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鑒心樓?找廖廖前輩?

三三白無常聽不懂, 敖四解釋說前幾日仉仉拎着千日醉來尋他喝酒,那狐貍敞亮直接道明自個兒是個狐貍精,想從閻王手裏搶一個人, 先前聽他提起有個叫廖廖的朋友,手中藏有不少醫白骨活死人的奇門法子, 問他能不能請他牽個線, 她想拜訪那位廖廖前輩。

他當時喝高了,将朋友出賣個徹底, 名諱地址說了,還不忘推薦對方手裏可以命續命的連理芝。

敖四怒拍腦門, “廖廖雖是我朋友, 但絕非善茬,一言不合便揍人, 打死了往海裏一扔,被下頭潛伏的水鬼分食了, 真是死得連渣都沒有啊。仉仉我害了你啊……”

他這正懊悔哭喪, 門外回廊傳來老鸨的咋呼聲:“哎呦喂仉仉祖宗啊你可回來了,張爺劉爺柳公子樊少爺可一直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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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莫跟着我, 我身子不舒服, 沒心情見客。”

老鸨不依不饒叨叨着, 敖四跑去拉開房門,一把将走廊裏的仉仉拽進去。

外頭的老鸨安靜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四爺, 這個可是真財神。

三三白無常都在敖四屋裏, 三三終于見到仉仉,忍不住道:“蘇湛找你找急了。”

“哪兒去了?”敖四見人氣色不對。

“南胥島, 鑒心樓。”仉仉掌心幻出一朵烏黑的靈芝。

敖四瞪眼:“連理芝!廖廖怎會輕易給你,你拿什麽作為交換。”

“一條狐尾。”

傳聞青丘狐族修出一條尾巴至少要千年, 白無常驚嘆:“一千年道行只為這麽個烏漆抹黑的破靈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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仉仉捧着靈芝,咳嗽幾聲,氣弱道:“只要能救蘇蘇的命。”

三三也看出來,這是個為愛成魔的可憐狐貍,禁不住唏噓,“你打算如何救。”

“連理芝以命續命。”

幾人從仉仉這了解了連理芝續命的法子。此連理靈芝本在鬼市買賣,是以修行之人以連理靈芝為媒介,為将死之人續命的邪草。說白了就是若有一修行之人,肯舍棄自己一半壽命分予将死之人,将死之人獲取新的元陽壽數,可繼續茍活于世,待将修行之人的陽壽耗盡,兩人共死。

世間無數癡傻之人,有人為愛入魔,有人為親人甘願奉獻,還有為家國大義替主子續命者,因此此連理靈芝雖是邪物,卻十分搶手。但以命續命終是有反天道命途,亂了人界秩序,天君便派菩須師祖赴南疆毀了萬年不朽木,自此再無續命的連理芝流世。好在鬼市的老板還有幾株存貨,被神秘人高價買走,如今想要尋到極其難得。

先前敖四游逛到南胥島的鑒心樓,與樓主兼花魁廖廖相識,交了朋友,于是敖四曉得廖廖手裏有連理芝,又透露給仉仉,這才有了仉仉去南胥島取連理靈芝這事。

三三疑惑,問看起來氣血虧損的仉仉,“你舍棄一尾才得了這靈芝,為何不回蘇湛那給人續命,跑來望月樓是何意?”

仉仉走到敖四身邊,撲通跪下,“蘇湛早是已死之人,是我汲取旁人的元陽之氣才守住他魂魄,他先前服用過極寒的南仙草,恰與連理靈芝相沖,龍子心頭血,乃熾陽之血,可緩兩物相沖,請龍殿下施恩,借我一滴心頭血。”

心頭血十分珍貴,雖一滴,乃精血,損一滴散五髒之氣,搞不好養不回來。

敖四犯難,“我真後悔酒後真言……哎,我告之你我的真實身份不是為了方便你坑我啊。”

“求求龍殿下,連理靈芝我都求來了。”仉仉扭身現出僅剩的兩條尾巴,攥住其中一條,緊接着手中幻出一柄鋒利匕首,“我實在沒什麽能給你,這條尾巴你可拿去,權當補償。”

敖四吓一跳,這三尾狐貍剛失一尾,尾巴尖還血淋淋的,他于心不忍,擔心這狐貍一時沖動割尾巴,趕忙扶人起來,又順手奪走人手裏的匕首,“我又不是愛好收集癖物的廖廖,我要你尾巴幹嘛,西海不缺圍脖毛領子。”

“我只想救蘇湛,只要能救他,讓我做什麽都成。”

三三勸說,“蘇湛只是一介凡人,不值當你拿千年道行給他續命,即便續命成功,那連理靈芝反噬之力甚重,你們倆亦不會活太久,頂多十幾年,委實不值。”

“值得。他曾救過我,即便為他死亦值得。”仉仉淚眼婆娑,哽咽道:“蘇湛是我見過最純善溫良之人,他那樣的好人不該有此結局。”

白無常有些興趣,“哦,小狐貍講講,蘇湛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值得你如此付出。”

“事情要從十九年前說起……”恍惚間,仉仉眸底晃出一抹綠,綠芒化開,是生機盎然的一片茶園。

五六歲的一個小男童在茶園采茶,踮着小腳将新鮮的嫩芽小心摘下,放到身側的小背簍裏,因他年歲小個子矮,采茶采得十分費力。

幾人觀這孩童眉眼,應是小時候的蘇湛。

一旁仆人裝扮的大嬸,語帶嫌棄,“我的小少爺你快些吧,大少爺吩咐讓小院采摘一百斤茶葉,分量不夠可要挨餓,大少爺賭球賭輸了正在氣頭上,說不定連着好幾天不給小院送吃的,咱們又得吃野菜野果充饑。”

小蘇湛點點頭,揩揩額上的汗珠繼續采茶。

晚間的天空,倏忽驚起一串雷,緊跟着落了雨。

茶園的工人紛紛拿袖子遮雨往家跑,女仆和小蘇湛亦背起籮筐找地方避雨,幾個茶工圍在一處茶埂邊似乎在看什麽,小蘇湛透過大人的腿縫,瞧見是一只被燒焦的小狐貍,像是被雷擊中的模樣。

一個茶工踢了踢半死不活的小狐貍。

“還活着沒?”

“好像活着,都別跟我搶,我先瞧見的,回去煮湯喝。”

“不懂了吧,狐貍一身騷,肉難吃的很,給我,我裁一幅手套。”

“你們看,這狐貍三條尾巴,我要我要,扒了皮釘牆上多稀罕。”

“你們積點德吧,萬物有靈,這麽小點的狐貍也要弄死,當心不得好報。”

衆人七嘴八舌間,一人倒拎起狐貍往前走,小蘇湛瞧見狐貍細細長長的眼睛微微掀了掀,濕漉漉的燒焦的毛,濕漉漉的眼睛,看起來怪可憐的。

他快步追上那幾個長工,“那狐貍給我吧。”

雖說他是蘇家的小少爺,但主子都沒将他當主子看,下人跟着不尊重人,那茶工甩了甩手中狐貍,“雖說你是小少爺,但也不能白搶是吧,這狐貍可是我們先瞧見的。”

小蘇湛解下腰上一塊玉佩,這是她娘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他輕輕摸了摸,有些不舍最後還是伸出去,“換這只狐貍。”

半死不活的狐貍換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穩賺。

小蘇湛打茶工手裏接過狐貍抱着,又脫下自己的外衫給小狐貍避雨,稚嫩的童音哄着,“別怕,我帶你回家。”

一旁的女仆看得直搖頭嘆氣,這孩子腦子多少有點傻。

回了石頭堆砌的小院後,小蘇湛給狐貍喂了些糖水,還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雞腿,小狐貍吃了些東西,便窩在他身邊睡了。

小蘇湛見狐貍身上有傷,拿出自己的小藥包給狐貍抹藥,小狐貍耳朵一動被疼醒。

“對不起啊小狐貍,我輕一點。”

狐貍眨眨眼,似能聽懂人話,乖乖讓他上藥。

第二天狐貍氣色好多了,能一瘸一拐走路了,小蘇湛開心地撫摸小狐貍的頭,“等你的傷徹底好了你就能回家了。”

小蘇湛日常跟着茶工去茶園采茶,回院子後學習炒茶,吃得滾圓的大少爺不是在茶園放風筝就是在院子裏跟小丫鬟們玩捉迷藏玩球。

小蘇湛的膳食并不好,全然沒有少爺的待遇,同那女仆吃的一樣,有時女仆暗中将他碗裏的肉偷走,小蘇湛看見了也不說。

女仆吃飽一抹嘴走了,小蘇湛挽起袖子在水池邊洗碗,狐貍氣得圍着水池轉圈吱吱叫。

仆人竟耍賴走開,主子竟自個兒洗碗,沒聽過的事。

“黃大嬸被大院罰了,才來小院照顧我,逢年過節大院都有賞銀拿,小院沒有,黃大嬸不開心,我理解。”小蘇湛洗着碗筷,說給小狐貍聽。

狐貍不理解,翹着尾巴叫,小蘇湛熟稔地洗好碗筷,蹲下身摸摸狐貍,“你替我打抱不平是麽,謝謝你小狐貍,我不怪她,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她還有個喂奶的女兒要養,她多吃些,好給女兒喂奶。”

狐貍看見他手腕上胳膊上有被劃過的疤痕,狐貍爪子撓一撓,好奇地盯着小男孩的手看。

蘇湛垂下袖子,遮住手腕上的疤痕,什麽都沒說。

初一那日,大院的人送來一些藥材肉食,吩咐女仆好生給小少爺補補,小狐貍高興的圍着小蘇湛轉圈,太好了,小蘇蘇他可以有肉吃了,它也可以吃到雞腿了。

連着吃了半月好吃的,一天夜裏,外頭來了幾個大夫,小蘇湛乖乖伸出細嫩的胳膊,大夫拿刀刃劃破他的肌膚,汩汩血液流入碗裏。大夫取了整整兩碗血走了,失血後的小蘇湛唇色慘白,抱着狐貍縮在一角。

他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小狐貍聽,“血是給大少爺用的,我自小取血給他當藥引。以前每次大夫來取血我都好怕,可今日我不是很怕。”他抱緊小狐貍,“因為有你陪着我。”

大院與小t院中間開了個狗洞似的門,十分羞辱人,小狐貍上蹿下跳倆院晃悠,終于自碎嘴的婆子們口中打聽到小蘇湛的身世。

蘇湛的出生便注定了他的不幸,蘇賀氏産下嫡子,是為蘇鳶。小蘇鳶胎裏虛弱,請大夫來看,此子先天不足,心肺孱弱,得用補藥吊着,那補藥半年吃一副,需用至親的鮮血做藥引子。至親皆為金貴之人,舍棄幾碗血不大心疼,但半年要取一次血,長年累月下來身子骨肯定要不得了,蘇家人一商量,不如讓蘇老爺納妾生子,誕下孩子,可供大少爺取血。

蘇夫人乃侯府小姐下嫁商戶,一向強勢,蘇老爺對夫人言聽計從,不敢納妾,為保兒子性命,蘇夫人決定讓蘇老爺打外面找個女人生個孩子。

女人是蘇夫人親自找的,花樓裏新去的一個姑娘,還未□□,人怯懦老實,這般上不了臺面的身份,蘇家自不會接納,自然對她構不成威脅。

孩子順利出生,蘇家人甚至不屑起名,那女人見孩子眼神清湛如水,起名蘇湛。

蘇家人要的是能為大兒子取血的活體血庫,自然不在乎血庫娘親的死活,産子不久後那女人病死,死後被蘇家人裹了草席草草埋了,連個墓碑都沒有。

自滿周開始,小蘇湛便為蘇鳶供血,半年取一次,每次取血量不同,從半碗至數碗。長到六歲已取了十幾次,小狐貍這才明白小蘇湛手腕上那麽多疤痕是哪兒來的,都是為蘇鳶獻血割的。

小狐貍也終于明白為何明明是蘇家少爺,卻被如此對待。為了配合蘇鳶的藥材,蘇湛的飲食需清淡,只有取血前才供給一些魚肉。日常吃食清淡,血才清,一切皆為蘇大少爺服務,小少爺的命不值錢。

蘇湛手腕上的疤痕漸漸愈合,小狐貍卻開心不起來,狐貍好想幫一幫他,可卻不知如何幫。

它修出三尾遭雷劫,傷了靈脈髒腑,一點靈力施不出來,人間濁氣太重,不利于她修行,小狐貍想回青丘靈府泉眼修煉,傷愈之後化形成人,再來幫他。

小狐貍在小蘇湛精心照看下好起來,燒焦的毛也長出來,模樣機靈許多。小蘇湛撸着狐貍毛說:“你的傷好了,為何不回家呀。”

小狐貍來回晃動腦袋,小蘇湛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跟我一樣,一個人,不,一只狐。”他笑出小梨渦,輕輕撫摸狐貍頭,“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我們以後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狐貍狠狠點點頭。

小蘇湛抱起狐貍親了親,轉了好幾圈圈,一人一狐都給轉懵了。

小狐貍苦思冥想,終于想出要怎麽幫他了,他自小孤單,只想有人陪着,那她就永遠陪着他,以人的身份陪着他,狐貍身太不方便,她要同他說話逗他笑,給他熬湯煮飯,同他福禍相依形影不離。

蘇鳶到了進學堂的年齡,蘇夫人為了孩子有個伴讀,讓蘇湛陪學。那天小狐貍親自送蘇湛去學堂,見人端端正正坐在角落聽課,狐貍才戀戀不舍離開。

蘇鳶見小狐貍模樣可愛,下堂後向弟弟讨狐貍。

小蘇湛搖頭,蘇鳶将人摁在地上揍,瘦弱的小蘇湛被打得滿臉血也不肯讓出小狐貍。

蘇鳶勢在必得,跑到蘇湛的小院打算親自将那狐貍逮走,但他怎麽都找不到那只三尾狐貍。

小蘇湛以為聰明的小狐貍躲了起來,于是等蘇鳶走後,一直坐在門邊等小狐貍,等累了,蹲下,蹲麻了,坐在門檻邊托腮繼續等,等月亮升中天,等天邊泛起魚肚白,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等他長成大人,也沒等到那只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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