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蘇氏茶園乃晏郡最大的茶品供應商, 士農工商，生意人地位最低讓人瞧不起，但蘇氏一族不同, 傳聞有個沒落的侯府小姐意外遇難被蘇氏族人所救，英雄救美結成連理, 再是落寞亦是侯府後人, 士商聯姻，蘇氏一族的地位提升不少, 郡守皆對蘇氏禮讓三分。
蘇家在茶園附近建了個別院，亭臺樓閣, 五步一景, 珍樹奇植，精雅貴氣, 可見不差錢的主。
白無常隐身帶三三逛園子，随手摘園子裏的果子吃, 順手給三三扔去幾個, 三三嫌山楂太酸，搖頭拒絕。
此時無風, 山楂樹嘩啦啦響, 果子唰唰往下掉, 引得屋裏的人出來看。
丫鬟看了看跑回屋子，說外頭沒人, 不知果子為何掉了。
一個裘氅華服的方臉公子走出門, 望一眼地上的果子，“許是什麽小山獸來偷吃。”
三三琢磨, 這男子身子骨得多虛吧，雖已入秋, 山裏又偏寒，但全然沒到穿裘裹襖的地步。牆垣一隅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位裝扮華貴的婦人被六七個美人擁着進了月亮門。
“鳶兒，這大冷天怎在外頭站着，你們這些不會伺候的人也不看着些。”
被責難的丫鬟忙垂下頭，婦人身邊的美人們一窩蜂朝裹着裘衣的男子擁去，七嘴八舌叫着相公，熱情噓寒問暖着。
“母親怎麽來了。”蘇鳶朝婦人行禮。
“好幾日不見我兒，來茶園瞧瞧你不成，你的妾氏們都想你了，聽說我要來全都要跟着。”
一行人進了屋，三三問仍在吃山楂的姑姑，“不人不鬼，名字打生死薄忽閃忽閃的人是方才那個穿得很厚的公子？”
白無常吐一口山裏紅籽，手指頭往人腦門一戳，“才來人界多久，竟連陰陽之氣都瞧不準，人家身子雖虛，但陽壽尚足，不是他。”
三三揉揉腦門，白無常幻出日常辦公的手劄，拉開，上頭顯示個名字：蘇湛。後頭跟着一行介紹身份的小字。
晃一眼，阖上，“蘇老爺早亡，目前賀夫人掌家，日常生意交給兩個兒子打理，嫡子蘇鳶，庶子蘇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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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蘇家小兒。三三想起佟記茶鋪的掌櫃說蘇氏幺兒蘇湛，性子溫善好說話，先前還想着要不要尋到他讨秋露筍，不料她同白姑姑找的是同一人。
兩人逛遍了別院，也沒找見蘇家小兒的房間，除了蘇鳶的寝屋和幾個裝飾不錯的客房，其餘皆是下房。
白無常嗜酸，一路走一路薅山裏紅吃，狗洞旁的一株山裏紅長得茂盛，白姑姑去薅，驚動一條瘦黃狗汪汪叫，白姑姑不管，反正狗看不見她，她理所當然的薅果子，兜裏塞滿了又往三三懷裏仍。
三三看得口舌生酸水，提醒姑姑差不多得了，別讓狗再叫喚了。
狗吠聲果然引來人，牆角一側小門打開，有個臉頰生斑的小厮打小門鑽出來，望了望大黃狗，疑惑着為何老叫喚，摸了摸黃狗的腦袋丢了兩塊肉幹又順着小門鑽回去。
兩人這才發現別院小門t連通另一方小院，小院石牆壘砌，看着簡單別致。姑侄倆在石頭小院中發現要尋的人。
蘇湛竟有腿疾，坐着輪椅，在院子的高臺處賞景，遠處茶園蔥郁，上空流雲變幻，再有縷縷濕氣氤氲罩着，是副空寂寂的幽景，與蘇湛落寞氣質相得益彰。
“湛少爺，沒人，阿黃一直叫可能是餓了吧，我給了兩塊肉幹，這不，不叫喚了。”
蘇湛回眸，白皙的面上眸色清澈，溫潤君子的模樣，他聲音亦是輕柔，“大哥院子裏的人不大喜歡阿黃，有時忽略忘了喂食，小歡你多多上心。”
小歡不滿了，揩了下鼻子打抱不平，“偏要在兩院之間養條狗，什麽意思，養就養着，還老餓着，分明是親兄弟，如此折辱，小少爺你脾氣也忒好了點。”
屋裏走出個一身素衣的姑娘，打在臂彎的大氅給蘇湛披上，“我給你煮了栗子粥，趁熱嘗嘗。”
蘇湛握住姑娘的手，“常常吃到你煮的飯，是我的福氣。”
粉黛未施的姑娘，面上暈出一層紅，“就你會說話。”而後推着輪椅上的人進了屋。
三三納悶，“不會吧，是她？”
白無常：“沒錯，就是他，蘇湛。”
“我說的不是蘇湛，是那個姑娘。”
“他相好的那個？你認識？”白無常問。
三三還是有些不敢确定，“姑姑你說一個人上妝跟卸妝的變化，真的會大到完全認不出來甚至是兩個人的地步麽。”
“當然。”白無常嚼着山楂說：“你忘了，奈何橋上的孟婆，分明才十六歲啊，每日接待那麽多鬼，無一懷疑她不是老太婆。對了，孟婆老家的女人慣會化妝，她那手藝是家鄉帶過來的，好像是丼州某個盛産甘蔗的地界。”
孟婆貌美，常引得鬼魂騷擾，諸多不便，後來她用幻術易容，但有些鬼魂道行不淺，一眼識破幻術，孟婆幹脆給自己畫個老态龍鐘的妝，鬼破幻術容易，但很難一眼看破妝後的真顏，別說鬼，神仙亦做不到，有時化妝術比幻術方便，孟婆工作果然順利許多。
這石頭壘砌的小院裏只住了三人，蘇湛同他相好的那個姑娘，還有一個年輕尚淺的小厮。
白無常想進屋去尋蘇湛，好進一步查查他不死不活的原因，不料屋門進不去，一道無形的蓮花光波将她阻在外頭。
蓮花鎖，跟在望月樓仉仉花房前的鎖一樣。三三更加确信那個不施粉黛的素衣姑娘是拂仉仉。
屋子進不得，就将人引出來，剛好三三從綠俏那新學了喚鳥術，第一次竟發揮不錯，引來百來只鳥兒于石院上空盤旋。
屋裏的人果然被吸引出來。
“這個時節，怎會有這麽些鳥兒。”蘇湛擡手，一只鳥雀落在他指尖。
小歡挺高興，跑到院中轟鳥兒玩，素衣姑娘臉上全無玩意，反而有些戒備，“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還是進屋吧。”
對方已心生戒備，一進屋再将人引出來就難了。三三一急，幻出真身，“仉仉姑娘。”
正推着輪椅往屋裏走的姑娘一怔，回頭見院子裏站了兩個美人，“……你們是誰？何時來的？”
三三笑，指着手裏捧着大把山楂的白無常，“這是我姑姑，我們來茶園玩見你家山楂長得不錯，于是借幾個吃，哦，我們會些輕功，比常人腿腳快些，不是鬼，放心。”
素衣姑娘還未開口，輪椅上的蘇湛眉頭微蹙，“仉仉是誰？吱吱，你認識她們兩個？”
吱吱搖頭，“從未見過。”
三三瞥一眼她腰上系的鵝黃色香囊，若非這個香囊，她是真不會懷疑眼前這個清淡素雅如水墨畫般的姑娘，乃望月樓裏那個風情妩媚勾人心魂的花魁仉仉。
三三提步靠近兩人，“冒昧而來，抱歉打攪了。”看一眼吱吱，“姑娘長得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仉仉？”吱吱試探性問。
“對。”
鳥兒飛走了，小歡失望地跑過來，貧嘴說：“這個名字我聽過，可是望月樓新來的頭牌。”
蘇湛面色不佳，“小小年紀不學好，茶葉種類記不住，烏七八糟的倒是曉得不少。”
小厮嘟嘴撓頭，“我也是聽大院裏的人說起，大少爺砸萬金，想見仉仉一面卻見不着，于是才知這麽一號人物。”
蘇湛看向兩位姑娘，絲毫不怪罪兩個不速之客的沒禮貌，溫雅一笑，“兩位姑娘怕是認錯了，這是我未婚妻吱吱，她不喜與人接觸，日常在小院中陪着我，嫌少外出，并非你們口中所說的風月裏的那位姑娘。”
人家不承認亦沒法，三三順着道：“抱歉，唐突了，望見諒。”
“無礙，兩位姑娘若喜歡山楂可随意摘取。”
白無常撸袖子找筐，“那我就不客氣了。”不但她喜歡吃山楂，老黑孟婆和幾個死神亦喜食酸口，可能這方水土好，山楂肉肥、粒小、尤其好吃。
不愧是姑侄倆，臉皮一個賽一個厚，白無常前腳讨山楂，三三後腳讨茶葉，“聽聞貴茶園的秋露筍美容養顏十分出名，不知我能否讨一些。”
“抱歉，秋露筍頗為稀缺，今秋新茶不日前入了盛京皇城，若姑娘想要，明年我給姑娘特意留些。”
“多謝……”
“剛好我還有些，姑娘随我來罷。”輪椅旁的吱吱出聲道。
白無常尋來竹筐，大大方方去摘山楂，小厮推着蘇湛去休息，三三跟着吱吱去了偏房。
進屋後，吱吱走向擺着各種茶罐子的多寶閣，一掀睫，身後的門自動關了。她拿鑷子取茶，放入雨砂壺裏，“三三，我當你朋友，可你此行不善啊。”
果然是仉仉。
三三随意坐到一旁的雕花椅子上，看仉仉現場煮茶。
看人娴熟優雅的動作，三三心道，這人不但茶煮的好，化妝技術堪絕，不施粉黛的她一雙眼睛清澈水靈，如入世未深的小家碧玉，怎麽上個妝變成狐貍眼那麽勾人呢，這不單是妝術了得，演技更佳。
茶煮好，仉仉親自給人倒一盞，“同你來的那位，滿身陰濁之氣，透着淡淡曼陀羅香，可是冥差。”
人家都敞亮的表明身份，三三也不好掖着藏着，端起茶淺嘗一口，“白無常。”
仉仉手下茶盞裏的茶溢出來，怔了下才穩住砂壺，坐下後冷靜道：“三三掌櫃既請得動地念菩薩為百姓除魇，可見非紅塵之人，我亦是。我做的事我自會承擔後果，但你們誰也別想傷害蘇湛。”
“你是誰，要做什麽？”三三問。
“姑娘你非我界之人，可管不着我，對了，秋露筍好喝吧，剩下的都給你。”
最終，白無常拖着冒尖一筐山楂，回了子不語。
小重陽招呼小鳥小花去後院蘸糖葫蘆，三三望向桌邊撓癢癢的人，“姑姑，你是來辦公的，怎麽只顧得摘山楂，蘇湛怎麽回事，仉仉又是誰，你不查麽。”
被山楂樹上的毒蟲掃了，有些癢，白無常再抓抓手背，“你不是去查了麽。我看你對那吱吱還是仉仉的頗有興趣，蘇湛的事同他那個相好逃不了幹系，待你查清楚人家身份，蘇湛不死不活的事水到渠成水落石出。我看好你。”
“……姑姑，你怎麽這麽懶。”
“您才知道。”
敖四帶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又來串門，進客棧大門後，朝三三笑一笑，直接往白無常那桌坐過去，“聽聞三三的姑姑來了，我特來拜訪，這些千年珍珠萬年海參是算見面禮，不成敬意，望姑姑不嫌棄。”
白無常瞥一眼桌面上攤着的豪橫的見面禮，看一眼敖四，“還行，你這條龍挺世故。”
小重陽綠俏端着蘸好的糖葫蘆過來，三三眉毛一挑，“我姑姑來了的消息怎會傳到望月樓去。”
綠俏心虛地低下頭，“小花還在蘸糖葫蘆，沒人看着容易糊，我去看看。”
三三自小重陽手裏端過一盒糖葫蘆往外走，白無常納悶，“大半夜出去買糖葫蘆啊。”
“給對門那小子送去了。”敖四舔着牙龈道。
白無常呵呵一聲，千年珍珠在手裏滾着玩，“你小子耐性不錯，未婚妻這樣也行。”
敖四故作大方，“自家媳婦自家寵，我想開了，她現下鬼迷心竅，終有一天迷途知返，姑姑你支持我不。”
手裏的珍珠停了，白無常做牙疼狀，敖四站起，躬身邀請，“姑姑，望月樓新來了一隊舞姬，幾個白淨小樂師，那臉嫩的，那胸肌結實的，姑姑有興趣麽。”
白無常當即站起，“必須有，走着，領姑姑享受享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