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望月樓裏, 敖四将臉上敷的厚重的海藻面膜清洗掉,對着鏡子仔細瞧了瞧,面上的疹子果然少一些, 他欣慰的笑了下。

好些天了,子談可算見到主子的笑模樣, 自打去淮陰山摘蒲公英, 被沾染在蒲公英裏的七堇花粉至敏後,主子整天愁着一張臉, 不出門亦不見人,整日端着個小鏡子對着臉上的疹子唉聲嘆氣, 如人老珠黃的後宅怨婦一般。

敖四摸摸臉頰, “還別說,三姐托螃蟹将軍稍來的爛泥頗管用。”說完披個大氅大步往門口走。

子談随上, “主子要去哪兒。”

門口時,敖四頓步, 折回屋內, 打桌上拾起許久不戴的镂空金面具戴上,這才大搖大擺出門, “當然去見三三, 好久不見了, 沒良心的都不來看我。”

下樓時被紅菱瞅見,敖四刻意躲, 未躲開, 眼疾腳快的紅菱已跑到敖四身邊,作勢要挽人胳膊, “四爺,你終于出門了, 可想死奴家了。”

敖四一個輕巧旋步,躲過香袖,大步t朝外走,“告訴你多少遍了,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動手動腳像什麽話。”

紅菱後頭跺腳,不甘地嘀咕着,“有未婚妻還住花樓。勾搭了人還裝清高。”

敖四進子不語時,阿扶正同三三在一樓廳堂的紅泥爐邊下棋。

面具後的臉瞬間垮了,敖四大步邁去,就知道他不在的時間裏,阿扶肯定趁機鑽空子又來黏糊三三,果真……

“呀,這是……四爺?”綠俏打算做豌豆糕,端着一簸箕黃豆過來。

敖四沒心情逗鳥,徑直走到專注下棋的那桌前,“有貴客來,怎麽不迎客,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三三頭亦不擡,手中撚着一粒白子專注棋局,“四哥自家人,搞那般客氣豈不生疏了。”

阿扶見人落子,笑着搖搖頭,“我已讓你七子,罷了,再讓你一子,棋子撤了重走。”

三三笑嘻嘻地拾起棋盤上方放好的白子,被冷落的敖四更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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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毀了都是因為想讨好三三。深秋那會,三三裹着頸子感嘆天越發涼了,再有不久便入冬了,可以看雪了。

他咂摸着她既喜歡雪不如給人制造一個小驚喜,蒲公英類似雪,若取幾麻袋蒲公英打客棧門前一灑,何其浪漫。

淮陰山母喜歡蒲公英,種了漫山,于是他親赴一趟淮陰山,不料蒲公英裏落了七堇花粉。七堇花乃刁鑽神花,傳說開滿通往神殿的路徑,一不小心沾染,管你仙魔妖靈通通長一身紅疙瘩,七堇花毒性小,無甚大礙,但極難治愈,再好的藥皆不能做到藥到病除,非得長夠六十天,身上臉上的疙瘩疹子才會漸漸消減。

他五十多日窩房裏不出門,敷了些快速愈合的海藻面膜,臉上的疹子下去些這才敢出來。

兩人仍在認真下棋,被徹底忽略的敖四忍不住心底的委屈,沖着三三道:“你為何不去看我,這麽些日子我不來,你都不去看我,枉我……枉我……”

三三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肉麻話,于是丢了手中白子,起身,朝人露齒一笑,現場胡謅,“其實我早想去瞧一瞧四哥,但稍作分析,四哥是個自尊心頗強的人,你頂了一臉疹子不願見人,我若去了,你怎會見我,屆時多為難你啊,這樣一想,我還是忍一忍,等四哥好了親自來見我吧。”

現編的話,敖四信了,覺得三三心思細膩,竟能貼心的考慮到他的感受,于是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原是我怪罪你了。”

棋局被打斷,阿扶将手中的黑子丢入棋笥,起身,看一眼窗外天色,“不知不覺竟下了這麽長時間,我回長生鋪子躺一會,待會再戰。”

小重陽親自将阿扶送出門,敖四目瞪阿扶的背影離去,拉住三三袖子,“你曉得那厮真實身份麽。”

“你……曉得?”三三試探性問。

畢竟阿扶乃神殿之人的身份嫌少有人知,此次下屆是奉神尊之命來辦事,不便與外人張揚。

“我讓子談查了又查,也未查出阿扶身份,直到……”敖四摘掉面上面具,鼻梁兩側還零星挂着幾個紅疹子,他指着自己臉,“看見沒,全拜阿扶所賜,若沒長這一臉包,我還真查不到他身份。”

小重陽來奉茶,敖四坐到桌旁,三三在他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問:“他……是何身份。”

“他如何對你說的。”

“他說他是重蕪遠方的一個親戚。”三三繼續胡謅。

“tui……”敖四端着茶喝一口,放掉,“其實他乃神殿之人。”

三三怔了下。

敖四繼續,“七堇花聽說過吧,便是通往神殿之門,道路兩側生的花,那花只敬神明,其餘誰碰誰過敏,我長了滿臉疙瘩一時下不去我急啊,那花既出自神殿,我讓人親自去一趟九重天盡頭的神殿,欲向神殿之人讨個治愈的偏方,結果偏方沒讨來,竟發現個秘密。”

敖四身子往三三身前探了探,神秘中含着揭破人秘密的爽感,“神殿的七堇花由個稻草人看着,那稻草人乃扶顏神尊親手紮的,故此起名阿扶……那稻草人好些日子不在了,懂了吧。”

三三眨巴眨巴眼。

“呵,那阿扶啥也不是,他只是神明随手紮的一個護花吓鳥的稻草人啊。”敖四一臉痛快,喝一大口茶說。

三三不敢置信,阿扶曾親口告訴她,他乃神明手下一個打雜的。本以為是看大門的小将,不曾想是吓唬鳥雀的稻草人。

六界之內,還從未聽說過稻草人成精的,不過既出自神明之手,一切皆有可能。

敖四透露完秘密,繼續分析着,“你想啊,他只是個稻草人啊,稻草人你見過吧,幹草紮成捆,往田地裏一戳,徒有個人形,你若跟了他,三更半夜醒來身邊躺着個稻草人,吓人不。”

三三想了想,有點。

“若是我便不同了。”敖四傲嬌勁上來,“一表人才風流倜傥的龍殿下。”

三三又想了想,三更半夜醒來身邊趴着一頭龍,也挺吓人。

敖四:“阿扶那張臉乃幻術而至,稻草人哪有臉,再說他畫技了得,給自己畫一幅好模樣豈不簡單。”他比劃着自個兒的五官,“那眼睛眉毛鼻子嘴都是畫出來的,你莫要被他幻出的那張臉騙了,實則他根本沒臉。”

這個……三三有點想象不出,倘若阿扶真乃神殿的稻草人,那張臉當真是變幻而來?她正托着下巴颏琢磨着,阿扶去而複返,眉目如畫,一襲白毛赤氅款款而來,舉手投足娴雅貴氣,霁月清風,完全同僵硬的稻草人挂不上鈎。

“本想小憩一會,哪知閉上眼全是你的影子,一刻不見如隔三秋,我便回來了。”阿扶打未收拾的那張棋桌一側坐下,笑望三三,“不如,再戰。”

敖四騰得站起來,“不要臉的你要點臉吧。”

竟當着他這個未婚夫的面,如此明目張膽與他未婚妻說調情話。

阿扶聳聳肩,這罵人的話聽着像病句。

小重陽和小鳥在一旁津津有味嗑瓜子看戲,雄競場面真帶勁。

阿扶境界高一籌,完全将敖四當空氣,沖着三三擠個風流眼,“再戰?”

三三還未回答,門外傳來一聲急喊:“掌櫃的救命……”

來者又是餘二筒,跑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懷中抱着仍舊昏迷的女娃。

三三驚異,這女娃竟還活着。筋骨斷裂脾髒出血,骨頭都砸蘇了,這還吊着一口氣,這得有多強的求生意識。

餘二筒抱着女娃哭腔道:“你們都說這孩子沒救了,可她一直活着呀,始終有氣。”往兩位掌櫃身邊挨近些,“掌櫃的你瞧瞧,阿扶掌櫃你亦瞧瞧。”

女娃确實還有氣,不過氣息極其微弱,不仔細辨完全辨不出。三三再次探查孩子身上的傷口,比先前還要嚴重些,有些地方甚至有些潰爛,更令人費解的是,這孩子顴骨手腕上出現了片片黑斑。

是屍斑。

死屍身上才會出現的屍斑,竟出現在一個還未斷氣的女娃身上,這委實稀奇。

綠俏驚呼着,“這孩子都長了屍斑,這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啊。”

一群人圍着女娃看,餘二筒急道:“不管屍斑還是什麽斑,但她還活着啊,沒斷氣啊,沒斷氣說明有的救啊。”

他噗通給三三跪下,“掌櫃的,我之所以屢次來客棧求你救命,是因為囡囡說你們客棧接待鬼,她還看見你同鬼說話。我起先不信,後來一想,都說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想來囡囡說的許是真的,掌櫃的既能通鬼,定是有大本事大神通之人,我求你救救囡囡求求你。”

他不住給人磕頭,三三十分尴尬,小重陽綠俏忙扶人起來。

三三犯難,看一眼躺在桌上的女娃,“對不起,這孩子,我……無能為力。”

最後一縷希望幻滅,餘二筒腳步一晃,險些摔倒。小重陽扶着人,“生死有命,節哀啊。”

阿扶挨近孩子,掀了掀孩子的眼皮,片刻後松開手,看望餘二筒,“你先說說這女娃如何來的。”

餘二筒知無不言,打自義莊相見起了貪心,到尋不到對方父母的不耐煩,再到三更半夜偷偷将女娃賣給鄰村夫婦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餘二筒講了一大通,綠俏給人道了一盞茶,餘二筒道完謝端起茶一股腦喝掉。

敖四聽得過瘾,“你居然将如此可愛的孩子賣了,才賣了十吊錢,雖然我很想罵你,但我更想知道孩子三更半夜是t如何找回你家。”

餘二筒握着茶盞的手一緊,哽咽着,“走回去的。”

三三瞪大眼,“四五歲的孩子,半夜打三裏外的村子走回去的?”

餘二筒想到這便難受,他放了茶盞,擡手扇了自個兒一個嘴巴子,“是啊,我曾帶她去鄰村水塘捉泥鳅,不成想她竟認路,竟趁着那家夫妻倆睡熟,依着記憶自個兒走回來了。”

“然後呢?你是不是感動了,便留下了這孩子。”綠俏想象着。

餘二筒搖搖頭,“我揍了她一頓,大清早将她抗回鄰村,重新丢給那夫妻倆。”

敖四啧啧稱奇,“那麽小的娃娃,孤身一人連夜趕路去尋你,你揍人一頓再給送回去,你可真不是東西。”

餘二筒滿是紅血絲的眼又一紅,愧疚地垂下頭,“接下來……我更不是東西。”

敖四握緊茶杯,忍住朝人腦門鑿上去的沖動,“行,讓我們聽聽,你接下來又幹了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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