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蘇鳶在小重山坐立難安, 他生平最愛美色,但凡見了順眼的都要勾搭勾搭,若是玩不膩便納回家當妾。
晏郡之內, 确有兩個美人讓他心癢難耐,一個是蘇湛院裏的醫女吱吱, 冰清玉潔跟朵白山茶花似得, 另一個便是望月樓裏的花魁拂仉仉,天生尤物, 魅惑如妖,一颦一笑勾人魂。
那個醫女死心眼, 性子如她的眉眼冷冷清清, 他招惹人家,人家壓根不睬他, 他甚至能從她眼底瞧出幾分對他的厭惡,良家女勾搭不上, 不影響他繼續物色新美人, 仉仉名聲在外,一入望月樓便搶了紅菱姑娘的頭牌。
他曾是紅菱的裙下之臣, 與紅菱還算相熟, 紅菱亦是他上着心的人, 若非身份上不了臺面,他一早納回家做他的第八房, 但紅菱後來跟不知打哪冒出的四爺混在一起, 冷落了他。紅菱因花魁之冠被奪,心生憤懑, 他想着借此機會給那個新來的仉仉點顏色看,以此讨好紅菱姑娘, 與人再續前緣,可待他得見仉仉真顏後,一眼淪陷。
新花魁只是打花樓的大廳獻上一支舞,手中捧着一朵搖曳赤紅山茶,他當即看楞了,心想能與吱吱那朵白山茶平分秋色的,唯有這朵赤山茶。吱吱那他讨了個無趣,不成想新花魁竟是個不愛財色的主兒,偏愛身康體健的年輕公哥兒,他這種長年病卧之人,花多少銀子都進不得小重山的門。
前些日子去盛京禦前獻茶,秋露筍深受貴妃喜愛,聖上大喜賜他金葉子,他揣着禦賜之物來了望月樓,想世間女人不會拒絕無上榮耀的禦賜之物,果然,果然約了許久約不上的仉仉上鈎了。
房內燃着袅袅香薰,檀木桌上擱有雅琴,還攤有幾冊書,蘇鳶等得心猿意馬,為了不讓情緒外洩,翻看桌上的幾冊書看,竟是醫書,專治血虛之症,還有一冊是專以t針灸醫治腿疾之書,他阖上書,微皺眉頭。這風塵裏的花魁,不看風流詩詞不看纏綿話本,竟看醫書。
血虧,腿疾,他怎麽想起他那個不被家族承認的弟弟。
仉仉推門進去,脂粉下那雙勾魂的眼,輕飄飄瞥一眼蘇鳶,漫不經心的腔調,“蘇大少爺久等了。”
蘇鳶唇角噙笑,靠近美人,“我确實等了太久了,打見到你第一眼起便想着何時能與你單獨見見。”眼神掃過她白嫩脖頸及纖細腰身,儒雅衣飾遮不住他色痞之相,“如今可算見着,解我相思之苦。”
仉仉随意坐到貴妃榻上,香肩往後一倚,赤色紗衣下纖腿露出一隅春色,慵懶妩媚自成,“其實,我也早想單獨見一見蘇大公子。”
蘇鳶聽得血脈噴張,忍不住挨近貴妃榻,半跪着身,扯住對方一角紅紗,仉仉巧笑,一揚臂,扯回袖子起身旋出個蓮花步,腰間臂彎輕容随之飄起,蘇鳶撲身攥住她一條臂紗,“欲拒還迎我喜歡。”
仉仉又一個旋身,坐在床榻上,蘇鳶仿似甘心被戲弄的狗一樣撲上去,仉仉一甩袖子,兩條赤紗纏住他胳膊,她湊他耳際,滿是蠱惑的嗓音幽幽道:“蘇大少爺想不想玩點不一樣的。”
外頭的三三往窗戶紙上戳個窟窿,打窟窿眼偷窺,她看得忍俊不禁,仉仉不但好妝術好演技,竟還滿肚子花花腸子,這是要打算給人玩壞了呦。
“好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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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熟悉的聲音響在身後,三三正看到興頭上,随口回一句,“還行。”說完驀地轉身,竟是阿扶,還有蘇湛也來了,坐在輪椅上被小歡推着。
“你們怎麽……”三三看了眼小重山的門,他可從未向蘇湛透露吱吱的真實身份,她将阿扶拽到一角,擰眉低聲問:“你不會告訴蘇湛仉仉就是吱吱吧,正常男人哪受得了這個……”
阿扶聳肩,“我什麽都沒說。”看一眼輪椅上望着小重山三字入迷的蘇湛,“是他找上我,讓我帶他來見仉仉。”
“他為何讓你帶他來,不對,他讓你帶他來你便帶他來啊,來的不是時候啊這。”
阿扶眉毛一挑,“沒辦法,誰讓他給的誘惑讓人無法拒絕。”
“什麽?”三三十分好奇瞪大眼睛問。阿扶可是神明身邊之人,什麽稀罕寶貝沒見過,會被凡人的什麽好處誘惑到。
他湊往她耳際,“一縷無垢之魂。”
啊的一聲慘叫,打小重山房門內傳出。三三往窗戶洞那瞅,打算瞧瞧裏頭發生了什麽。
阿扶見人姿勢不雅,抓着人手腕将人拽直,“不如進去大大方方瞧。”
除了那聲慘叫之後,裏頭安靜了,仉仉用赤紗将蘇鳶五花大綁,尤其對方的腿以極其詭異扭曲的姿勢捆在床頭,蘇鳶疼得滿頭大汗,嘴裏被塞了抹布只得發出嗚嗚的求饒聲。
仉仉挑了個大針,猛地往人腿上穴位一插,蘇鳶登時疼得眼皮直抽抽。
仉仉笑着收回長針,又擇了根細針往人眼前來回晃,“蘇湛的腿是如何傷的,以為沒人知?蘇家一位長伯見蘇湛辦事有效,打算向蘇夫人提議将人接回蘇府委以重任,你這個只知玩樂的草包擔心自個兒的地位受到威脅,竟往茶筐裏塞滿沙子,馬匹受驚直接從蘇湛腿上壓過去。”手中針尖對準他的右眼,“你猜蘇湛當時有多疼。”
蘇鳶吓得緊閉眼睛嗚嗚搖頭,仉仉繼續叨念,“我學醫之後救了不少人,但傷人還是頭一回,你這條腿廢了還不足還蘇湛痛苦的萬分之一,你這條爛命浪費了蘇湛多少鮮血,我這一針紮入你腦仁,保證你嘴歪眼斜終身癱瘓,不能言不能寫不能動,我要讓你清醒的活,生不如死的過每一天。”
蘇鳶意識到此人同蘇湛關系甚密,這明顯是來替蘇湛報仇的。色字頭上一把刀,他後悔獨自一人來小重山,蘇夫人曾找大師算到他命中有劫,再三叮囑無論到哪裏身邊必要有人陪,哪怕洞房之時,門外簾子處都有心腹守着,不料今日頭一次支開小厮護衛,竟落在這妖姬手裏。
閃着寒光的長針貼在蘇鳶頭皮上,這妖姬針法一絕,只往他雙腿上紮了兩針,他下半身已徹底失去知覺,只要這針紮下去,他此生算是廢了,蘇鳶驚吓得渾身打顫,嘗到生不如死的絕望,頭皮驀地陣痛,房門被人推開,門外竟是坐着輪椅的蘇湛。
小歡推着蘇湛進屋,仉仉手裏的針掉了……後進來的三三,直沖人搖首,小聲解釋:“不是我說的,人也不是我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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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鳶的腦子保住了,但身體受虐,精神受到驚吓,已暈厥過去被人擡下去。
小兩口在如此不适宜的場合見面,三三拽着阿扶出去,給人留下私人空間。小歡亦被蘇湛打發出去,小重山房間內只剩兩人。
蘇湛微微仰首,望着眼前一身赤色薄紗,滿面胭脂盡是妩媚相的美人,他拳心握了握,似乎很艱難才叫出這個名字,“吱吱……”
仉仉輕步走到他身邊,蹲下,如往常吱吱與他相處般握上他微涼的手指,“蘇蘇,對不起。”
蘇湛喉結微聳,輕聲道:“癸卯年,戊午月,庚申日,卯時初刻……”
仉仉長睫一抖,蘇湛繼續說完,“我本死在五月十四的黃昏,一直是你汲取他人陽元之氣為我續命。”
“我只想你活,蘇蘇,我只想你活。”
“你不但是花魁仉仉,你還是妖?”
“我……是狐貍啊,你小時候打茶工手裏救下的三尾狐貍啊。”
蘇湛扶額,良久手打額間滑下,仉仉掌心幻出一朵散着瑩瑩光暈的靈芝,“此乃連理芝,我好不容易得來可續命的寶貝,吃了他再不用那些肮髒之人的元陽之氣續命,你等等……”
仉仉口中念咒,靈芝浮于半空,他将敖四給的一滴血侵入靈芝,輔以自身靈氣壽命,靈芝散出紅色霧氣,直朝輪椅上的人萦繞而去,蘇湛被紅暈包裹,只覺渾身清爽,仿似有源源不斷氣流渡入他體內,“夠了。”他擡手驀地揮掉眼前虛繞的紅霧。
啪嗒一聲,浮空的連理芝掉在地上,他唇色發青道:“吱吱,你我緣分到此為止罷。”
仉仉心髒抽痛,感覺一顆心如倏然掉在地上的靈芝,她俯身蹲在他身前,“蘇蘇,你嫌棄我是妖是不是。我雖是妖但從未害過人,我是青丘……”
“我嫌棄的并非你妖的身份。”蘇湛操控輪椅朝外走,“小歡……”
小歡趕忙進來推人,走之前不忘瞧一眼滿是淚痕的花魁,不知為何,那花魁傷情的眉目竟有幾分像吱吱姑娘。
敖四白無常亦被小重山這頭的動靜吸引過來,見蘇湛被貼身小厮推着離開,敖四跑進小重山的門,瞥見地上只渡了一角的連理芝,“哎呦我滴天我滴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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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頭一次喝西海的珊瑚翠,不成想有副作用,怎麽都睡不着,子不語客棧的床被她快翻塌了,她幹脆起身,連個外衫亦沒披,抓抓亂糟糟的頭發走下樓。
已是後半夜,客人都去歇了,一樓廳堂無客,正好小重陽值夜班,正單手支頤在桌上打盹,眼見着一道披頭散發的白影打樓上飄下來,當即吓了一激靈,想到對方身份打了第二個激靈,他壯着膽子快步湊過去,“白白白大人您怎麽下來了。”
“睡不着,三兒呢?”
小重陽朝門外望了一眼,白無常順勢望見街巷對面長生鋪子門口那兩盞紅燈籠,“他們倆如此沒名沒分的在一起多久了?”
小重陽直搖頭,他覺得白姑姑将她侄女想歪了,以他的直覺,掌櫃的同阿扶看似不拘小節但還是守禮的,再說那個阿扶怎麽也不像登徒浪子,況且是掌櫃的睡不着主動跑對面串門,雖然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合适,但他認為不會發生什麽天雷勾地火的事,即便發生了,那亦沒什麽,大家都瞧出來,郎情妾意的天生一對,就是可惜了原本的官配敖四。
白無常坐下喝茶,眼神時不時往對門瞟,心裏又想起敖四,“哎呦,小龍綠得發光咯。”
對面棺材鋪二樓寬敞的冰魄棺材裏,三三阿扶對坐下棋,三三因操心着仉仉的事有些睡不着,那狐貍身份曝光,跟蘇湛鬧僵,眼下正傷心。蘇湛是靠t她汲取的陽元之氣續命,白姑姑一直留在晏郡,正是防止那狐貍再汲人壽命,亂人間秩序,別看白姑姑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模樣,一旦那狐貍出手,白姑姑立馬行動,白無常的癡妄鞭和鎮魂鈴可不是吃素的,那小狐貍哪裏受得住姑姑的辣手。
可若那狐貍不出手,蘇湛沒陽氣續命,沒幾日可活,這對苦命鴛鴦的結局怕是不大好,她看蘇湛純善,小狐貍雖汲人陽壽元氣,亦非大惡,再說人家是為了報恩,即便出手亦有分寸,她看着挺順眼的一對,本想跟白姑姑那讨個人情,狐貍汲走那一百二十一人的元陽之氣這事,能不能走個後門。
她曉得孟婆鋪裏有一味奇湯,培魂湯,被吸走少量元陽之氣的人喝下一碗培魂湯,能将失去的陽壽補回來,可一想到白姑姑一向鐵面無私不徇私情,她動了恻隐之心給狐貍說好話,肯定白姑姑又給她一通教訓。想到白姑姑平日教導的也不錯,若人人為了恻隐之心徇私枉法,天地哪有秩序可言。三三亦只能将心裏頭那點恻隐的苗頭壓下去,于是到阿扶這兒來串門消磨時光。
阿扶落下手中黑子,三三拾起他的黑字,率先将自己的白子落下,“我還沒想好呢,你走那麽快幹嘛。”
這不知是她第幾次耍賴,阿扶讓着她,自窗口望一眼子不語門前搖曳如鬼魅的槐樹枝,“這個時辰不回去,你白姑姑不定怎麽想呢。”
“我姑姑還算開明,能理解的。”
“哦?她開明?”
“恩。”三三又落子,坦誠道:“白姑姑從小教導我,身為女子大可不必受世俗拘束,想愛便去大膽的愛,保護好自個人的身心最為重要,男人嘛,不喜歡就換,不用太認真。至于人世間男女成婚洞房花燭夜要求女子落紅,是極其愚昧不合理的,女人處不處不重要,男子是不是處,才表示那人是否純情穩重,是否靠得住。”
見多識廣的阿扶大神,聽了這番言論,不由得石化半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