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三三瞥一眼樓上客房方位, 問小重陽,“打算如何處置那忘恩負義的妖道師兄。”
小鳥急着推薦,“千刀萬剮。”
小重陽眸色晦暗道;“師父将我送走的符箓裏留了一段話t, 若有機緣将沖虛盜走的《傀姽秘術》奪回燒了,若無機緣便尋一清淨之地安生活下去。”
此時, 重蕪匆匆登門。他将一副短軸交到阿扶手中, 阿扶拉開畫軸,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獸圖。
通身雪白長毛, 雙目赤紅,七尺獠牙, 氣勢兇猛威武。
“可是那白毛怪物?”三三瞅一眼問。
阿扶點頭, 重蕪回道:“已查出那白毛怪出自須臾上境,乃菩須祖師走失的靈獸。”
畫中怪物除了通身白毛七尺獠牙, 那雙紅目類似人眼,鼻子像狼, 嘴巴類猿, 三三走去櫃前自一堆即将丢棄的廢賬中,尋出一張揉皺的紙, 鋪開, 是牛角山的陳阿寶畫給她的白毛怪物圖。
倆圖一對比, 原來并非陳阿寶畫得潦草,是白毛怪物的臉确實有幾分像人, 兩幅圖, 一副站着咆哮一副四肢伏地,站着咆哮的那張還有些像白熊。
像人像狗又像熊, 便解釋通了。
地上驀地傳來微振,整個客棧跟着輕微搖晃幾下, 動靜自二樓傳來,幾人紛紛上樓。
沖虛道士被困在“信”字號客房,他發現不對勁,便甩出符咒欲沖破禁锢,方才客棧的振動便是符箓沖擊結界而致。
今日客棧住了兩房客人,其中一間房門拉開,秀才模樣的人頂着兩個黑眼圈,疑惑着走出來,“地震了麽。”
綠俏剛上樓便睜眼說瞎話,“沒呀。哪裏地震了。”
後頭跟上來的幾人紛紛配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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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撓撓頭回屋了,難不成是長時間看書太累了産生了幻覺。
至于另一間房客為何沒出來問緣由,實在是那位房客睡得太死了,地震了都未察覺。
沖虛方撚出一張符紙,欲再次沖破門口結界,門自外打開,小重陽一臉憤恨出現在他面前。
沖虛垂下手中符紙,恍然一笑,眸底顯出幾分不屑,“原是沖陽師弟,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三三一個閃身進屋,揚着下颌自信一笑,“妖道,他無恙,你有恙了。”言罷擡起腕間花鈴一搖,無數道鬼哭狼嚎之音鑽入道士耳中,道士當即被震得捂着耳朵踉跄後退好幾步。
好重的陰氣,鈴铛怕是冥界法寶。沖虛穩住步子後,不禁打量眼前嬌靈靈的女掌櫃,這掌櫃究竟何人,為何替沖陽出頭。
三三啧啧嘲諷道:“本以為多厲害,還沒放招就不行了,你這道基不穩,怪不得鑽研旁門左道。”
有掌櫃的罩着,小重陽氣勢頗足,狠狠瞪着沖虛放狠話,“《傀姽秘術》交出來,留你個全屍。”
阿扶綠俏霄大閃至屋內給小重陽壯勢,巧姬亦出來湊熱鬧,窗戶口鑽進來,披頭撒發圍着道士飄一圈,陰森森的語調:“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沖虛有些慌,之所以選擇投宿這家客棧,是聽聞這家客棧人鬼不拒魚龍混雜,應該不會注意到他,不料多年未見的冤家師弟,竟成了這間客棧的店小二,還結實了一幫子能人,今日算他倒黴。
沖虛調整好心緒,不甘道:“以多欺少算什麽能耐,“不如你們出一人與我鬥法,若贏了,我交由師弟懲罰,若輸了,放我走。”
綠俏性子急,爪子掀風朝人撓去,“看你鳥奶奶替天行道撕了你。”
那道士紋絲不動,只曲指劃出一道符,驀地他一側袖口撐開,一團白光刺得人張不開目,那團白極速闊開,險些撐爆屋頂,俨然是個白毛怪物。怪物紅目猙獰,一張大口直接将綠俏吞了,緊跟着碩大頭顱朝窗口沖去,結界登時破開,眨眼間功夫,白毛怪物馱着道士踩着街巷衆家房頂遠去。
簡單粗暴,猝不及防,大家都給看愣了。尤其三三,辛苦尋找的白毛怪物原在她客棧裏頭,還一口吞了……吞了小鳥!
阿扶道一聲:“追。”
三三驀地反應過來,随着阿扶重蕪破窗而出,踏月追去,小重陽方要跟着跳窗戶,三三漸行漸遠的聲音傳入他耳中,“你們幾個收拾店。”
鳥直接被吞了,巧姬急得直轉頭顱,霄大吓得都不結巴了,“小鳥不會有事吧。”
綠俏若因他出事……小重陽焦躁地一掌垂牆,“定然不會。”
這番動靜,隔壁秀才還有睡得死沉死沉的肌肉大塊頭都醒了,兩人怔怔看着坍塌的半面牆,還有飄在殘牆前的巧姬,小重陽腦瓜轉得快,立馬朝兩個站在門口的客官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們店特有的助興小節目,午夜驚魂!”
巧姬配合着将自個兒腦袋摘下,呲牙一笑。
秀才和大塊頭面面相觑,雙雙暈倒。
—
白毛怪物速度極快,好在重蕪亦不差,打明月湖邊将白毛怪物截住。
後趕過來的阿扶落地,三三落後一大截,禦風大喊:“重蕪揍它,将小鳥從它肚子裏打出來。”
重蕪立刻朝白毛怪肚腹襲去,沖虛指尖撚着一道帶閃的紫符操控白毛怪,幾個回合之下,重蕪将白毛怪制服,湖底的水草如鞭似蛇爬上岸,将龐然大物層層捆住。
沖虛見勢不妙打算逃跑,三三抛出頭上赤傘簪,将道士收了。
白毛怪雖被束縛,仍舊瞪着赤紅的雙瞳呲牙咧嘴吼着,重蕪施力在怪物肚腹處猛踹幾腳,怪物嘩啦吐出一堆腐物,不見小鳥,鳥毛都沒有。
三三有些慌,“該不會這麽一會小鳥被消化掉了吧。”
重蕪還在用力踹,怪物被踹得大口大口吐酸水,仍不見鳥兒。
“別踹了,人不在他肚腹。”清淩淩的嗓音自空中傳來,一道天光破月而出,落在地上,恍惚間化作一個氣韻高貴的美人,正是琴瑤仙子。
仙子月下奏琴,音波缥缈間宛如下凡的女神。
琴音化作螢火紛紛落在白毛怪物身上,那暴躁怪物竟停止嘶吼,面色亦不再猙獰,一道光球打怪物天靈蓋飄出,球內正是暈過去的綠俏。
三三接住透明球囊,搖醒綠俏。
“姐姐,我好像……被吞了。”綠俏迷迷糊糊掀開眼皮。
“沒事了沒事了。”
琴音止,琴瑤仙子隐了寶琴,朝阿扶笑了笑,被水草團團困住的白毛怪物倏然一晃,她懷中多了一團毛茸茸的小家夥,奶貓大小,眼睛滴溜溜圓,湛藍湛藍忽閃忽閃,甚是可愛靈動。
這前後反差極大。怪不得龐然大物進了城,并未引起人注意,原是可大小小,可悍可萌。那麽一小團随便塞哪兒都能掩人耳目。
小獸在琴瑤懷中拱了拱,發出幾聲低叫,琴瑤撫摸着懷中小獸,“別委屈了,這不是來救你了,誰讓你貪玩跑出去,遇到壞人了吧。”
她抱着看起來純澈無害的小獸解釋:“此乃我父親的靈寵人面雪狼,乃南域十分罕見的一種靈獸,此獸溫順不傷人,除非遇襲為自保,方顯出獸性。前不久小獸走失,不料被妖道擒獲,險些釀成大禍吞了人。”
阿扶笑吟吟道:“仙子來得好巧。”
琴瑤看一眼三三,還有她身側站得歪歪斜斜的鳥精,“人面雪狼不食肉,喜食素,吞的靈物皆儲在識囊,這小鳥迷糊兩日便好,既無礙,我便将這小獸帶回爹爹的茱萸上境了。”
琴瑤仙帶清揚,方要轉身飛天,三三道:“仙子慢着。”
琴瑤轉身,“姑娘還有何事。”
“這雪狼已釀成大禍,雖然小鳥無礙,但它咬死五人性命,你就這樣将它抱走?”
“這小獸是被邪道操控神識,方傷了人,非小獸之錯,賬要算到那邪道身上。”說着含情的眸子看一眼阿扶,“我說的可有道理。”
阿扶含笑道:“你既救了小鳥,這小獸也确是被操控,此事便作罷,若這小獸再不慎走丢傷人,可就說不過去了。”
“我定叮囑看守的仙童,絕不再出差池,琴瑤先行一步。”
仙子消失于水月雲天間,三三有些不服,“凡是獸皆有獸性,天君的叔叔沒看好自家靈寵,給了道士可乘之機,此事就這麽算了?”
阿扶偏頭看她,“你欲如何?”
“我……”那獸确實被道士操控才咬死人,但既出了人命,那獸逃不了幹系,還有看守靈獸的仙童是否要追究失職之罪,那仙子将小獸與須臾上境撇得幹幹淨淨,罪過全由道士一人背,不t免有失公允。
但想到琴瑤和他爹的身份,不是她一個冥界小丫頭能置喙的,三三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說辭,于是攙着小鳥往回走,“沒什麽,關系硬真好。”
世間之事紛雜,斷不可能做到萬事公平,神仙亦如此。阿扶跟上,搖搖頭,“關系硬确實好使,天地間無絕對公允,這一點你日後會體會到。”
“我哪有那個福氣。”見綠俏迷糊,三三直接将人化作小鳥收進衣兜裏,“若非小鳥性子急先我一步沖上去,這會被吞進雪狼肚子裏的就是我。”
阿扶轉着簫,并排跟人走,“若吞的是你,那獸可就沒這般好命了。”
“哦?你替我報仇?”
“必須的,欺負我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
站在湖邊的重蕪,吃了一嘴狗糧,山貓跑過來跳上他的肩,“喵嗚,主人,你主人是認真的麽。”
重蕪一臉沉重,望着兩人相攜離去的身影,憂心道:“但願不是認真的。”
身份懸殊甚大,不宜修成正果。但願神尊只是閑來無事逗小姑娘玩。
—
沖虛受不住赤傘簪的陰陽煞氣,被放出傘時只剩一口氣,小重陽拿冷水将人潑醒,威脅幾句,沖虛自知報應來了再無逃脫的機會,本着将功補過的心理,乖乖将從玄靈師父那盜取的《傀姽秘術》交出來。
衆人翻看幾眼,秘書記載果真邪惡,是一種專門操控靈獸野獸,甚至屍體為己所用的邪術,此術風險極高,稍有差池,獸類屍傀便脫離控制,獸性屍怨被徹底激發,無人能阻,容易釀成大禍。
當初沖虛操控食人心的豹子精,讓豹子精做他的傀儡奴獸,無人敢惹,過得風光無限,後來豹子精發狂而死,他恰巧碰到出離茱萸上境的人面雪狼,那小狼小小一團能塞進袖子,十分好攜帶,被激發獸性後成龐然大物兇悍異常,他欲将雪狼操控成為自己的傀儡,不料人面雪狼難以駕馭,失控好幾次,咬死了好幾人,沖虛更不料晏郡城內有個專管閑事的子不語客棧,冥冥之中他将自己送上門。
道士入地獄受刑,小重陽去了趟葬着師父的山頭,在師父墓碑前将《傀姽秘術》燒了。
大仇得報,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下,小重陽回到子不語後,給三三磕頭行大禮。
“掌櫃的,小重陽無以為報,願意為你一輩子當牛做馬報答你恩情。”
三三鬧心巴拉扶人起來,“不是一家人麽,你這一跪可生分了。”外頭依稀傳來鞭炮聲,她反手掏出一個紅包,“方才那一跪權當拜年了。”
綠俏放掉手中茶具,噗通跪下,“姐姐過年好。”
小花現學,出溜爬過來,搖晃着尾巴尖,“掌櫃的過年好。”
……三三心頭滴血,都是店小二,不能厚此薄彼,又含淚包了幾份,給霄大老花還有巧姬送過去。
外頭噼啪鞭炮聲越發密集,年味愈發濃了,大家得了銀子都挺開心,只剩巧姬的紅包還沒給,大家圍在院子的海棠井邊上喊巧姬。
不知巧姬睡了還是怎麽回事,叫了好幾聲無鬼答應。
綠俏盯上三三手中的紅包,“姐姐,一個鬼用不了銀子,巧姬那份我代收吧。”
三三還未回答,井底飄上顫巍巍的回音,“不行,掌櫃的,給我留着,我太困了,待我睡夠了上去拿。”
一群人散開。
小鳥唏噓,“鬼也貪財。”
……
眨眼間到了年三十,店裏客人走光,三十阖家團聚,沒人出來投宿,三三叫來阿扶,再加上一堆店小二,熱熱鬧鬧涮起火鍋吃。
阿扶講究,竟帶來紅包,一人一份,衆人紛紛道謝,小鳥羨慕嫉妒着,“阿扶果然偏心,姐姐的紅包那麽大,我們的這麽小。”
“不偏心你姐姐偏心誰。”阿扶黏膩的目光看向三三。
三三心滿意足收了紅包,見阿扶手中還剩一個。
阿扶望向衆人,“巧姬呢?”
“女鬼嗜睡,還沒醒,不要打攪她了,我代收罷。”鳥爪子伸過去被小重陽打掉。
綠俏撇撇嘴,坐下吃涮菜葉子。
鍋開了,衆人紛紛往裏頭放菜放肉放湯圓放餃子,小重陽打後院端來一盤凍豆腐,“方才我去叫巧姬出來吃年夜飯,她還睡着,沒見過這般能睡的女鬼。”
阿扶将凍豆腐往沸騰的辣鍋裏放,又殷勤的給坐在身側的三三道了杯解膩的酸梅茶,“怎麽近日喜歡吃凍豆腐。”
三三一臉遺憾,“我先前竟從未吃過凍豆腐,頭一次吃就覺得驚豔,比鮮豆腐好吃多了。”
小小的凍豆腐讓她一臉驚豔,阿扶往她碟子裏加了塊涮好的豆腐,“多吃點。”
吃得正歡的小鳥,突然放掉筷子看向衆位。
“……什麽瘆人的表情。”小重陽給衆人道着茶說。
綠俏眨巴眨巴眼,“霄大,小重陽,還有我,身世過往被扒得明明白白,唯獨巧姬身份成謎,她究竟是誰,來自何處,你們一點興趣都沒有麽。”
三三吃着燙嘴的豆腐,“她只字不提,必有難言之隐。”
“一個投井的孕婦……”綠俏一臉八卦兩眼放光,“我覺得巧姬的故事應該很精彩。”
雖然三三也有八卦欲,但人家不說她不好硬挖。小鳥吃了兩盞酒格外興奮,“我們大家想個法子讓她說出來,霄大的隐痛被除,我關于娘親的遺憾亦在大家幫助下圓滿,小重陽的仇報了,我們客棧團結友愛,沒有什麽事辦不成,巧姬說不定藏着什麽苦大仇深,我們幫一幫她。”
在場之人都覺得有道理,小花老花都不住點頭。
阿扶輕咳一聲:“會不會你們想多了,巧姬她根本沒什麽苦大仇深。”
“孕婦跳井,能不苦能不愁麽,那口井又那麽深,不是苦大仇深是什麽,是吧姐姐。”
三三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這時,緊阖的房門被扣響,緊接着一道雄渾的男音打門縫裏傳進屋。
“快開門快開門,來客了來客了。”
飯桌上的人皆一愣,怎麽大年三十還有投宿的,小重陽去開門,門被拉開,見到外頭的一幕當即愣了下,然後反手将門關上,雙手環胸,“哎呦我滴娘呦”。
外頭的人咚咚敲門,“什麽意思,拒客麽,怎麽做生意的。”
“見鬼了這是?”小鳥抻長的脖子好奇道。
“比鬼可吓人。”
小鳥來興致,跑去門邊拉門,小重陽将人推開,“別看別看,你會後悔的。”
小鳥才不聽,仗着蠻力一把拉開房門,門外的人嗖得一下跳進屋,抱着雙肩瑟瑟發抖,“哎呦這麽慢快凍死我了。”
這人一進屋,所有人手中的筷子都掉了。
是個七尺男兒,卷毛,一臉絡腮胡,眼睛發亮炯炯有神,但……沒穿衣裳。
一件都沒有,只關鍵部位裹着個可憐巴巴的布巾。
反應過來之後,姑娘家全體閉眼。尤其綠俏尖叫聲最大,阿扶揉額,老花小花亦不忍直視,霄大面壁思過。唯有小重陽扛着壓力一動不動盯着人看。
明目張膽往他身上掃,客人感覺不被尊重,沖小重陽吼:“你特麽沒見過裸奔的啊,開間上房。”
小重陽:“我特麽看你從哪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