光和骨喰,我還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

而他的回答卻令我大感驚詫:

“過去我一直認為,我的弱小都是因為‘異能不夠強大’。但在責備異能之前,我從來沒有檢讨過——作為一個人類,一個異能者,我自己真的足夠強大嗎?如果我足夠強大的話,柚木能夠做到的事情,我沒理由做不到。柚木敢于挺身保護異能,我沒理由不敢。”

“不,所以說那是我們三觀不合……”

“總而言之!”

高宮煩躁地加重語氣,“我要暫時放棄異能,作為一個普通人去工作、去戰鬥,讓自己成長為更加強大的人類。要想勝過你的話,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給我記好了,柚木茜,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成為特務科最強的召喚異能者!!”

“不,我并不想要你這種勁敵……”

感受到高宮渾身噴薄而出的戰意,我立刻蹬蹬蹬後退三步,嫌棄地将臉皺成一團。

(天氣本身就夠炎熱了,為啥這個人還能這麽熱血沸騰啊?他的最終目标是火影還是海賊王啊?)

(真受不了,光是看着就讓我感覺滿身大漢。)

沒錯,滿身大漢。

我一直很想說,暴躁老哥這種血氣方剛的畫風,猶如一百條彪形大漢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的肱二頭肌,與我這朵纖弱的嬌花格格不入。

不過,肱二頭肌也好、胸大肌也好,他有心鍛煉自己也算是一樁好事,而且更便于我NT……咳咳咳,我什麽都沒說。

“還有。”

也不知是吹了什麽風,高宮最後故作飒爽地轉身那一刻,忽然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這麽一句。

“……聽見山田的自白以後,我發現,自己好像差點就成為和他一樣自甘堕落的小人了。我不是為了成為這種人,才加入異能特務科的。”

他頓了一頓,接着又尴尬地別開視線道:

“聽、聽信謠言,和其他人一起打壓你的事情……很……很對不起。我的異能就麻煩你了。”

“——————”

留下這聲老大不情願的道歉以後,高宮悶着頭向前邁步,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樓梯轉角。

緊接着,從轉角處傳來了平地摔的聲音。

“…………”

骨喰仍舊是一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而我和清光面面相觑,原地怔忡半晌,然後不約而同地“噗”一聲笑了出來。

(怎麽說呢……這種時候,好像也只能微笑了?)

“人類還真是多種多樣啊。雖然大多數都爛透了,其中一部分倒還保留着‘反省’的功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貞德alter一邊心不在焉地随口總結,一邊自顧自舉步走向與高宮截然相反的方向。

發現清光沒有跟上,她又沒好氣地轉過身來,伸出一根纖細的食指向清光眉心虛虛一點:

“喂,我說你呢。男性JK。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除了茜以外,還有其他更适合收留你的異能者嗎?只是暫時的話,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地接受你和我們一起行動。聽好了,只是暫時啊!!”

清光:“………………噗。”

“???你笑什麽,看不起我嗎你?!!”

“不,沒什麽……那個,多謝你寬宏大量。噗。”

“燒了你啊!!”

“骨喰哥,之後你和清光還是留宿在高宮家嗎?現在你們可以自由實體化,生活應該會自在不少。”←藥研

“嗯。”←骨喰

“兩個人不會冷清嗎?有空的話,也可以到我們這邊來啊。”

“嗯。周末的話……”

“對了,一期哥和他的審神者已經沒事了,你知道?多虧了螢丸,是他一路追蹤,找到了山田囚禁審神者的密室。不過那女孩身心受創不輕,暫時還需要靜養。”

“我知道。下次一起去看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尾聲寫太長了分兩章發orz

文中引用的是我國刑法,作者不是法學生只是旁聽取材,說錯的話當我沒說(滾)關于“間接故意的不作為故意殺人”,在我國已有類似判例。

并不是洗白三系老哥!他是個普通的異能者,有缺點也有成長空間,這次他終于認識到錯誤踏上了極化之旅(?)他的故事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