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阿扶到點來子不語盤賬, 瞧見門口挂着打烊的牌子,怔了下方進門。
店內冷清清一個顧客沒有,三三伏趴錢櫃上正抖着腕上的鈴铛發愁。
阿扶含笑走去, 食指戳了戳人眉心,“瞧你小臉皺的, 為何又打烊。”
三三揉揉眉心直起身, “我們店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哦?”
先前有個圓臉客官投訴店裏有鬼,三更半夜被吓出來, 三三雖免了人食宿費讓人走了,但她擔心店裏t的“鬼影”影響到其他客人, 為客棧長遠打算, 她免了全數客人的食宿費并挂起打烊的牌子,欲待店裏不幹淨的東西被徹底清除後再重新營業。
她的無償鈴專門吸納妖邪鬼物, 她将鈴铛系在那間‘鬧鬼’客房的窗棂上,并拔下頭上赤傘簪潛伏暗處, 待将那不幹淨的東西招出來收進傘裏化了。
她跟小重陽躲在暗處, 蹲得小腿根發麻,終于瞧見幾道黑中泛赤如霧狀的影子飄進客棧窗戶, 三三手中傘簪往那影子上一罩, 收傘。那縷縷黑霧竟打赤傘裏飄出來。
三三驚呆了, 赤傘簪可是天族送予閻王的寶器,收鬼納邪化妖、儲萬物, 不用時插在頭上當個裝飾, 陰天下雨太陽大時當個遮雨避陽之傘,打架時當武器, 忒實用,她一早盯上那寶貝, 有次趁老鹽喝多跟老鹽推牌九,老鹽将赤傘簪輸給她,老鹽清醒過來後痛哭流涕整整三天又喝了兩壇子酒借酒澆愁方作罷。
老鹽曾道,赤傘簪十分厲害,施用者道行越深,傘威力越大,赤傘簪在他手裏,四大死神聯手亦打不過他。
盡管三三道行不高,但赤傘簪威力擺在那,先前對付屍涼山的大妖時,那曜爺也不敢小觑她手中赤傘,廢了不少道行方破了赤傘簪,這店裏飄的究竟什麽東西,竟連赤傘簪都不懼。
阿扶不算外人,三三将人帶上二樓鬧鬼的那間禮字號客房,“就是這裏,那黑影便打這飄着。”将半敞的窗子撐開,“好像是打院裏飄進屋的,我問了小鳥霄大還有巧姬,皆說沒瞧見。對了……”她驀地回身,恰好阿扶腳步往前一邁,兩人面對面緊貼一起,暖暖的呼吸噴到彼此身上,阿扶微怔,似亦沒料到三三會突然轉身,三三聽到他胸膛傳來的沉穩心跳聲,不淡定了,不由得耳根發紅,支窗的柱子恰到好處的掉了,阿扶擡手接住,一面擁着人腰身,一面将窗子重新支好。
對方溫熱的體溫有力的心跳,讓三三耳際的紅蔓延到臉上之前,她憑借身材嬌小的優勢,矮身一彎,從阿扶擡着的臂下鑽了出去。
阿扶垂下雙臂,眉眼攢笑,側身盯她,“臉紅了。”
“你是故意占我便宜吧。”
Advertisement
“這是惱羞成怒亂栽贓,我怎麽曉得你突然要轉身,還有你那支窗的木棍腐了,該換新的了。”
三三垂首嘀咕,“真是早不壞晚不壞……”驀地擡頭,亂了心緒的不講理道:“掉就掉了,那麽細的棍子還能砸壞我不成,誰讓你管的。”
阿扶有些委屈,挨近人兩步,“好了我錯了,不要生氣。”
三三心知人家無惡意,是自己無理取鬧,昧着良心跺腳,“哼,下不為例。”
阿扶颔首,忍笑,小丫頭生氣的樣子挺可愛的,比平日裝老成掌櫃生動多了,“咳……你方才要說什麽。”
三三這才回過神來,接上“黑影”的茬,“那影子不但行蹤詭秘神出鬼沒,還伴着似有若無的嘶吼嗚咽聲。但我辨不出那聲音打哪裏來的,像是黑影發出的,又不像,混沌缥缈……像是打院子某個角落來的,又仿似來自天外。”
阿扶站在窗前朝外望了望,開花的海棠樹,濕漉漉的井,院角整齊堆放劈好的柴火,小廚房的煙筒冒着薄薄炊煙,看上去并無異狀。
他只道:“莫要過于擔心,有我在,不會有事。”
小重陽噔噔蹬跑過來,“阿扶掌櫃,答叔來了,說店裏來了客人讓您回去一趟。”
阿扶嘀咕着下樓,“什麽金貴客人答叔接待不了,非得勞煩我這個懶人。”
三三送人下樓,心道他家棺材死貴,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好不容易來個冤大頭還不趕緊笑臉接待,真是個不會過日子的男人。
兩人下了樓,答叔朝三三問好,看向阿扶,“掌櫃的,燒餅西施同她娘來了,帶了好些禮,非要見一見你。”
這話頓時讓小重陽三三雙雙拉下臉來。
阿扶已走出門,答叔追上去,語氣中掩飾不住的自豪驕傲,“掌櫃的,我是過來人,西施她娘是看上了您,想将西施托付于您,您不曉得,西施她娘親仗着女兒有姿色眼光有多高……”
人已回了棺材鋪,話已聽不見,小重陽痛苦道:“雖說小秋貌美,但阿扶乃方外之人啊,阿扶掌櫃該不會看上市井的姑娘吧。”
“怎麽,擔心你心上的姑娘被搶走啊。”三三揶揄店夥計。
“我有自知之明,小秋娘親是看不上我這個沒錢的小夥計的,我只希望小秋能嫁個好人家。”
三三倚在門邊,盯着對面長生鋪那頭的動靜,酸溜溜道:“難道阿扶不好麽,風流好模樣又不缺錢。”
小重陽湊過來直言道:“并非,是阿扶太好了,同小秋并非同一類人,感覺阿扶與掌櫃的才是一類人。”
這話讓三三心裏舒坦些,直起身朝錢櫃走,“亂講。”
小鳥跑過來,“小重陽今個你掌勺,掌櫃的霄大病了,起了燒,我去請濟善堂的宮大夫來給人把把脈。”
小鳥呼啦跑出去,三三小重陽去後院偏房探望霄大。
霄大塊頭雖不愛說話,性子亦懦弱,但身子骨一向結實,極少生病。宮大夫來看了看,說并無大礙,只是驚懼過度又受了風寒,開了些安神驅寒的藥方便離去。
霄大半倚床頭上,病蔫蔫的模樣,小鳥去煮藥,小重陽摸摸人額心,“這麽燙!怎會感染了風寒呢。”
霄大打幾個噴嚏不說話,窗戶口飄出一顆濕漉漉的腦袋,解釋着,“昨夜霄大淋雨回來,慌慌張張的,連個熱水澡都沒泡,打廚房竈臺旁蹲了一宿。”
“打醬油打一宿?走之前不是帶着傘麽,怎麽淋雨回來了。”小重陽問。
“我沒見着他帶醬油回來。”巧姬插嘴說。
三三意識到不對勁,坐到霄大床沿,見人神情恍惚擔驚受怕的一副模樣,“宮大夫說你驚懼過度,發生了何事,你在害怕什麽?”
“沒……沒……沒……”霄大抖着肩膀說。
“是不是被人欺負了,誰欺負你告訴我們,咱們是一家人,我們給你讨公道。”小重陽說,窗戶邊的女鬼點頭附和,“誰欺負你,我三更半夜往他頭上飄,我吓不死他。”
綠俏端來一碗薏仁甜水,後頭跟着抱着零食補品的老花小花,“藥還在煮,先喝碗甜水。”
老花将禮品放到桌角,觑着霄大說:“你雖慫,但形貌魁偉吓人,誰會招惹你呀。”
小花咬着糖葫蘆點點頭,“上次隔壁客棧養的大黃狗追着我跑,大黃狗一見霄大,吓跑了,霄哥哥長得這樣兇,狗都怕,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霄哥哥啊。”
“沒……沒……沒……”病號只會支支吾吾說這個字,碩大頭顱往肩上一縮,猛男嬌弱。
……
藥熬好了,老花小花一左一右伺候人吃藥,一行人不打攪人休息,集體回前廳。
大家都看出霄大遇事了,但對方悶葫蘆一個就是不說。
小重陽看綠俏,“我記得霄大是老掌櫃帶回來的,當時衣裳破破爛爛髒兮兮的。”
“一個雨夜。”巧姬飄着說。
綠俏回味,“臉上身上全是傷,吓我一跳。”
“老掌櫃從哪兒帶回來的?”三三問。
兩人一鬼全搖頭,他們當初亦同老掌櫃問起霄大的身世,老掌櫃吸溜着旱煙搖搖頭,只道是個苦命孩子,再沒說其它。
霄大吃了藥,小花往他嘴裏塞了兩個糖葫蘆,老花吞幹淨屋子的蚊子讓人好生休息,拉着小花走了。
霄大燒褪去不少,阖眼休息,很快入夢。
夢裏,他被囚禁在巨大鐵籠裏,四肢脖頸圈着夯粗的鏈子,圍觀人對着他指指點點,有小孩子往他身上撒尿吐口水,錦衣華冠的公子往籠子裏塞個盛着狗糧的盆,眉目張揚道:“大家別看這怪物長得兇,實則慫得不行,讓他幹什麽便幹什麽,來,霄狗剩,将狗糧吃了……”
霄大猛地驚醒,翻身坐起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他抱臂哆嗦着,噩夢如巨大野獸自四面八方而來,張開血盆大口欲将他吞噬,他痛苦地捂頭嗚咽着,一道黑中泛赤的霧氣,自窗口卷入,萦繞在霄大頭頂,缥缈的聲音如哄孩童入睡的夢語,自四面八方飄來,“去啊,去殺了他們,那些欺辱你的人,統統該死……”
霄大驀地擡頭,黑影在他褐色眸底裏來回游蕩。
“你是誰……”
—
子不語門口挂着打烊的牌子t,店裏無客,三三讓大家早早休息。
綠俏走之前朝三三招手,“姐姐你也要早些休息啊,鬼影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急,反正不害人,不如睡飽了明日再查。”
三三從谏如流,上樓休息了。
睡前不忘自窗口看一眼對門,長生鋪子全天營業,這個時辰,一樓二樓燈火皆亮着,二樓窗子大敞,窗臺上擺着海昙花,月光下泛着潤澤柔光,花枝後的阿扶埋首案前,像是寫着畫着什麽。
似感受到某道熾熱眸光,筆尖一頓,阿扶擡首,與對面窗前站着的三三對上眼。
他淡淡一笑,随手取一張紙,三兩下折成個紙鶴,紙鶴穿街而去,落在對門窗前。
三三拾起紙鶴,鶴翅膀上寫道:“三更半夜不睡覺是不是在想我。”
稍頃,紙鶴飛回去,阿扶見紙鶴另一扇翅膀上只寫了一個字:呸!
忍俊不禁一笑,阿扶手指一掃,紙鶴翅膀上的字消息,他認真寫道:我從未招惹過賣燒餅的母女,莫名其妙被看上,我也很尴尬,望理解。
紙鶴又去傳信,很快阿扶收到回信,仍是一個字:切!
阿扶想了想,埋頭寫字:我有禮物送你。
三三抓起忙忙碌碌的紙鶴,又寫了字給人送回去:哦!
阿扶輕嘆:呸,切,哦……女人的心思真難猜吶!
他方要再往紙鶴上寫幾句俏皮話,對門二樓那扇窗戶關了,燈亦熄了。
三三正躺床上美美睡着,被外頭的敲門聲叫喊聲驚醒。
竟是官府的差人,聲勢浩大,約莫百人,手握兵器舉着火把,團團将子不語圍住。
為首的将領,勒住叫嚣不停的獵狗的頸繩,“刺客夜闖郡守府,刺傷世子及下屬,獵犬追蹤至此,我等奉命前來搜查,還不速速開門配合官府查案。”
整條街被這動靜鬧醒,戶戶亮起燈盞,有些人披着衣推開窗探出腦袋瞧熱鬧。
三三還未來得及發話,客棧門已被官兵踹開,幾隊持械兵差迅速鑽入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