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三三幫閻王尋回鴉殺戒,又讓青陽觀釘子戶重新投胎,功德筆在賬本上添了幾本,三三一高興,請客棧的夥計們吃馄饨。

蔡記馄饨皮薄餡大肉鮮,出鍋時灑一把芫荽蝦皮更提鮮味,自上次對門送來一碗馄饨後,三三一直惦記着那口。

客棧仍舊沒生意,掌櫃夥計們圍一起幹馄饨,綠俏一碗未吃飽,惦記上小重陽的,小重陽見人賊兮兮的眼神,拿手擋碗,“怎麽不去搶霄大的,怎麽每次都惦記上我的。”

“人家塊頭大吃得多,你幹巴瘦食量小,別那麽小氣麽,你成年了不長個了,讓我這個長個子的小姑娘兩個馄饨又如何。”

“你已經舀走我兩個馄饨了,我還沒吃飽呢,要不你讓掌櫃的再請你一碗。”

小鳥歪頭看三三,杏核眼眨巴眨巴,“兩碗行麽。”

三三咬牙說行。

自店營業以來就來了個白嫖的女鬼,半月過去,還未進t一個子,開支倒是不少,每日柴米油鹽養着好幾個夥計,她荷包裏的錢快頂不住了。想到望月樓的四爺提過讓她介紹春宮畫師給她介紹費這一茬,她叫往外走去買馄饨的小重陽,吩咐人多買倆碗。

對門躺椅上搖扇子的阿扶,驀地打個噴嚏,門外走進一位身姿挺拔的黑衣人,靜步停在躺椅前,拱手道:“主子。”

阿扶起身,門側戳着的兩個紙人見人來,一個端茶一個上果子,阿扶在棺材前的小客桌上随意坐下,“你這個土地公當得可還适應。”

“尚可。”重蕪再主人示意下落座。

“主子,這鋪子唯剩您一人,無人随在身側伺候是否不妥,要不要我調個仙娥來貼身伺候。”

阿扶品一口茶,觑一眼站得端莊而詭異的兄妹紙人,“我清淨慣了,不喜人伺候,這倆紙人就不錯。西海龍子此行目的查到沒有。”

“回主子,熬彧像是漫無目的閑游至晏郡,吃住在望月樓,揮金如土,吃喝嫖賭,整日罩着面具瞎逛游,不像來暗查或有正事要辦。屬下會繼續暗查。”

“別跟着他閑耗了,或許他沒你想的那般深沉,純粹游手好閑的二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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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綠俏來長生鋪請人,門口處瞧見阿扶掌櫃同一個年輕男子坐在桌前,兩側戳着兩個紙人,她未進去打攪,只提高嗓門喊一聲,“阿扶掌櫃,我家掌櫃說有時間請你去對街串個門。”

“同你家掌櫃說,這便去。”阿扶說完側眸,“重公子好走不送。”

坐阿扶對面的男子起身,朝人恭敬拱手後往門外走,剛要轉身的綠俏見着那張臉,怔住,驚叫:“土地公!”

土地公一言不發走了。

綠俏跳進屋,逼到阿扶身前問:“掌櫃的你認識土地公?”

阿扶透過大敞的門扇,望一眼重蕪離去的背影,“那個重公子啊,他是土地公?你該不會認錯人了吧。”

“沒有,就是土地公。他來長生鋪作甚。”一方土地公繼任,八方小怪得去報個道,她可親自去土地廟送了一筐枇杷,自是見過土地公。

阿扶起身,朝外走,“沒什麽,想買口棺材,若真是土地公,我合該給人家優惠些。”

……

客棧廳內木桌一角,三三還在吃馄饨。

阿扶跨進門檻,轉着手中碧霄問,“三三請我來,所為何事。”

“無事,請你吃碗馄饨。”

“正好餓着。”阿扶随意坐到人對面,舀一口眼前碗裏的馄饨放嘴裏,嚼了幾下,“蔡記馄饨,又實惠又好吃,三三也好這一口。”

三三繼續吃馄饨,“凡是便宜又好吃的我都喜愛。”

“我與你有些不同,不但喜歡吃便宜好吃的,貴的好吃的也喜歡。”

“行,你有錢行了吧。”

阿扶揶揄一笑,“今個不單單想請我吃馄饨吧,何事直說。”又翻出素白的帕子拭了下唇角。

三三放掉勺子,“咳……我便直說了,你上次送我的春宮圖不錯。”

“那是自然,我墨寶珍貴,千金難求,不過三三若喜歡,我可以再送你一副。”

“……不是,有個懂藝術的公子欣賞你的畫,想讓我引薦一下,你不介意吧。”

“介意。”

“……”

兩人正尬着,門口掃落葉的小重陽揚聲叫起來,“歡迎貴客光臨,裏邊請。”

來了個眉眼英俊笑容爽朗的男子,進門便沖桌角吃馄饨的三三揚手,“三三姑娘,還記得我吧。”

這張臉,不認識,聲音倒是有些熟,三三稍一細想,起身,“四爺?”

“見外了,喚我一聲敖四或四哥。”敖四說着自來熟地走到三三身邊,将手裏拎着的黑匣子放至桌角,無視桌邊還有一位客人,翹着唇角說:“我的美人朋友十分喜愛那副春宮圖,你先前許諾介紹那位畫師給我。”他随手掀開黑匣蓋子,裏頭排着四塊閃瞎人的金塊,“我打算朝人再買一副,三塊乃酬金,一塊當做你的中介禮。”

三三被金塊閃得熱淚盈眶,滿是期冀的眼神望向對面淡定吃馄饨的阿扶,“明人不說暗話,這金塊我想要。”

四爺視線這才轉到始終埋頭吃馄饨的人身上,“該不會這公子便是那位大師吧。”

三三狠狠點頭。

四爺登時熱情起來,一手握住對方正舀湯的腕子,“先別吃了,如此大的買賣你不激動麽,呀,不但畫技了得模樣也不凡,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家中排行老四,叫我敖四就好,交個朋友。”

阿扶抽回自己手腕,繼續吃馄饨,“我不喜歡交朋友。”

嘿!頗高冷,敖四三三對視一眼,敖四繼續盯着阿扶,“不交朋友亦可,那我們便單純談買賣,我的一位美人朋友……”

“抱歉,最近傷了手腕,做不得畫,買賣免談。”阿扶像模像樣摩挲下右腕。

三三敖四皆一愣。

尤其三三暗中腹诽,哪個方才還說若她喜歡可以再給她畫一幅,謊話說得忒不真誠了點……

敖四手中金扇子一抖,搖出一股自信氣勢,“若是大師對酬金不滿意,我們可以談。”

阿扶吃飽,摸了摸肚腹,似是未聽到土豪之言,起身誇一句,“馄饨不錯,今日謝過,既有客到訪,我便先行一步。”說完閑步走出客棧大門。

直到那道箬青色身影穿過街進了對面的長生鋪子,敖四這才偏頭望一眼三三,“這人一直這麽拽?”

三三亦納悶,“不,他平日溫和有禮樂于助人寬容大度不計前嫌,我從未見他如此拽過。”

“……”

桌上還剩餘一碗馄饨,敖四不客氣端至身前吃起來,一個元寶馄饨下肚豎起大拇指,“這小破馄饨竟美味至極,哪裏買的,我要天天吃。”

三三坐下,給人倒茶,“你是山珍海味吃膩了,嘗到普通小食才會覺得美味至極,就街口擺攤的蔡記馄饨攤。”

敖四很快吃幹淨馄饨,湯底都給喝幹淨,綠俏端來茶點,他撚起一塊酥皮糕咬一口,很快一碟子糕點見底,三三與有榮焉,揚起唇角,“怎樣,我家廚子手藝不錯吧。”

“極合我口,我那正缺個糕點師傅,能否将你家廚子讓給我。”

“那不行。”三三搖頭,她還惦記霄大手藝呢,哪能讓給別人,不料敖四将盛着金塊的黑匣子推人面前,“讓給我,不虧待他,金子便是你的了。”

三三脖子猛一扭,讓身後擦桌子的綠俏去後廚請霄大,然後笑着給土豪添茶,“也不是不行,得問過霄大的意見。”

霄大出來,威猛高大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他縮着腦袋不說話。

“願意跟我走麽,薪酬随你開。”敖四問。

霄大搖頭。

敖四仔細打量眉骨橫疤,右指殘缺的大塊頭,“嘿,今個碰上的都挺拽。”

三三亦表示遺憾,倘若霄大願意,她無甚意見,畢竟金子擺在那,她又窮,但她得尊重霄大意願,不好強迫,未談攏的霄大縮着脖子回了後廚。

敖四單手敲着金扇子,圍着空蕩蕩的廳堂兜了一圈,又瞧一眼扶梯圍欄落灰的二樓,“你這生意可真冷清,門口還栽着滲着陰氣的槐樹,你這姑娘開此客棧目的為何,肯定不是想掙錢。”

三三鬧心,一擺手,“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敖四跟着嘆息一聲:“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說實話,我流浪在外是為了逃避一樁婚事。”

三三瞪大眼睛,頗有興趣的模樣,“你也是逃婚出來的?”

“難不成,你亦逃婚離家,才開了這家客棧。”

“差不多。”

親切感立馬拉滿,敖四一把握住人的手,“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妹了,有事說話,四哥罩你。”

三三不動聲色瞥一眼擱在桌角的金塊,心裏狂吼:哥,你妹子窮瘋了需要金塊子……

但她還要臉,話終究說不出口。敖四喝了兩壺茶吃了兩碟點心嗑了一地瓜子皮後離開了,綠俏小重陽過來收拾,綠俏壓低聲音:“聽到沒,咱們掌櫃居然是逃婚出來的。”

小重陽點頭,嗓子眼裏咕哝,“我就說掌櫃的有故事。”

三三送走方認的新哥回來,綠俏兩眼放光抱着個黑匣子,“掌櫃的,四爺的金子忘了。”

“四哥。”小重陽糾正,“方才人家說了,以後便是掌櫃的哥哥了。”

三三含淚道:“金子給四哥送回去罷。”

今日無財運,兩次掙大錢的機會皆落空。

正感慨着,錢櫃一角的籃子裏發出哭卿卿的聲音,三三險些忘了,那朵擅幻化,迷惑人的蘑菇還未解決。

蹲籃子裏的蘑菇千瘡百孔,見着三三的臉,吓了一哆嗦。

“姑娘放過我吧,我是千手毒師派來暗害姑娘的,毒師給我下了毒,我不能違背毒師,姑娘饒命啊。”

原是那多手的蜈蚣心有不甘,來尋仇的。

三三将蘑菇放出,落地是個花了臉的紅衣姑娘。蘑菇精手臂上确有毒師烙下的t毒符,既是被逼無奈,三三通情達理,便将人放了。

蘑菇精化作一陣紅煙飄走,小鳥對小重陽遺憾道:“居然就這麽走了,我讓霄大去買老母雞了。”

“……老母雞頓蘑菇昂!”

連續三日,客棧無生意,第四日黃昏,店外走來個行腳商裝扮的中年人,擡腳跨門檻時,又頓住,裏頭竟瞧不見一個顧客,行腳商狐疑,有些想離開的意思。小重陽好不容易見着個正常客人,跟見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挽着人胳膊往裏頭拽,摁着人雙肩摁到凳子上,堆着燦爛笑臉給人撣肩上灰,綠俏怕人跑了似的一邊給客人添茶倒水一邊抛媚眼,過分的殷勤果然将客人吓跑了。

小重陽不甘心,朝火速沖出門的那道背影喊:“哎,跑啥跑,我們開的又不是黑店……”

綠俏一臉失落,掏鏡子補妝,“客棧不營利,下月拿什麽開工錢,三三掌櫃該不會也像劉掌櫃那樣,打欠條吧。”

盤腿坐櫃臺後頭記賬本的三三搖頭嘆息,賬本只出不進,這樣下去要喝西北風了。

突然打錢櫃底下鑽出的三三,将小重陽同小鳥吓一跳。

綠俏捂心口,“掌櫃的我以為你出門了,怎麽坐地上了。”

小重陽附和:“是啊,我們都沒瞅見,地上涼啊。”

“開不出工錢,沒臉見你們啊。”

“……掌櫃的莫急,生意會有的,聽我的話将門口的槐樹刨了吧。”小重陽趁機提意見。

“不。”三三堅決,“我掐指一算,今晚會來客。”

入夜,隔壁的鑫涞客棧熱鬧非凡,門口人來人往,亥時初刻便挂起客滿的牌子,子不語仍舊凄凄慘慘冷冷清清。

掌櫃的說今晚來客,小重陽跟綠俏打起精神熬夜,熬到子時眼皮開始打架,小重陽揉揉臉,拍了下趴在桌上打呼嚕的小鳥。

掌櫃還在錢櫃處撥算盤,作為夥計的他們怎能先睡了,都怪客棧常年無生意,養出一身瞌睡蟲。

今晚客棧門大氅,月光輕輕淺淺漏進門窗,似鋪了一層輕淡鹽霜,門前的槐木枝被一陣風吹得嘩啦響,小重陽朝門口一瞅,立馬起身迎上去,“掌櫃的,來客人了,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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