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泥人陳英俊潇灑
泥人陳英俊潇灑
正正相反,是怎麽個相反法?
就在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起的時候,金朝醉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衆人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她的心聲,結果也沒聽到任何響動。
剛被提起的興致,突然就沒了下文,就仿佛是金榜題名日,皇榜剛貼上就又撕了下去;洞房花燭夜,蓋頭剛掀開就又被蓋了回去。
憋得慌!
在衆人眼神的慫恿敦促下,溫以微一臉求真地擡高了眼皮,再次熱切地往前走了兩步:“還請掌櫃的為睿知解惑。”
【睿知,好像是溫以微的字,他突然對着我這麽自稱,是要幹什麽?】
【這字原來是他的祖父所取,取的是“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之意[1],足見溫家人對溫以微報以的美好祝願和期盼了。】
【他雖然沒能承襲家族在文仕上的重擔,但進了六扇門和大理寺,也算是對名字的另一種踐行了。尤其是經歷過長孫蘭的“冤案”後,溫以微開始在強權和真相的拉扯中,成長地更加靈活,切切實實地辦好了每一樁案子。】
金朝醉很欣賞溫以微幾十年如一日的對正義的追尋,加上他話裏話外地也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于是金朝醉咬咬牙,主動吃了一點虧:“五千五百兩,血|書和證言,我都給你。”
溫以微因為被誇而欣喜的表情不禁一滞。
他不知道是該為掌櫃的此刻少要了自己一百兩而高興,還是該為掌櫃的足夠守口如瓶,竟能半點心聲都不流露出來而高興。
“六扇門确實會提供一些辦案所需的財物,可五千五百兩委實是有些高了。”溫以微從未設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與人讨價還價,還是在明知那東西為假的情況下。
偏偏江平深還要來湊熱鬧:“老溫你問一問掌櫃的,這五千五百兩裏面是不是還包含了我那兩千八百兩?”
陸承淵聽後,十分敏銳地點頭:“兩千八百兩翻一番,可不就是五千六百兩,理當是包含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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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家一年也就幾十來兩銀子,而他們三個,第一個念頭不是嫌我要的多,而是有模有樣地讨論起來這五千多兩裏都有什麽?看來他們是還真的能拿出來。】
【那我豈不是要少了?】
【要不石階錢另算?】
金朝醉躍躍欲試地想要再加兩千八百兩,溫以微見狀,直接掏出銀票。
他顧不得這血|書是僞造的假貨,也顧不得能不能從上峰處批到這筆銀子,在扯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後,溫以微不再多看一眼,直接就厚厚的一沓銀票盡數塞到了金朝醉的手裏。
金朝醉一手接過銀票,另一手幾乎是用扔的,飛快将剛剛晾幹的血|書遞出。
【這錢就當是給王二麻買平安了t,等下就把連剖二十八屍取骨狂魔的消息“送”給溫以微,他要是能把握住,也算是沒有改變他立功的生平軌跡。】
而迫不及待得知“正正相反真相”的溫以微抖開血|書,卻只發現上面寫了兩行大字。
“婦人妒子奪夫寵,落胎倒打求回頭。”
簡簡單單十四個字。
溫以微覺得自己看懂了,但又好像沒看懂。
這與泥人陳夫婦二人正相反的面貌,有何聯系嗎?不還是婦人唯唯諾諾,一心奢求夫婿的寵愛嗎?
“這血|書!”江平深忍不住拔高了嗓音,心痛到字字泣血,“寫的也忒簡單了些,即便是呈上去,怕也不足為證。”
他恨不得重重地抓住金朝醉的肩膀搖晃,痛斥她是大騙子。
誰家僞造一份價值五千六百兩的血|書,是這麽個僞造法啊?
“血|書不過是其次,你們若是直接将泥人陳夫婦帶回京城,這樣活着又會說實話的人證,難道不是鐵證如山嗎?”金朝醉義正嚴辭。
溫以微抓到了關鍵:“掌櫃的有讓他們說實話的辦法?”
他不禁感到驚詫:“這是五千五百兩裏的?”
居然沒有另外再要錢?
【他什麽意思?我是那麽見錢眼開的人嗎?】
金朝醉有被氣到,眼神不壞好意地一閃就開口講述:“那泥人陳之妻,暫且就稱她為陳娘子吧。陳娘子愛極了泥人陳,覺得泥人陳英俊潇灑,全天下的女子都喜歡泥人陳,所以時常患得患失。”
“她曾不止一次地灌醉過泥人陳,然後将他的手腳都捆綁起來,不讓他出家門,将他困在床上,吃飯喝水都由陳娘子喂,時時刻刻都要盯着他。後來泥人陳不敢喝酒了,她就改在飯菜、茶水裏下藥,将泥人陳迷暈後綁起來。”
“啊?”江平深一臉的不信,這和街坊鄰居說的,簡直就不是同兩個人啊!
金朝醉長長地吸了口氣:“你別打岔。再後來泥人陳避無可避,只能改變方式,他開始對陳娘子又打又罵,就希望能把陳娘子給打怕了,自個兒就逃跑了。結果非但沒有,還讓陳娘子更喜歡他了。”
“嘶——”
客棧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涼氣聲。
“這還僅僅是個開始。陳娘子總是覺得泥人陳遭人惦記,但凡他在進家門前拍打掉粘在衣服上的泥灰,陳娘子就覺得泥人陳幹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但凡泥人陳回應陳娘子的話慢了些,陳娘子就覺得泥人陳的心裏在想別人,因而也是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
“陳娘子一傷心,就會回娘家,同家人說起泥人陳的種種不好,等着家人去勸、去罵泥人陳。而後泥人陳便會上門認錯,将她接回家。”
聽到這裏,江平深怎麽都憋不住了,他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她到底圖什麽啊?那個泥人陳也是,都被逼成這樣了,就不能硬氣點休妻嗎?”
陸承淵無奈地搖頭:“怎麽休?陳娘子沒有犯七出之條,且在外人眼中,泥人陳的名聲爛透了,總是無緣無故打罵妻子,可她的妻子卻是善解人意。”
“就算休妻不成,那和離總……”
江平深一臉的梗塞,他話都沒說完,就自我否定了:“哎……那泥人陳要真的是能硬氣一回的人,早在被綁的第一天,就已經把事情解決了。”
金朝醉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語氣突然愉悅了幾分:“不過半個月前,事情出現了轉機。”
“陳娘子在娘家人的勸說下,想要同泥人陳和離了!”
眼見着客棧中所有人的面色都喜氣了幾分,金朝醉緊接着一口氣打擊道:“結果和離當天,陳娘子傷心欲絕暈倒了,尋來郎中一瞧,你們猜怎麽着?”
江平深面如菜色,有如吞了蒼蠅一般,擠出七個字來:“不會是有喜了吧?”
“沒錯!陳娘子有喜了,于是娘家人立馬就開始反口,泥人陳只能一臉絕望地認命,還在陳娘子家人的逼迫下,說會好好過下去,不再打罵娘子什麽的。”
“起初那幾天,他們家難得地安靜下來,陳娘子也有所收斂,不再患得患失,直到那一天,泥人陳說讓陳娘子小心地上有水,路滑別摔了,陳娘子又開始變了。”
“她想盡辦法地想要弄掉肚子裏的孩子,故意摔跤、故意從床上滾下來、故意拿小腹撞桌角,但孩子一直很皮實地在她肚子裏。陳娘子下了狠心,想要從山上滾下去,也就是在這一天,她遇到了長孫蘭。”
溫以微聽到這裏,終于明白過來,那句“婦人妒子奪夫寵,落胎倒打求回頭”是什麽意思了。
他也終于知道,能讓泥人陳夫婦說實話的辦法,就在泥人陳的身上。
只要給泥人陳一份保他和離的希望,讓他能夠隐姓埋名地去另一處全新的地方生活,他一定會開口。
而泥人陳一旦開口,陳娘子也就會失去全部信念和偏執。
結果,不言而喻。
但不知為何,明明人證就在眼前,血案也迎來了巨大轉機,可溫以微的心裏沒有半點高興。
他打從心底裏,升起了一股子無力感。
“就只是因為這樣?”溫以微喉頭發幹,他試圖通過反問,再得到一些能夠說服他所謂“血案”不止是一場情感糾葛而已的東西。
很遺憾,金朝醉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就只是因為這樣。”
【你難過啥?要不是有我告訴你,按照你的生平,你不僅會将長孫蘭押送回去,還會親眼看着六扇門對她言行逼供。要不是長孫蘭的師傅趕到的及時,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六扇門的牢房裏了。】
【說來多可笑,一代毒醫的親傳弟子,不是死在江湖較量裏,而是死在昏官污吏的小心思裏。】
【一個人的怪病,和另一個人被豬油蒙了心的污蔑,再加上官員為了安撫民意的不作為,造就了一場“血案”,并将一個滿是仁心的醫者污蔑成了妖女。】
溫以微在金朝醉的心聲裏,擡不起頭地連連後退。
他不願意相信自己會犯下這樣一個大錯,但是又不得不相信。
因為他的上峰、六扇門以及大理寺中,确實存在着只貪圖一個速速破案的名聲,卻從不關心是否真破了案的官吏。
并且,這樣的官吏還不在少數。
溫以微感受到了他日後會面對的阻礙,但是他并不想就此妥協,并且同流合污。
他幾乎是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多謝掌櫃的告知,我們用過飯後,便會帶着血|書返回瓊州城,将事情查清。在此期間,長孫蘭就留在客棧中,還望掌櫃的照顧一二。”
溫以微抱拳,深深地彎腰拜了一禮。
【恩将仇報?】
金朝醉眼睛都瞪直了:“要是人丢了怎麽辦,我們客棧可擔不起這個責。”
【而且她師傅馬上就要找上門了,你們卻想溜之大吉?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