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面對敖四赤裸裸的挑釁, 阿扶選擇無視,繞過敖四及賬房先生,走到三三面前停了下, 擡手刮了下她的鼻頭,負手含笑離開, 端得一派潇灑。

“……豈有此理。”敖四跺腳, “男女授受不親,他怎能如此無禮。”

三三不想理會龍子這茬, 只道:“我這小店養不起賬房先生,先生請回吧。”

“那不行, 賬房先生是我請來的, 薪酬我來付。”敖四不同意。

“你是來投宿的還是來找茬的?”三三挨近龍子,指着他鼻子問。

“當然是……誠心投宿來的。”

“怎麽望月樓容不下你了?”

敖四随便尋個借口, “先前望月樓新去了個仉仉姑娘,我不過與人說過幾句話, 紅菱姑娘便吃醋, 花樓乃争風吃醋之地,煩, 不如你這兒來得清淨。”

三三長長哦一聲。

“不是, 我未曾與花樓裏的任何姑娘有暧昧, 我光明正大交朋友。”敖四說着去握三三的手,被三三不動聲色躲開, 他尴尬一笑, 舉手對天起誓,“天地明鑒, 我從不亂搞男女關系。”

外頭咔的一聲驚雷響起。

店內衆人不約而同看舉手發誓的敖四。

……敖四不解地跑去門口望了望天,“哪來的雷, 哪個神仙如此沒眼力見,沒看見本殿再發誓麽。”

衆人暗笑,敖四又湊近三三身邊,“那個……意外啊。”看一眼賬房先生,“還不開工,瞧瞧店裏的賬算得如何,依我看那個阿扶中看不中用,賬不一定能算明白。”

“賬房先生與你只能留一個,你自己選。”三三不想多費口舌,直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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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當然是賬房先生走了。

小重陽霄大将敖四的倆馬車的日常行李陸陸續續搬進二樓地字號客房,綠俏看呆了,奪過小重陽手裏閃瞎眼的痰盂,“天啊,壕無人性啊,痰盂竟是純金鑲珍珠的,這麽大珍珠,我打一輩子工也買不起一顆啊,這痰盂上鑲了一二三四……九顆,整整九顆啊。”

敖四趴在二樓圍欄,居高臨下道:“小鳥喜歡送給你。”

綠俏狠狠抓住三三的手腕,“姐姐,要不咱還是從了吧。”

三三往櫃前走,“明個我讓阿扶給你結工錢。”

“姐姐我錯了。”綠俏手裏的痰盂仍給小重陽,“俗氣之物,鳥不稀罕。”

一場雨後,暑氣全消,時節近秋,閑在店裏的敖四去了趟綢緞莊,将裏頭最新款最名貴的布匹都買了,綢緞名匹摞滿子不語的櫃臺,對端着賬本看的三三道:“入秋了天涼了,我看你穿得單薄特意買了布匹衣裳,晏郡最好的繡娘待會登門,你多裁幾件衣裳。”

“我喜穿舊裳。”三三握着賬本說。

小鳥端着茶過來,瞄一眼精致不凡的布匹綢緞,“我喜歡新衣裳,姐姐不喜歡不如給我。”

三三不說話,綠俏看敖四,敖四當然說好,慷慨道:“店裏之人見者有份,喜歡多少送多少。”

這是要收買人心,三三放掉賬本笑,委婉轟人,“四哥你住了好幾日了,我看你整日閑得發慌,你若覺得無聊可以出去逛逛。”只要不整天圍着她屁股後頭轉就行。

“我不覺無聊。”

阿扶拎着幾塊烤地瓜進店,放掉地瓜後見櫃前的關公財神像落了些灰,他自然而然拿起抹布擦幹淨,又與三三及店夥計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三三吃着香甜的烤地瓜,盯着對方飄逸挺闊的背影入了對門,視線這才收回來。

一旁的敖四,心裏的酸泡泡要覆蓋西海,“我委實不懂,你為何青睐那個賣棺材的。”

“什麽都會t,什麽都懂,既仙氣又接地氣。”三三咽下甜瓜,如實道。

于是敖四充分表現他亦很接地氣這件事,客人來了幫忙上茶上菜單端菜,茶杯菜碟在他手裏一過,十個摔九個,他發現他不适合端盤子,幹脆擦桌子掃地,客人正吃飯,他揮着掃帚十分賣力地畫龍,給客人嗆着了,三三奪過他手裏的掃帚,敖四繼續給自己找活幹,幹脆去後院幫忙劈柴燒火,柴火劈得到處都是,整個小院無從下腳,他又去廚房幫霄大燒火,廚房險些給他燒着,敖四自個兒也受不了了,咳咳咳從冒煙的廚房咳出來,自我安慰,“本殿天生富貴命。”

三三望着一地狼藉的後院,皺着臉提議,“要不你從哪個富貴地方來回哪個富貴地界去,我們店小,經不起富貴人如此折騰。”

敖四聽了頗傷心,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很沒用,當即咬牙握拳立志,“我想再試試。”

……整個客棧的人都不好了。

再試下去,不知道店還在不在。

阿扶打小院後門進來,瞧着被白煙彌漫的後院廚房,“還以為走水了。”瞥一眼敖四,“小四啊先別瞪我,先把臉洗幹淨去,瞧你滿面黢黑七竅冒煙。”

敖四打了井水洗幹淨臉回前堂,三三和阿扶正在櫃錢說說笑笑。

正好最後一桌客人買單離開,小重陽小鳥不在,敖四頗有眼力見地跑去桌邊收拾碗碟,三三擔心他再給摔了趕緊過去幫忙,敖四咧嘴笑開,“你瞧我們配合多默契,我端碗你端碟,我拿筷子你撤勺子,你名字帶三,我帶四,天生一對啊……”

“不三不四。”

敖四還未說完,聽錢櫃那邊的阿扶冒出這麽一句。

他嘩啦放掉碟筷,撸袖子,“你說什麽。”

阿扶視線打賬本上移開,“我說這賬算得不三不四,昨個我沒來盤賬,這誰算的。”

三三瞄一眼敖四。

敖四堅硬的拳頭軟下去,“……我第一次盤賬,盤成如此已是不易。”

“賬盤不好,碗也洗不好,可見并非過日子的男人啊。”阿扶搖頭嘆息繼續看賬本,敖四又撸袖子,抄起桌上的碟子筷子又搶過三三手裏的碗直往後院廚房去了,“老子讓你看看老子洗碗如何。”

沒走幾步,稀裏嘩啦的聲音傳來,三三扶額,“買碗碟的速度追不上他砸的速度,受不了了,他何時能走啊。”

阿扶掐手指一算,“馬上。”

敖四一腔激情在後廚洗碗,看得霄大小花目瞪口呆,洗兩個摔一個,這是什麽狂野手法,小花歪頭,“龍哥哥,你跟碗有仇麽。”

敖四鬧心吧啦,他也覺得他跟碗碟有仇,滑不溜不好拿穩,他又嫌髒打算速戰速決,越急越滑,手一滑碗碟粉身碎骨,他确信洗碗是個技術活。

這時,子談跑進廚房拱手道:“主子,西海來了信。”

敖四拿髒兮兮的手指頭劃拉開子談遞上的蚌殼,裏頭閃過一道金晃晃的字。

是龍王親筆,西海即将舉行潮祭節,潮祭乃大祭,須有龍王及太子鎮海祭祖。

敖四納悶,“百年一度的潮祭節還沒到,為何今年提前舉行。”

子談:“西海方舟島上空現七彩鳳,百鳳争鳴,實乃千年一遇之詳兆,龍王決意将潮祭節提前。”

一些大鳥亂飛而已,敖四不信邪,蚌殼甩給子談,不打算回去,于是繼續洗碗,去一趟潮祭節不知要耽誤多久,眼下追妻才是正道。

子談捧着蚌殼,“龍王說你若不到,他必親自來逮你。”

啪的一聲,最後一個碗終是未逃脫敖四的龍爪。

三三親自将龍子送出客棧門,回客棧的腳步都輕快不少,這會終于有心思問候問候赤傘簪裏的三眼和尚了。

三眼和尚被傘內冰火兩重陣折磨得不輕,方出傘便立不穩,身子脫虛到不行。

三三坐在桌前嘬着閑茶,一臉八卦道:“傘裏這麽些天竟未化了,你這和尚倒是命硬。”撚起一塊糕點吃着,“怎樣,想清楚沒,要不要講一講你同甄妃的故事。”

一旁的小鳥吓唬人,“不講,嗖的一下再收傘裏去,等着化水吧。”

三眼和尚委實有些撐不住,不過一個簡簡單單前塵往事,說說無妨。

“貧僧未剃發之前與常詩詩乃鄰居,我們自幼生于姑蘇長在燕子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青梅竹馬常一道捉魚摸蝦挖藕,彼此雖無婚約,但兩家父母默許,只待長成,談嫁娶事宜,可造化弄人,常詩詩還未及笄,便被微服私訪到姑蘇的盛京高官看中,高官許了常家功名利祿金銀財寶,将待嫁的常氏女接去皇都盛京。

徐青,也就是三眼和尚還俗前的名字,他心有憤恨不甘,于是暗中跟去盛京,打聽了方知,那高官已将小青梅送進皇宮,徐青進不得皇宮大門,聽聞皇覺寺的和尚每年觀音誕日,會去宮裏為皇家祈福,徐青便入皇覺寺剃度,成了個和尚,僧號,斷念。

斷念苦讀經書,又頗有悟性,被方丈賞識,數年後的觀音誕日,斷念随衆位高僧一道入皇宮祈福。斷念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青梅,她已成婕妤,連姓氏皆改,以司馬之女的身份伴君側。

一日宴席罷,婕妤坐在八角亭前喂魚,不慎将手中帕子落在湖中,随身的丫鬟宦官皆去湖裏幫婕妤撈帕子,站在亭外假山後暗窺多時的斷念,趁機走上涼亭,站到婕妤面前,輕輕喊她名字,道一句,詩詩,別來無恙。

婕妤轉過身來,瞧見眉清目秀的和尚,她面露驚訝,問聖僧可是認錯了人,湖裏的帕子撈上來,婕妤領着宮人離開涼亭,徒留滿目悵然的斷念久久怔在原地。

多年相思,想見不識,再斷念以為自己該徹底了斷心頭執念之時,婕妤裝扮成宮娥去了斷念禮佛的佛堂,她跪在蒲團前燃香拜佛,口中的話飄進一側敲木魚的斷念的耳中。

婕妤說翌日夜,于後花園白塔內見。

那晚,斷念如時赴約,未見到詩詩,只見到醉酒後衣衫不整的雲妃,香爐裏有摻和合歡香的檀香。斷念轉身要離開時,巡邏的侍衛發現白塔禁地內有人影晃動,速速趕去,将倉皇出塔的和尚扣下。

護衛禀告皇帝,皇帝以為小和尚與雲妃有染,斷念啞口無言,無法自證清白。他被皇衛壓着雙肩跪在地上時,方知一切皆是常詩詩的算計。

常詩詩曉得他為再見她一面,去皇覺寺出家當了和尚,多年後兩人宴會相遇,她便知當年的竹馬對她餘情未了,八角亭內只一個輕輕問候,她從他眸底瞧出至死不渝的缱绻深情。

常詩詩計從心來,欲利用竹馬情意,将死對頭雲妃搬倒,她算到往日竹馬即便曉得她利用了他,亦不會出賣她傷害她,不會道明真相,即便道明,皇帝不一定相信。常詩詩賭對了,斷念未曾辯解什麽,坐實私通皇妃的罪行,最後被皇帝砍頭後丢棄亂葬崗。

聽了三眼和尚的講述,綠俏扼腕,“所言當真。”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語。”

“切,你還記得自己是出嫁人,除了不打诳語,別的戒律全破了罷。”綠俏譏諷完繼續道:“原是小青梅利用你鏟除異己,你倒心甘情願成全青梅為愛赴死。”

三眼和尚道一聲阿彌陀佛。

“後來呢?天降異雷劈開你額心三只眼?”三三嗑着瓜子問。

“那夜,确有雷降,但并非天雷劈開貧僧額心之眼,賜貧僧重生。”

“那是什麽?”三三綠俏異口同聲問。

和尚頓了片刻,眸底風起雲湧,“是一恩人,自雷火降落,開了貧僧眉心之眼,予貧僧重生。”

“那麽厲害?”小鳥驚訝。

“什麽人?”三三好奇。

見人不回答,三三猜,“大妖,大妖救了你,所以後來你為曜爺賣命。”

和尚搖頭,“非也,暫時不便透露恩人身份,阿彌陀佛。”

綠俏最煩這種賣關子搞懸疑,故事非得留個懸念讓人抓心撓肝的猜,她拾起桌角撐開的赤傘,二話不說又将和尚收了,拍拍傘面,“想說了知會一聲哈。”

這天,阿扶來盤賬,撥着算盤道:“近日店裏營收不錯。”

三三啃着蘋果,“隔壁客棧滿客,方胖子便推薦客人投宿子不語,他家客人不差錢,來我這店裏挑最貴的吃食點,自然營收便上去了。”

阿扶搖搖頭,繼續撥算盤珠,“方老板有恩于你,上次你們被官差帶走他可親自拿扳指賄賂領頭的你們才未被粗魯對待,小t鳥在囚車上罵了一路,你們未受罰,要多虧了方老板的那枚上好扳指。”

三三趴櫃前沉思,牙疼狀,“你有沒有覺得方老板看我的眼神有些猥瑣。”

“我先前亦如此認為,但後來我發現,他不止看你猥瑣,他看誰都猥瑣,尤其笑起來更猥瑣。”阿扶如實道。

“那你還向着人家說話,一個扳指而已,大不了賠給他。”

阿扶正色,“世人慣于以貌取人,方老板眼神猥瑣,行為卻良善,或許我們誤會了他。”

三三不想在隔壁胖子的話題上糾纏,于是拾起賬本,手一掃,賬目消失,取而代之是內容稀稀拉拉的功德簿,“光掙錢也不成,最近客棧太平得很,鬼都不來,妖也不上門找茬,沒機會給我掙功德。”

阿扶笑,“船到橋頭自然直,莫急。”

正說着,外頭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小重陽打門外跑進來,“兩位掌櫃不好了,有不幹淨的東西進了隔壁客棧。”

三三阖上功德簿,立馬朝外走,心底碎碎念不會吧,妖魔鬼怪是不是串錯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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