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藥王令

藥王令

瓊州城!

剖腹取子!

長孫蘭臉上的笑再難維持住, 她設想過千萬種可能,盤數了一圈的仇敵,唯獨沒有把瓊州城的事算在內!

她是親眼看着大理寺的人處置了瓊州城大大小小一幹人等的, 尤其是那慘死婦人的夫家滿門,全都入了牢獄。

這事理該是全部了了的。

怎料并不是。

長孫蘭眼睫顫動, 猛然反應過來漏了一個人!

——那婦人外出行商的丈夫。

他直到案子了結,都未曾回到瓊州城,如果是他雇的殺手, 那長孫蘭就懂了“代為受難”的意思。

“掌櫃的難不成還在為上回的事生氣, 怎麽就是不理會我呢?難不成是不想做我的生意?”

長孫蘭故意雙手抱胸, 借由牽動傷口造成的疼痛, 來蓋過自己渾身上下都難以控制住的顫抖。

這話逼得金朝醉沒法再沉默下去,只能浮誇地一擺手, 笑着将長孫蘭往一旁的桌子邊引:“我的天爺呀, 我居然讓長孫姑娘生出了這樣的誤解, 實在是罪過!我們龍門客棧, 大門一敞開, 四方皆是客, 都歡迎!都歡迎的!姑娘快坐, 我把席宛吉給你們叫來。”

“掌櫃的別岔開話題呀。”長孫蘭在金朝醉轉身的時候, 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金朝醉試着抽了一下,沒抽動。

她又加大力氣抽了一下, 還是沒抽動,但她此時用的是七分力道了, 長孫蘭要想抓牢, 勢必得用六分力道及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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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不光光是手上的勁了,肯定要扯到肋下。

【看出來了, 你們藥王谷的人都有點死心眼和自來熟。寧願痛死、甚至傷口崩開,也非得讓我搭話是吧?】

金朝醉無奈地側過身:“江湖規矩,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就不知道,我這客棧,少說也十幾條人命,長孫姑娘就行行好。”

就坐在長孫蘭對面的南淮意似是看不下去了:“勞煩掌櫃的了,我們同席宛吉說上幾句後,便會離開。”

“不能走!”

可長孫蘭就是不撒手,語氣還越發蠻橫起來:“我最讨厭別人不把我的話當回事,金朝醉,你信不信你客棧的十幾條人命,今天就沒了!”

金朝醉當即就沉下了眉眼,手腕一轉,就把坐着的長孫蘭連人帶長凳一起拖到了身前。

另一只手毫不心軟的并成掌,豎着戳向長孫蘭的肋下。

雖然長孫蘭已經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傷口,但金朝醉很快就翻掌成拳,就算有手掌作為緩沖,內勁也還是會透過去。

“吱嘎——”

桌腿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南淮意傾身抓住了金朝醉的拳頭,就在她的拳風已經掃到了長孫蘭手背皮膚時。

“多謝金掌櫃手下留情。”南淮意這才繞過桌子。

金朝醉冷笑了一聲,想要抽手,沒想到這個小師叔也來同一招,給她攥的死緊死緊的。

而且由于他的手掌很大,也就非常輕巧地把金朝醉握成拳頭的手連同手腕全都包住了,金朝醉連個發力點都找不到。

“松手。”南淮意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金朝醉一聽,更窩火了,就在她張口要罵人的時候,抓着她的長孫蘭松手了。

啊,原來不是在說她。

只是罵人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了。

“你嗯……”金朝醉趕忙上下嘴唇一閉,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止住了後頭的未盡之語。

但是,她的舌頭來不及反應,被牙齒給咬了一下。

【啊啊啊!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金朝醉的五官都擰成了一團,心聲瘋狂地喊個不停。

【南淮意你人還怪公道的嘞,但是下次能不能多說兩個字?你前面加個稱呼或者人名是會口渴嗎?】

【肯定咬出血了,得吃多少顆紅棗才能補回來啊!】

南淮意見金朝醉的情緒已經有所緩和,連忙松開了抓着她拳頭的手,攏在了背後,虛虛地空握了一下。

他有些話想說,比如吃紅棗并不能很好地補血,須得和其他的藥材搭配,或者是他可以替掌櫃的把個脈,開一副最适合掌櫃身t體的藥。

但因為這些都是金朝醉的心聲,所以南淮意抿了抿嘴,只能接續方才的事情,用眼神示意長孫蘭道歉:“心急不是亂說話的理由,你在意你的師傅,金掌櫃同樣在意她的夥計們。”

“對不起,掌櫃的,我只是、只是……”長孫蘭低垂着頭,嗫喏着不知要如何開口,“上回你說有行商恰好路過瓊州城,是以我才心存幻想,說不定這回也有路過的行商見過師傅。但是我也知道我這個想法有多不切實際,掌櫃的心裏頭也有顧慮,所以不太敢開口。”

金朝醉見她捂在傷口處的手指關節處泛着白,鼻尖還嗅到了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便冷着聲音問她:“還想要了全客棧的性命嗎?”

“我就是、我就是一時間太過激動,故意想和你唱反調。我雖然和師傅學的是毒理,但我們從不亂殺人!”長孫蘭急切地澄清着,眼睛都紅了,“再說席師兄也是客棧的夥計,金掌櫃你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藥王谷不得對同門動手的門規。”

金朝醉問詢地看向南淮意。

南淮意先是點頭,接着似是想到方才金朝醉的心聲,又開口予以确定:“确實如此。”

【其實,我又不是沒看過長孫蘭的生平,當然知道長孫蘭不是惡人,壓根不會幹出毒殺全客棧人的事情來。】

【但是……不怪長孫蘭,我又何嘗不是關心則亂?】

金朝醉小小地呼了口氣,拉過被長孫蘭撞倒的長凳,坐了下來:“沒理會你一再的問題,我也有不對。現在回答你行不行?”

長孫蘭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生氣了啊?”

“你約莫是沒看到,你小師叔進客棧時,被我扯着飛踢那些人時那腿勁,休要說被人捅穿了,鐵定是連皮外傷都沒有。”

【尤其是那小腰扭的,身體好得很吶!】

金朝醉看似一本正經地回答中,突然摻雜了一句帶着幾分風流味的話,不僅是南淮意本人感到了被調戲,還讓長孫蘭暗戳戳地轉動了眼珠。

“你們看看!你們就說是不是吧,掌櫃的她就是對小師叔有賊心!而且掌櫃的她還是賊膽!”席宛吉振振有詞地跳腳。

“就說你是白眼狼吧,剛才你小師叔摸掌櫃的小手時,你怎麽不說話?”王二麻予以強烈的譴責。

“我小師叔哪裏是摸!他是阻止!他只是手大,看起來才像是包住了掌櫃的手,實際上只是單純的出于勸架之心!你不要空口白牙地污了兩個人的清白!”

席宛吉的聲音實在是太大,這下不光是王二麻幾人,而是整個客棧都聽到了。

包括包住手的南淮意,和被包住手的金朝醉。

【啊啊啊,席宛吉你住口啊!你現在話這麽多,以後你心上人誤會你的時候,你怎麽就一句話都不會說了呢?】

“啊?”席宛吉瞬間呆若木雞。

“咳咳咳!風雪這麽大,席宛吉,你們快去後廚幫忙,多準備些熱水吧!”金朝醉用一陣幹咳,蓋過席宛吉的聲音,然後速速将人打發走。

即便是席宛吉還想說點什麽,但旁邊極會看眼色的王二麻和邴飛昂已經連捂嘴帶架胳膊地,把席宛吉給拖走了。

終于!

金朝醉的餘光瞄到席宛吉不清不願的兩只腳後,才放心地繼續回答:“至于長孫姑娘你為何會被捅,你也說了,有人擄走了你師傅。而你和你小師叔天色已深,還冒着風雪往這個方向而來,也定然是追着那殺手而來。”

“掌櫃的好聰慧,觀察地亦很敏銳。”長孫蘭點點頭。

“哪裏哪裏。”金朝醉有些心虛地幹笑着,主要還是百曉生的功勞,她的眼睛就算是捕捉到了細微之處,腦子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盤算的。

換成以前,她約莫都是半夜才從床上驚坐起來,為白天的某些“預兆”而驚呼:“不是!他們有病吧?”

長孫蘭不知道金朝醉此刻心裏在想什麽,但她瞧着金朝醉的面色,還算緩和,就又開始忍不住試探:“掌櫃的這幾日,可有看到什麽不尋常的人經過客棧?”

金朝醉做出沉思狀。

【說還是不說呢?】

【說了,肯定會改變長孫蘭的生平,她的以後又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不知道是變好,還是變的更壞。但如果不說,總覺得心頭有點愧疚難安。】

兩個年頭在金朝醉的腦子裏不停地拉扯着。

長孫蘭的心髒也随着心聲的變化,不停地高高提起,微微放下,又提起,又放下。

但這回,長孫蘭穩住了心緒,沒有關心則亂地口不擇言。

而南淮意也适時地出聲寬撫:“我同長孫師侄都猜測,帶走師兄之人,應當是瓊州城的人,他的仇人是長孫師侄,此舉應當是想讓長孫師侄也嘗到失去至親的痛苦吧。”

【哇,小神醫你還真的挺神的,還真被你猜對了!】

【只是很可惜,想法對了,方向錯了。你們下意識地以為人一定在瓊州城,所以一停不停地往那趕,不成想那個行商做事慣是個反其道行之的,以至于你倆錯失了良機啊。】

【那我現在稍微透露一點點,就當給他們一些确定準确方向的信心好了!】

“小神醫這麽一提,我倒是真想到了一件事。”金朝醉随口編道,“昨夜我睡的不安穩,披衣而起賞月的時候,外頭有一匹馬緩緩停下。哦是這樣的,我們客棧外頭多置了一個馬槽,專門給行路匆忙的過路客的馬兒不時之需的。”

“當時,那馬上不止一人,其中一人有氣無力地,上下馬都需要另一人攙扶,當時想着許是得了病,急着去看病才漏夜奔波,現下細細想來,委實是有些可疑。”

金朝醉皺起了眉頭,她覺得這一句講的有點生硬。

于是她趕緊補了些兩個人的“竊竊私語”。

“騎馬那人顯示自己喝了點水,吃了點幹糧,然後才給虛弱的那個喂了半塊餅子。依稀間,我還聽得騎馬那人說什麽,你徒弟這事兒幹的不地道什麽的。而虛弱那人搖了搖頭,他的聲音特別小,我只聽到她沒錯三個字。”

“師傅!”長孫蘭吸着鼻子,眼眶中已經滿是熱淚,她激動地看着金朝醉,用力地點着頭,在兩行熱淚奪眶而出的時候,又哭又笑地說道,“掌櫃的,那就是師傅,他們是不是往瓊州城的方向去了?”

“不是。”

金朝醉趕緊潑了桶涼水:“我聽那騎馬的,說要去瓊州城西面的亂葬崗。這還是新年呢,多晦氣的話啊,所以我就牢牢地記住了這兩人。”

金朝醉覺得自己編的還挺有頭有尾的,不禁贊賞給自己點了點頭。

“原是如此,我們險些就走錯方向了!”南淮意也跟着對金朝醉點了點頭,不止點頭,他還從袖中摸出了一個金光燦燦的牌子。

只有金朝醉半只手掌的大小,個頭雖然不大,但上頭的雕刻工藝極為繁複精美,一眼便能看出,絕對是出自此行的佼佼者之手。

這莫非是謝禮?

金朝醉的眼睛都開始閃閃發光了,不算金子本身的價錢,就說這工藝,也值好幾個數了吧!

不愧是藥王谷,出手就是闊綽!

“此為藥王谷的藥王令,不論身處何處,只要拿出此令牌,但凡是受過藥王谷恩惠之人,皆會全力相助。我南淮意,在此代表藥王谷,将此令送與金掌櫃,萬分感謝金掌櫃的大恩!”

南淮意聲音溫和,像是送出了一件小禮物。

但原本興致勃勃準備伸手的金朝醉卻是一下子把雙手背在了身後。

【藥王令!居然是藥王令!江湖傳言得之可號令江湖的藥王令!】

【別人的謝禮是謝禮,你們藥王谷這謝禮是刀子啊!我要是今兒個接過手,都不必等天亮,整個江湖的人都得往這兒搶!】

“這實在是!”金朝醉特地加重了音量,“是貴重了些,小神醫你太客氣了,我不過是随口幾句話罷了,何須如此厚禮!”

“金掌櫃不喜歡。”南淮意的語氣有那麽一瞬間的低落,就連面色,也黯了不少。

這讓金朝醉覺得,自己像是說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話一樣,畢竟人家送禮的都不覺得有問題,她一個收禮的卻在挑三揀四。但當她将目光從南淮意的臉上移開後,她的腦子又猛地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金朝醉着重t強調,并且講話也不委委婉婉的了,而是和南淮意一樣,直言道,“是禮太重了,我不能收。”

南淮意像是這才明白過來一般,默默地點了下頭,可緊接着,他卻雙手捏着令牌更加往前遞了遞:“那金掌櫃就當作是暫存在你這處的可好?師兄和長孫師侄的武功都不算低,一手毒術更是出神入化,饒是如此都遭到了暗算,想必此行前去定然危險重重,若此令牌落入賊人手中,定會在江湖中掀起波瀾。”

說着,南淮意像是覺得力度還不夠,又往裏頭添了一捆柴:“還請金掌櫃為江湖安寧、為天下百姓,暫時收下藥王令。”

【不是……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哪個好人家出門救人,帶着大寶貝的啊?】

【而且要是不說出來,別人還不知道你帶着大寶貝,可南淮意你偏偏說出來了,還想要把這個燙手山芋塞我手裏?】

“我去叫席宛吉出來。”金朝醉飛快地站起身。

“掌櫃的應當是知道席師侄的武功的。”南淮意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家師侄留。

但過分的是,金朝醉還真就被挾制住了。

她的腦子甚至已經開始自動思考起了客棧夥計們的武功、背景,以及是不是要讓他們遞話回去,派點高手過來保衛客棧?

就在金朝醉琢磨着,各大門派的人要怎麽安排才能彼此和諧相處的時候,後院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怒吼聲:“啊啊啊!南淮意,我跟你……唔唔唔。”

金朝醉被吼醒了。

她伸手接過藥王令的同時,也頗有幾分威脅地說道:“我頂多暫存兩日,兩日一過,我便要用這令牌來號令江湖了。小神醫,就兩日,若是不想江湖大亂,可千萬要盡早趕來拿回!”

“好。”南淮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知怎的,耳朵根泛起了兩抹紅色,臉上的神态也更為柔和了,似乎就連眉眼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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