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蘇鳶高燒兩日, 迷迷糊糊說渾話,吓壞了蘇夫人。蘇宅進出一茬又一茬名醫為蘇大少爺治病,人既是在望月樓出的事, 蘇夫人請晏郡郡守去查明緣由,兒子好端端進去怎就暈厥着出來, 腿還癱了。

礙于蘇賀氏乃皇親的幹系, 晏郡郡守親赴一趟望月樓,兵将包圍整個樓, 引得街頭百姓指指點點,老鸨被當衆捆住, 風月客及姑娘們登時亂做一團。

先前打蘇家家丁嘴裏得知, 蘇大少爺是去了花魁的小重山才出的事,顯然此事與花魁有關。郡守放風流客們離開, 帶刀持劍的兵卒将瑟瑟發抖的姑娘們團團圍住,郡守開口:“哪個是拂仉仉。”

姑娘們彼此搖頭, 老鸨哭喪道:“大人, 仉仉姑娘不在花樓,同蘇大少爺前後腳出去的, 離開前還贖走了自己的賣身契, 那解契書便在我寝屋, 大人明鑒吶,此事與望月樓無關吶。”

郡守領一隊人上了二樓, 敖四見是人間官兵查案, 沒必要摻和,于是他與子談直接來個隐身, 敖四房裏未發現人,郡守去了老鸨屋子, 打桌上的紅木匣子裏翻出仉仉的贖身契文,想來這花魁不想連累花樓其她無辜之人,才提前贖了身,想與花樓撇清幹系,郡守收了贖契,一行人又趕往小重山。

士兵推開門後,裏頭竟有人。并非仉仉,而是個背身而立,望窗景的黑衣男子。

副将疑惑,一臉警惕拔刀禀告:“大人,方才我領人仔細将小重山搜一遍,屋內确實無人,此人……”

窗前黑衣人不緊不慢轉過臉,郡守大人一愣,擡手打斷下屬的話,“你們先出去。”

副将領一隊人出門,且懂事地關好門,郡守走幾步朝窗前男子下跪,“小官見過土地神。”

重蕪:“郡守大人請起。”

先前世子翡遇刺,查封子不語客棧一案中,與這位土地神有過交集,後來他親自去二十四明月橋邊的土地廟拜訪,上了好些貢品香燭,除了一只亂晃悠的山貓,壓根沒見着土地公的影子,郡守想神仙怎會輕易現身,得見一次已是幸事,現下辦案又遇,可見蘇家的事并非尋常事。

重蕪直言:“拂仉仉非人,蘇家那裏你自尋說辭,此事交由我來處理。”

“小官遵命。”

郡守放了望月樓一行人,門上封條亦撕了,一隊兵将有序離開,老鸨拍着胸脯,“有驚無險,可吓死我了。”

敖四原地現身,方才小重山裏的對話,他都聽見了,他問身側的子談,“土地廟那只心高氣傲的大鵬頗神秘,什麽都摻和一腳,對了,你說他為何對開棺材鋪的那小子如此敬重,阿扶究竟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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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談搖頭。

“去查去查,我怎麽覺得那小子不簡單。”敖四摸着下巴颏說。

滿城貼了緝拿拂仉仉的告示與畫像,實則她在茶園外一直徘徊。素顏的仉仉身份面容又恢複吱吱,與畫像中人不能說有幾分相像,簡直毫無幹系。拿着畫有仉仉畫像懸賞告示的茶工,見徘徊于湛少爺門外的吱吱無人懷疑,工頭議論着天價懸賞又道蘇大少爺殘廢了生死未蔔,說不定以後茶園會交由小少爺打理,衆人覺得有理,平日素不搭理吱吱的衆茶工,再次見到人,朝人禮貌問候又離去,仉仉并未理會那些見風使舵的殷勤,只站在緊閉的小院門前,唇角勾出一抹嘲諷。

“吱吱姑娘都站了兩天了,湛少爺怎麽不讓人進呢。”

“是啊,湛少爺不是最疼吱吱姑娘麽。”

茶工的議論聲飄進仉仉耳中,她望着緊阖的院門嘆口氣。

是呀,整整兩日了,蘇湛還是不想見她。實際她只需施個遁身術,或幻做小狐貍便可輕松進小院大門,可進去又怎樣呢,蘇湛不想見她,她情何以堪。

兩日了。

再沒有元陽之氣給他續命,他的蘇蘇熬不過明日。連理芝續命陣法被打斷可續上,他若不想見她,大不了給他續了命她走就是。

小歡從屋裏探了好幾次頭出來,忍不住對蘇湛道:“湛少爺,無論吱吱姑娘有何不對,先讓人進來再說,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不吃不喝站了兩日了,這身子如何吃得消。”

今日甚冷,蘇湛披了大氅,屋裏也添了爐子,他掩唇輕咳幾聲,拾起腳邊框裏的木雕玩物往火爐裏仍。

野豬山雞,茶樹蜻蜓螞蚱,都是些手工小玩意,栩栩如生的木雕被燒着,小歡看得心疼,那些可都是吱吱姑娘親手雕給小少爺解悶的,小少爺這是怎麽了,怎舍得燒吱吱姑娘的心血。

咔的一道雷聲響起,小歡咋呼着,“少爺,下雨了,吱吱還在外頭呢。”

“讓人進來吧。”他聲調平平,繼續往火爐裏扔進一個木雕小狐貍。

小歡已撒歡跑去開門。

仉仉進屋門後,率先看到的是火爐上幾乎燒盡的木雕灰屑,最上頭被火舌舔舐的,是她親手雕給他,亦是他最喜歡的一只木雕狐貍。還記得那日她将方雕好的木狐貍往蘇湛眼前一晃,問可愛不。

蘇湛捧着狐貍看得仔細,眼裏的柔情似能滴水,“別說,這小狐貍的眉眼有些像你。”

美好回憶成燼,她心髒一縮,只覺爐火上的苗子燎了她的心,她克制着紛雜的情緒,蹲在輪椅前,輕輕喚一聲:“蘇蘇。”

雨來得急,仉仉的額發被淋濕,蘇湛擡手,将她濕發輕柔撥到耳際,口中話卻寒涼:“也罷,緣分一場,需要個正式些的告別。”頓了片刻,又道:“人妖殊途,你走罷。”

仉仉搖頭,眼淚再控制不住,她握緊蘇湛的手,離火光如此近,他的手竟還是冰涼,她哽咽着,“你之前明明那麽喜歡那只小狐貍的,你怎會說人妖殊途呢,況且我從不害人。”

“汲人元氣陽壽,還不算害人。”蘇湛打斷。

“我……我為了救你……我不得已……”

“沒有什麽不得已。”蘇湛抽回自己的手,先前眸底的幾絲溫情蕩然無存。

“好。”仉仉直起身,痛定思痛道:“即便你嫌棄我是妖,我亦要還你的情,當年我歷雷劫,多虧了你将我打茶工手裏救下,我欠你一條命。”她掌心幻出缺失一角的連理芝,“将此靈芝于你渡了,我自行離去,我們t……”她咬咬牙,“老死不相往來。”

她念咒施法,蘇湛擡頭,長密的睫毛下眸如深潭,仉仉竟從他沉靜的眸底瞧出幾絲不屑,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她不由得偃下手中術法。

蘇湛終于開口:“仉仉姑娘,我當你是聰明人,可你好像從未了解于我,我在乎的是你妖的身份麽?”他哼笑一聲:“你如何得來那些男人的陽元之氣,一個花樓女人靠勾搭男人得來的污穢肮髒之氣,你覺得我會稀罕。”

……

仉仉瞪大瞳眸,滿臉寫着不可思議,蘇湛別過臉,看檐下連成珠的雨絲,輕聲自嘲着,“我娘出自花樓,我喜歡的姑娘又出自花樓,呵,我與花樓竟有多大的緣分吶……”

啪的一聲,仉仉的巴掌甩在蘇湛臉上。

“當我……當我一腔心意喂了狗。”仉仉握緊拳頭說完,紅着眼跑出門外,蘇湛未有目送人離去的勇氣,他彎身拾起掉在地上的連理芝。

小歡愣住了。

仉仉是吱吱?仉仉竟真是吱吱!

“小歡……”蘇湛咳嗽的聲音将人的魂勾回來。

“湛少爺……”

蘇湛自袖口掏出一袋銀子,“這些年得你照顧十分慶幸,這些錢你拿去,你也走吧。”

小歡撲通跪下,“湛少爺我做錯了什麽你要趕我走,我不要銀子,當年我被污蔑是賊,是湛少爺打棍棒下救了我,小歡這輩子都要伺候湛少爺,我哪也不去。”

蘇湛連咳幾聲,“難為你了,我大去之期近了,待你在我墳前上炷香算是了卻你我主仆一場情意。”

“湛少爺亂講……”小歡撲在人腿上大哭,“怎麽非要一個個趕我們走呢,我們不走,你不死,我們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仉仉方跑出小院,遇到擎着傘的三三和白無常。

白無常給狐貍自由,但不得不防着她又幹破壞人間秩序的事,于是暗中跟來,三三亦關心着蘇湛與小狐貍這對鴛鴦的造化,幹脆跟着一起來。

方才屋內蘇湛的話,兩人都聽到了。

仉仉被淋透,三三将傘舉到人頭頂,安慰着,“狐貍不哭,他不配。”

雨滴打在傘面的噼啪聲,仿似澆在人心頭般沉痛,仉仉抱住三三的肩痛哭起來,“他怎能說那樣的話,我竟不知他那般在意姑娘的清白名節,我竟被他那般嫌棄厭惡。”

“那渣子,那混蛋,不識好歹的玩意。”三三狠狠替人罵着,“枉費你用自己千年道行為人續命。”

擎着黧傘的白無常走來,嘆息,“人間多是薄情郎,這世上任何人罵你,他蘇湛卻不該罵你。”

确實是,先不說仉仉與人親熱用的是傀儡木雕,即便她真人親自上,他蘇湛也不該有任何嫌棄,畢竟一切皆為他續命。

三三拍拍狐貍的肩膀,“他曾救你一命,你亦陪他窮山惡水一程,緣分至此,莫再傷懷。”

仉仉直起身,擡手抹掉眼角淚水,“道理我都懂,可是……”她摸了下心口位置,緊緊揪着那處的衣裳,“可是心還是好痛。”

“時間乃治愈一切傷痛的良藥,待你回青丘做一陣子撒歡的野狐貍就好了。”

空中三道驚雷響起。

三人同時望向黛色雨空。

這雷,不對勁。

果然,雷雨中走來四個影子。

各自舉一把油紙傘的阿扶和孟婆,後頭跟着兩個身材魁梧,頭罩鬥笠、全身裹着詭異皮草的男人。

阿扶率先開口,輕松的語調,“這大雨天的,茶園小院門前好熱鬧啊。”

三三預感不妙,傘塞到仉仉手裏,額頭搭個手篷遮雨,快跑到阿扶身邊問:“你們怎麽來了。那兩位鬥笠人又是誰。”

阿扶用手給她擦面上發上的雨珠,“哦,這位孟姑娘去客棧尋你,我好心來引路。”

孟婆一手指頭戳三三腦門上,“這麽長時間沒見我難道一點不想我麽,都不急着同我打招呼,見色忘義。”

三三揉腦門,“孟小婆子,我現下沒心情跟你打架。”

白無常出聲:“人我叫過來的。”

白無常來人間晏郡,本就是來調查蘇湛不生不死,名字打生死簿忽現忽無一事,蘇湛一介凡人沒那本事,順藤摸瓜查到他那個僞裝成醫女的相好狐貍精頭上,又得知那狐貍精出自丼州拂縣,恰好處在人界與青丘交界處,仉仉門上又挂着防窺防盜的青丘法器蓮花鎖,白無常想到孟婆與青丘少主拜把子的交情,于是燒鬼符,讓孟婆幫忙查一查。

剛好孟婆在假期,無事可幹直接去了一趟青丘,一打聽方知,蓮花鎖被一三尾狐盜走,青丘正找那竊狐,那狐貍不但偷盜青丘狐王的法器,還跑去人間汲人陽壽,亂人界秩序,狐貍畢竟出自青丘,即便天族或冥界的人抓了,移交青丘當首選,冥界的人既找上青丘,青丘狐主直接派了兩個刑使來速速解決此事。

鬥笠下二位刑罰使者,發出一致的蒼老威嚴的調子,“大膽三尾狐貍,偷盜寶器再先,汲人陽壽再後,亂人間秩序、天地命裏,辱青丘名譽,藐視狐族法規,還不束手就擒。”

兩位鬥笠人像是彼此的影子,不但話同步,動作亦同步,手中狐頭權杖升空,引得雷團積聚,紫色刑雷閃耀,照亮整個茶園半山頭。

屋內的蘇湛,自窗口望向仿似盡在天邊的雷雲。

“小歡,推我出去。”他握着輪椅扶手的手,青筋直跳。

仉仉被幾道劈在腳邊的細雷,逼得後退幾步,先前雷劫之痛猶在心頭,青丘刑使的雷罰,一點不比雷劫弱,她自知罪孽難逃。

兩個青丘使,出手幹脆利索,權杖配合咒術同施,仉仉被雷雲團團罩住,緊接着無數道雷電如閃鞭甩在她身上,她跪趴倒地,痛嚎得撕心裂肺。

三三有些看不下去,偏頭過去。阿扶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白無常不料青丘法度竟如此之嚴,看孟婆,孟婆翻了翻白眼皮,盯着雷嘀咕,“這要劈死可不賴我,小狐貍你自己造的自己受着。”

仉仉被劈得意識不清,雙眼迷離之際,餘光瞥見被雨水潤濕的一襲白色衣角。

蘇湛被小歡推到院門口。

仉仉見了,身子痛心更痛,她寧願多受些天雷,也不願他看見她狼狽受刑的模樣。

雷劫将仉仉劈回原形,奄奄一息的二尾狐。

蘇湛見小狐貍眼皮緩緩掀了掀,虛弱的吱吱叫了幾聲再不動了。他面色慘白如紙,面無表情轉動輪椅回了小院。

看到雷刑下大活人變狐貍的小歡,直接傻了,手中傘掉了,主子回了院子他仍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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