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一聲驚叫劃破深夜寂靜, 子不語客棧客房內的燈火漸次亮起,衆人紛紛驚醒,瞧見床頭窗邊飛着翩翩黑蝶, 一些人不解地打開門窗,門窗外竟也飛着不少黑色蝴蝶。
“這是什麽?”
“不曉得。”
客人們納悶着議論着。
……
三三聽到動靜, 披衣出來一瞧, 滿廊的顧客聚在一起,顧客周邊全是翩翩舞動的黑蝶。
小重陽揉着臉蹬蹬跑上來, 見到黑蝶的一瞬徹底醒了,小跑到三三身邊, 小聲問:“掌櫃的, 魇蝶不是虛體麽,為何成實體了, 還變色了。”
綠俏霄大亦出來,蝶兒不但上了樹屋, 井口邊亦趴着幾只, 霄大伸手,黑蝶自他指尖穿過。
綠俏從樹上飛落, 問霄大, “方才你做噩夢了沒。”
霄大認真點頭。
綠俏, “我也做了,夢見娘親被妖妃活活拔毛折騰死, 氣得我牙癢癢。”
“夢……夢而已。”霄大自個兒出了一身汗, 不忘安慰小鳥。
小花依偎老花懷裏,淚汪汪道:“爺爺我夢見你被大蛇吞了, 我尾巴也斷了嗚嗚嗚嗚嗚嗚……”
“乖孫,噩夢而已。”
這晚, 不但全數客人皆被噩夢纏身,身為掌櫃的三三亦不例外,她不但夢見自己嫁給了敖四,還夢見阿扶投了井。
Advertisement
子不語亂了,說好的驅除夢魇呢,不但夢魇未被驅散,反而噩夢越發真實恐怖,憤懑不滿的顧客開始砸凳子摔茶杯,霄大攔都攔不住,還是綠俏從後院抗了個砍柴刀出來方震懾住躁動的客人。
方老板颠着胖肚子進來,問三三,“怎麽回事,不是說你有奇香可驅魇麽,怎麽動靜越鬧越大。”
顧客們瞧見方老板過來,瞬間又沸騰起來,綠俏霍地蹿桌子上,一手舉刀一手剔牙,男女老少被吓得噤聲。
對面長生鋪在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亮起燈,阿扶站在二樓窗前,望見子不語客棧飛出不少黑蝶,黑蝶穿家入戶,街巷宅間燈火亦漸次亮起,百姓們紛紛自噩夢中驚醒。
綠俏讓霄大配合她,将躁動的顧客強行驅趕上了二樓客房,有人唱黑臉必有人唱白臉,小重陽老花小花端着糕點壓驚茶,給客人挨個送去賠不是。
阿扶走進來時,三三仍站在窗口看不斷飛出去的魇蝶。
兩人接觸頻繁,不用回頭,三三便能從對方的腳步聲中辨別出誰來了。她揮袖抓住一只打她肩頭飛過的黑蝶,手指觸碰魇蝶的一瞬,魇蝶透明化,自她指縫間穿過,最終飛去街頭巷尾百姓人家。
“我好像闖禍了。”三三一臉抑郁道。
“确實有些麻煩。”阿扶如實道。
“不知誰将地藏香掐滅,如今這黑蝶竟不怕地藏香。”三三望一眼關公像前的焚香爐內被掐滅的地藏香燭。
阿扶嘆口氣,“滅已滅了,先解決眼下問題。地藏香可除魇,魇蝶為魇,魇多生魔,縛地魇已非魇,而是魔,地藏香對魔物自是不管用。”
綠俏舉着火把到處燒蝶,怪異的是黑蝶明明被焚燒,眨眼間消失,最後以完好的虛蝶重新出現,“怎麽不怕火,蛾子不都怕火麽,奇怪。”
阿扶解釋:“此蝶已非魇蝶,而是縛地魇。”
“何為縛地魇?”小重陽端着茶壺一臉疑惑。
“魇蝶食夢,大量夢魇聚疊一起,生出縛地魇,便是此種黑蝶,驅不散趕不走,與生同息,也就是說客棧這方土地在,縛地魇便在。”
聽聞人間有縛地鬼,冤死後附着方圓範圍土地內,驅不走除不掉,冥差亦沒法子,唯有怨念散盡縛地鬼方滅。想必這縛地魇同縛地鬼有異曲同工之處。
阿扶揮袖,掃偏幾只憑空冒出的黑蝶,“縛地魇自生那一刻便開始繁殖,故此這店裏出現大量黑蝶”,走去窗邊,望向燈火通明的街巷人家,“蝶穿家入戶,不出三日,必半城淪陷,七日之後,晏郡必成噩夢之城。”
衆人聽此,沒了聲響。小小一只蝶竟有如此威力。
綠俏率先反應過來,“難不成這些撲棱蛾子沒有克星,我們拿它們沒辦法?”
阿扶若有所思,蹙眉間,三三問出個迫切性問題,“魇蝶以夢為食,若要抑制蝶兒繁衍,只要不睡覺便可。”
“理論上如此,但實際行不通。”阿扶道。
小重陽點頭,“正常人三日不阖眼已是極限,再怎麽堅持也堅持不了幾天。”
三三握緊拳頭,事态嚴重到脫離她能力範疇之內,人不可能不睡覺,但只要睡覺便滋生大量魇蝶,魇蝶再食噩夢,再滋生……如此反複無窮也,晏郡人們是倒了大黴。她只想立個功德,不料闖了如此大禍,翻開賬本,手一揮,上頭好不容易積攢的功德若隐若現,若縛地魇不能解決,這幾頁功德都不夠扣的。
“不是沒有法子。”阿扶見人小臉皺成一團,拉住三三的手到桌旁坐下,小重陽殷勤倒茶,綠俏去找霄大要些宵夜,阿扶繼續道:“縛地魇自你店裏衍生,只要除掉縛地魇,那些衍生的黑蝶自然消失,縛地魇雖與生息同在,但亦有克星。”
三三眼眸一亮,“何物。”翻江倒海也得尋來。
阿扶指尖摩挲着茶沿,“《梵悲咒》。”
“那是什麽?”三三小重陽異口同聲。
阿扶繼續解釋:“《梵悲咒》乃西境十二佛國地念菩薩所著,後被封印萬佛閣。”
“被封印……”三三預感不妙,“意思是取不出來呗。”
“即便取出來亦無用,詠《梵悲咒》需極高悟性與佛法,放眼西境十二佛國,唯有祖佛與地念菩薩可詠《梵悲咒》。區區縛地魇不至于驚動閉關的祖佛,而地念菩薩雲游在外不知所蹤。”
見三三滿臉失望懊惱,阿扶不打懸念,将知曉的全數道出,“雖然地念菩薩不知所蹤,但他在懸棺山留了九尊菩薩像,那菩薩像被點化出佛性,又被菩薩注入魂識,自會詠頌《梵悲咒》。”
小重陽舉手,“懸棺山我曉得,我自小在豫州懸棺山腳的懸棺村長t大,小時候上山挖野外,确實見過山壁間鑲嵌幾尊菩薩相。”
當地村民信佛,初一十五都會上山焚香拜佛祈願,小重陽生來陰陽眼給他的生活帶來極大不便,有次十五跟着村長去上香,他跪在金燦燦的菩薩像前禱告請菩薩收回他的陰陽眼,他只想做一個普通小孩。
可能菩薩太忙了未聽到他的祈告,他陰陽眼到現在。
“沒錯,便是你口中的豫州懸棺山。”阿扶道。
小重陽毛遂自薦,“那地界我熟,懸棺山離晏郡六百裏,不如我快馬加鞭趕去請尊菩薩來,掌櫃的你看中不。”
端來果子的小鳥學豫州話,“我也去。姐姐,中不。”
三三站起,“刻不容緩,我們即可動身。”
阿扶起身,将焦躁的三三摁着坐下,“稍安勿躁,并非誰都能請地念菩薩,唯有地念菩薩的弟子方可請的動那佛像。”
這真是……山窮又水盡,一波又三折,給了希望又幻滅,看阿扶的表情不難猜出,怕是他亦不曉得地念菩薩弟子是誰,眼下又在何處。
天方亮,街上行人不多,零星幾個出來做買賣的亦是沒精打采沒睡好覺一般。
小花出去買糖葫蘆,街上尋了好幾圈亦不見甘大叔,打聽了街頭賣元寶混沌的夫妻倆,才知甘大叔身子骨不好,昨夜被夢魇吓到,今個沒力氣蘸糖葫蘆。濟善堂倒是早早迎來大批病人,都是來抓安神壓驚補眠藥的,宮大夫哈睡連天給人抓藥,昨夜他亦未幸免,夢到隔壁胭脂鋪的杜娘子被相公給打死了,他施針亦沒将人救回來。
餘二筒來送柴,見一整條街的人無精打采,他給子不語送了一擔柴,剩餘的柴給開陽春面館的牛大嫂送去。
今日吃面的不多,牛大嫂給餘二筒煮了一晚面,餘二筒大口吸溜面條,“牛嫂,牛犇呢。”
牛犇是牛嫂的小兒子,牛嫂往碗裏舀一勺豬油,“不知咋回事,昨晚附近住戶都被魇住了,犇犇也不例外,半夜吓醒感染風寒,現在正躺着呢。”
“要我說你看兒子嬌貴,小牛身子骨才越發嬌弱,你若舍得讓他跟我去山上砍柴,不出兩年保證身壯如牛。”餘二筒吃完面,秀一把結實的臂肌,摸一把嘴說。
“我家犇犇自胎裏病弱,可不能上山吹冷風。”
白吃了人家的面不好說什麽,餘二筒往外走,“牛嫂再見,我再去買幾個燒餅。”
牛嫂端着醬油,意味深長盯人一眼,“是去看燒餅西施吧。”
餘二筒大方回是呀是呀,等他攢夠了錢就将季小秋娶回家。
牛嫂邊和面邊搖頭,“自個兒媳婦都養不住跟人跑了,還惦記上燒餅西施,不知分寸。”
今日燒餅攤空着,餘二筒嘆口氣,看來昨晚燒餅西施也做噩夢了。那麽美的人竟然也會做噩夢,那麽美的人有什麽怕的呢。
三三同阿扶在附近幾條街巷走了走,街上百姓集體面貌不佳,個個頂着黑眼圈。
這才一宿便這樣,若連續幾宿或者長時間下去可想而知,人都得給逼瘋。
阿扶給三三買了地瓜吃,三三亦嘗不出甜,恹恹回了客棧。阿扶心疼人,握上她的手道:“莫急,我讓重蕪帶我去趟西境佛國,說不定佛國的佛子有法子。”
西境十二佛國遠在數萬裏之外,即便鲲鵬鳥來回亦要數日,只怕屆時打佛國讨到法子,晏郡城已徹底淪陷,城裏那麽多病弱孤寡之人如何受得住連夜的驚吓,她頓覺自個兒罪孽滔天。
阿扶方要張口安撫人,三三發髻上的赤傘簪微微一抖,阿扶替人拔掉簪子,傘簪內飄出一道光芒,落地化作三眼和尚。
這和尚面色蒼白,唇無血色,似被傘內的冰火兩重陣折磨得不輕。這是受不住了打算供出亂葬崗內救他之人是誰?
三三這會為縛地魇的事,急得焦頭爛額,揮揮手,“沒心思聽你說故事。”
“阿彌陀佛,貧僧可解你煩愁,作為交換,你們放過貧僧。”
三三眨巴眨巴眼,“你可解縛地魇之患。”
“是,貧僧可為你請來地念菩薩像,只要你們肯放過貧僧。”
“地念菩薩像不是唯有他弟子請得動麽……難不成……”
“阿彌陀佛,貧僧便是地念菩薩的弟子。”
三三阿扶面面相觑,這個意外有點驚喜!
三三當即拍桌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