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鑫涞客棧門前聚集着鬧哄哄一堆前來讨公道之人, 客棧裏頭去了一堆做法的和尚道士,間雜跳大繩的到處灑水,場面相當熱鬧。
法師們是客人叫來的, 守門的店小二堵不住外頭情緒高漲的顧客,幾個顧客硬擠進去大喊賠錢。
方老板同她夫人, 一臉糟心的請求諸位法師住手。
“再鬧騰下去, 我們店便開不下去了,住手吧各種大師。”方老板作揖求饒。
大師們收錢辦事, 自然不理會方老板訴求,方夫人則躲在一角偷偷拿帕子抹淚。
三三阿扶擠進人群詢問緣由。原是近幾日凡是投宿鑫涞客棧之人, 無一不做噩夢, 回家後更是連連夢魇,三更半夜醒來再不敢睡, 嚴重影響正常生活,顧客們深覺問題出自鑫涞客棧, 怕是沾了店裏不幹淨的東西, 方老板确實出了大價錢請了大師來店內做法除邪,一番法事做下來無濟于事, 凡是投宿客棧之人, 仍舊噩夢不斷, 被夢魇影響到的顧客們不甘,自然找上門來要求賠償, 方老板雖亦納悶, 但畢竟在他店裏出了事,本着息事寧人的态度賠償了幾個顧客一些銀錢, 不料前來要求賠償的顧客愈發多了,賠償款水漲船高, 有些金額已構成敲詐,他幹脆不賠了,得不到好處的顧客聯合起來,前來聲讨。
三三擡眼望了望客棧各個窗戶,眼下法師做法,全數窗扇被封死,上頭貼滿符箓,有只透明的灰蝶若隐若現停駐一扇窗前。
小重陽有陰陽眼,不但能看見鬼,一些不幹淨的東西亦能瞧見,三三心道,想必這灰蝶便是小重陽口中不幹淨的東西,應該亦是令鑫涞客棧顧客夢魇的罪魁禍首。
三三擠過人群,進了客棧,方老板見人來,潮着一張臉跟人打招呼,“三三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可以到處看看麽。”
方老板點頭。
三三先是走到站在牆角邊抹淚的方夫人身前,安慰對方幾句後,踩着木梯往樓上走,阿扶亦跟進來,朝方老板颔首打過招呼,随上三三的腳步。
鑫涞客棧共三樓,一樓廳堂用作吃飯,二樓三樓乃客房。三三阿扶在幾間客房裏果然瞧見數只神出鬼沒的灰蝶。
那蝶透明,且會隐身,三三廢了一番功夫終于捉住一只撚在指尖,“這蝶兒看着眼熟,對了,好像我們在牢房裏見到的魇蝶,上次見是銀色,這裏的竟是灰色。”
阿扶觑着薄如蟬翼的蝶翅,“魇蝶以夢魇為食,蝶成灰色說明吸食了不少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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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兒在三三指尖掙紮,“聽聞不夜城是座有進無出的不死城,裏頭生有大量魇蝶。那蝶兒一般不出城,怎會跑來鑫涞客棧。”
又一只灰蝶穿窗而過,阿扶望着蝶兒,負手道:“牢房內的那只魇蝶是重蕪打不夜城外圍捉的,不夜城外圍處處迷陣,極易迷失,怕是有心人暗中跟蹤重蕪去了不夜城,帶出了數只魇蝶。”
“誰?”三三歪頭問。
阿扶搖搖頭,刮了下她鼻頭,“并非世上所有事我都知曉。”
一旦被魇蝶纏上之人,必會連續噩夢,甚至有重者,殁于噩夢再無醒來。再有魇蝶極為難纏,一旦糾纏上人,便不會輕易離身。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魇蝶雖難纏,卻有相克之物,便是地藏香。
地藏香乃冥界地藏菩薩所研制,有安神驅魇之效,三三離開冥界時專門帶了些,今日算是派上用場。
夢魇纏身,令晏郡百姓苦不堪言,若她為衆人驅散夢魇,豈不功德一件。三三當即決定攔下這活。
方老板正愁得掉頭發,顧客請來的都是坑蒙拐騙的神棍,哪裏懂驅邪消魇,将他店裏糟踐一通後離開,門口聚集的顧客卻久久不肯散去,非要方老板給個交代,要麽賠錢,要麽想法子讓他們以後不再做噩夢,當方老板聽到三三說她有辦法驅魇後,簡直要激動的哭出來。
外頭仍舊鬧哄哄,三三負手走去門檻前,朝門前議論紛紛的衆人道:“大家稍安勿躁。衆位夢魇實屬不幸,據長生鋪的阿扶掌櫃觀察,大家是被魇蝶纏上了。剛好我店裏有些安神驅魇的香薰,大家不妨去隔壁子不語住上一晚,屆時我燃香祈福,夢魇自散。”
衆人見站出來說話的小姑娘,又沸騰起來,這不是隔壁子不語客棧的女掌櫃麽,聽聞她店裏不幹淨,那店能住麽。
有個被噩夢糾纏數日的員外,頂着兩個濃重黑眼圈率先表态,“只要以後不再做噩夢,怎樣都成。”
“是呀,我們并非訛錢,若日後能睡個安穩覺我們不要賠償。”
人群中有不少附和之人,畢竟夜夜被夢魇折磨的滋味委實不好受,亦有一些看着有精神頭的不贊同,其中一個麻子臉大嬸叫嚷着,“不成,我們莫名被什麽魇蝶纏上,鑫涞客棧不用負責麽,若非住了這家店也不會受這些罪。噩夢必須給驅散,錢照舊賠。”
方老板急火攻心,出了一腦門汗,這個劉大嬸胡攪蠻纏不說理,上門要求賠償,他給了十兩都不滿意,要求賠償二百銀,這不純純訛人麽,方老板唇角抖抖抖,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三輕咳一聲:“那位大嬸,看你容光煥發,敢情被噩夢糾纏的并非你吧。”
“不是我,是我那當家的。我替當家的要求賠償天經地義。”劉大嬸氣勢很足,十分不好說話的模樣。
三三據理力争,“衆位被魇蝶糾纏實屬不幸,但方老板的店進了魇蝶同樣不幸,魇蝶并非他招來的,都是一方水土上的鄰裏,大家相互體諒。”
人群中有喊着體諒的,但有數位堅持不體諒,堅持要賠償。
三三觀察一下,凡是要求賠償的精神頭看起來都不錯,看來并非被魇蝶糾纏住的,都是替家人出面,欲從中撈一筆賠償費的。
這類人最難纏了,比魇蝶還難纏。
以麻子臉大嬸為首的訛詐婦女聯盟,于鑫涞客棧門前噴着吐沫星子不肯罷休,勢必要方老板賠償大筆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等。
鬧哄哄中,三三朝麻子臉,邪魅一笑,“大嬸,請自重。”
當晚,子不語一窩蜂進了一群烏眼青顧客,皆是被噩夢糾纏數日的倒黴人。
冷清的客棧瞬間爆滿,小重陽忙得腳不離地,端着茶壺與擦肩而過的綠俏吐槽,“一下子多了這麽些人,忙不過來啊,老花小花呢叫他們出來幫忙,還有告訴巧姬多送幾桶水上來。”
綠俏有些不情願,端着菜托,湊人耳邊,“你看看這些顧客,聳眉耷拉眼的,那位大叔眼袋都垂到下巴了,一個個醜不拉幾的,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店來了一批死屍。”
“別整天想着伺候好看的客人,這些個被噩夢折磨了好幾日,哪有好氣色,你連續幾日不睡覺試試,說不定比巧姬還像鬼。”小重陽分析說。
這些客人免費投宿子不語,方老板為表歉意,出資包了顧客在子不語的吃食。
待衆人吃飽了飯,集體去樓上客房休息,三三捧出地藏香,放在櫃前的關公像旁邊,朝關公拜了拜,又朝插着地藏香的爐鼎拜了拜。
又來串門的阿扶忍笑,這倆也能擱一塊拜,倒是發財積德兩不誤。
地藏香說起來算是名貴,給被魇蝶糾纏的倒黴蛋一人分一些不現實,不如将被噩夢侵擾之人聚集,當衆燃香解危。
月上槐樹梢,小重陽從樓上下來催,“掌櫃的,顧客們問何時燃香,他們吓得不敢睡t覺啊。”
三三望望門外安靜下來的街道,“差不多了。”
阿扶坐在關公像下喝閑茶,“再等那麻子臉大嬸?”
三三颔首,“差不多該到了。”
話音方落,外頭出現動靜,是麻子臉大嬸推着輪椅上半死不活的相公來了。
麻子大嬸滿臉驚恐,雙手發抖,白日裏鑫涞客棧門前的精明嚣張全然不見。三三起身去客棧門前攔着,“你們一旦入我客棧的門,便不可再向方老板要求賠償。”
劉大嬸連連點頭,眼神時不時往身後瞄一眼,“不要賠償,只求讓我們進去。”
三三放人進去,滿意一笑,“綠俏,接待兩位客官。”
那般胡攪蠻纏的市儈大嬸被制服,阿扶笑問:“你對她做了什麽。”
三三晃了晃手腕上的鈴铛,“也沒什麽,就是放了倆小鬼去吓唬吓唬她,她不敢住家,親朋好友見她瘋言瘋語亦不敢留宿,沒地界去只能來我這免費的客棧住一住了。”
阿扶豎大拇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三嘆口氣,沒法,以大嬸為首的婦女訛詐聯盟,她讓綠俏和霄大一一去說服,最終大家都同意諒解,唯有那麻子臉堅決不諒解,她只能出此下策。
全員到齊,三三淨手焚香。
地藏香散出袅袅煙霧,清冷的香氣彌漫客棧每個角落。三三忙了半宿累了,打個哈欠,阿扶摸了下她的頭,“早些歇着去吧。”
三三往門口挂上客滿打烊的牌子,阿扶回了對門棺材鋪。
爐鼎內的香還在燃燒,店小二們亦累了,都去休息了,子不語客房有限,一下來了那麽多人,房間不夠分,好幾個擠一間,眼下二樓客房內的客人幾乎全數睡着,唯有麻子臉無心睡眠,本想以此訛詐一筆,不料她家莫名鬧鬼,無處可去才來了子不語,見床榻上的相公搖搖欲睡,她往人臉上呼一巴掌,“這客棧鬧鬼不幹淨的傳聞你聽說過吧。”
床榻上的人,掀開沉重眼皮迷迷糊糊點頭。
麻子臉大嬸琢磨,該不會她家鬧鬼是客棧裏的人暗中動的手腳,目的是為了逼她妥協。她愈想愈氣,店裏免費的點心一個勁往嘴裏塞,一縷黑霧穿牆而來,順着點心一道入了她的口。
寂靜深夜,麻子臉大嬸木木走出房門,走出連廊,靜悄悄下了樓,最終停在櫃前燃着香燭的爐鼎前,大手一抄,掐滅袅袅燃燒的地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