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甄墨成了名正言順的國師夫人, 府內上下再無人敢怠慢,管家另僻出個寬敞的主院作為國師夫人的宅院,但甄墨住慣了水榭閣樓, 國師便依着她許她繼續住下來,只是辛苦他沒日沒夜打自己寝室往返水榭閣樓, 這閣樓偏遠, 他當初選的好地方,只能默默忍了。
趁着肚子還沒大起來方便走動, 天燼隔三差五帶着甄墨去城裏逛逛。每次甄墨去首飾鋪子挑選首飾,總挑選金釵金簪金镯子, 國師一邊嫌棄她的品味一邊默默付錢。
出了首飾鋪子, 甄墨晃蕩着手上新買的金镯,“你看金子在太陽下多好看, 閃閃發亮閃到人心裏去,那些瑪瑙珊瑚不如金子亮, 玉雖貴重又好看, 但容易碎,還是金子實用。”
明明自己品味不佳, 還歪理一大堆, 天燼自嘲搖搖頭, 擡手刮了下她鼻頭,“我怎會看上你這般……”見媳婦眼神越發危險, 改口道:“我看上的, 我認,你說金子最好, 金子便是最好的。”
近日甄墨嗜酸,天燼常帶她去一品樓食梅子餞, 一品樓的果子蜜餞不但好,舞姬亦是打胡國來的,膚白腰細會轉脖子,穿的少但四肢上套着銀鈴铛,跳起舞來叮鈴鈴響。甄墨的嗜好同京城的纨绔子弟一樣,除了吃喝便是喜歡看美人跳舞,她常來一品樓,實則是打着吃梅子餞的借口來看胡姬跳舞。
一品樓又來了新舞姬,天燼甄墨坐在二樓雅座,看堂下美人叮叮當當跳舞,天燼的目光卻一直流連夫人身上,再他看來,一品樓全數姑娘加起來都比不過夫人一根頭發絲,下頭的舞姬雙足立于鼓上作飛天舞姿,甄墨和着觀衆的掌聲連連拍手,“你看那舞姬的腰好細,怎麽會有女子有那麽細的腰身。”
見國師不回應她,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略粗的腰身看,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我現下有身孕,腰線自然粗一些,你別看我,看舞姬。”
天燼朝夫人挨挨,往她唇邊塞了個蜜餞,回味的眼神打量她,“你腰身纖細,我知道。”
甄墨吃掉他手中蜜餞,特意咬了下他的手指,天燼收回手,摸索着手指戀戀不舍的樣子。
甄墨今日有興致多呆了些時辰,舞姬的舞跳罷,已入夜。氣候變涼,天燼給夫人披上外氅,攜手走出門,外頭已是萬家燈火,街頭更是熱鬧,兩側鋪子大敞,食物香氣自各家食肆內飄出,沿街小販叫賣聲不斷,小孩子成群跑在街頭玩耍,酒莊裏的胡姬喝得微醺,唱着小曲,長街一角有賣藝雜耍,更有牽着駱駝的西域商人路過,一朵煙花炸空,點亮甄墨的眸光。
她挽住天燼的袖子,望着燦然綻放的煙花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什麽?”天燼有些聽不懂。
甄墨望着他道:“十餘年前t,盛國還未如此繁榮昌盛,胡國鐵騎常犯邊境,西域小國亦常聯手發兵擾我國安寧,自你為國師來,以軍師身份參戰,大敗胡國鐵騎,胡國自此稱臣,不敢再犯,還與盛國做起買賣,西域邊境諸國懼國師威名,紛紛稱臣,盛國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太平。”
“知道的不少。”天燼笑笑。
“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這樣說,街頭百姓亦紛紛稱贊國師。我嫁了一個好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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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贊話天燼聽了不少,被夫人誇贊心裏由衷自豪與開心,他摟上甄墨的腰身,笑盈盈盯着她,“你夫君既如此了不起,是不是該給些獎勵。”
甄墨點點頭,天燼趁機打算讓夫人搬去自己的寝屋同住,還未開口,甄墨已走開,幾步走到穿街買糖葫蘆的老伯那,很快攥了兩串糖葫蘆回來,其中一串遞給國師,“獎勵你一個糖葫蘆吧,我喜歡這盛世繁華,你要繼續努力讓百姓過上無戰事的安定生活。”
天燼接過糖葫蘆,與她手中的糖葫蘆碰一碰,“遵命,夫人。”
夫妻倆回府才知府內來了客人,庭院裏,管家與一衆下人心驚膽戰站在一株樹下,仰望踩在細細樹杈上的白衣姑娘将手中的小雛鳥放回鳥巢,白衣姑娘輕巧一轉,飄然而下,衣飾上的紗帶飄揚,仿若仙子下凡,姑娘落在天燼身前,露出一張溫甜笑臉,“師兄,別來無恙。”
此人乃天燼的同門師妹,自茱萸上境而來,此次下山收妖路過盛京,特意來探望于人間歷練的師兄。
宴席擺在水榭花臺,管家抱來桑葚酒,天燼親自給師妹倒了一盞,“記得你最愛桑葚酒,嘗嘗人界的酒如何。”
雲醒嘗一口,“尚好。”她舉杯敬甄墨,“不料師兄竟娶妻生子,兄嫂貌似天仙,我看着都心生憐愛,我敬兄嫂一杯。”
甄墨方端起酒盞,天燼将她杯子奪過,一飲而盡,“他有孕,不宜飲酒,我替了。”
雲醒嗤笑,“我怎麽敢讓有孕的兄嫂吃酒呢,我就等師兄你替人喝呢。”
雲醒雖是仙子,但毫無嬌貴之氣,十分接地氣,與甄墨聊得來,便在水榭閣樓留宿。
翌日,天燼去早朝,回來後面有愁色。
原是探子來報,滇國國主正以邪術豢養大批活屍,預計十萬數量。滇國已派八百活屍軍為先鋒探路,已攻破邊境二城,十萬活屍一旦養成,活屍大軍将破滇盛邊境線,入侵中州,直逼盛京。
中州周邊小國攝于國師威名,盡已臣服盛國,唯剩野心昭昭的滇國。滇國如此猖獗,只因滇國出異師,以巫術邪術操控屍體,屍體不懼傷痛,勿需辎重飲食,一旦上戰場,将是災難般存在,凡胎□□的活人軍隊根本不是對手,天燼雖能耐,但一人之力不能抵抗活屍大軍,聽聞滇國秘境藏有可破邪術的美人玉,天燼冒險入境,可惜只得一小塊美人玉便被滇國巫師偷襲,幸而以傳送符逃離,落在長寧村被甄墨所救。
甄墨去書房送茶,天燼正拭擦一柄仙劍,“此劍名為誅邪,我需得再入一趟滇國秘境,尋美人玉,以抵滇國活屍大軍。”
甄墨十分擔心,抱上他腰身,“我不能阻你去,但你要萬事當心,若再受傷了,不會有上次那麽好的運氣被我碰到。”
天燼曉得夫人擔心他,故意逗她道:“你是擔心我再帶個女人回來吧。”
“你敢。”
天燼握上捶打他胸口的小手,“先前出門,我心無挂礙,現如今有了你,我定萬般小心,沒有把握的事不會冒險,你放心,好好留在國師府養胎,我借了太子的暗衛護府,沒我在身邊,最好不要出去逛街,免得遇到危險。”
甄墨将臉埋在他懷裏,鼻腔裏含着哭聲:“我會乖乖的,等你回來。”
天燼帶上一隊護衛,甄墨親自送人出國師府,樹上喂鳥的雲醒飄然落下,“師兄放心,甄墨便交給我,直到你回來我不會離開她身邊。”
“那我就放心了,勞煩師妹了。”
一行人将國師送出府內,門外遇到幾個家丁圍打一個衣衫落魄的青年。甄墨認出披頭散發躺在地上的人是方景予,她趕忙挺着肚子過去,圍打他的家丁說方景予賒賬不還,一路跟蹤到國師府門口,見此處人少便圍上去将人揍了。
甄墨瞧着眼前的方景予,面頰凹陷渾身補丁十分落魄,問了緣由才知方大娘病了,他賒了藥卻無力還債,甄墨立馬将身上的荷包給了衆家丁,繼而拉住方景予的手,又心疼又氣惱說,“你怎麽不來找我呢。”
方景予唯唯諾諾瞧一眼身配寶劍的國師,轉身跑開。
國師冷冷瞥一眼落荒而逃的那道身影,而後翻身上馬,朝站在門口的夫人與師妹招手作別。
美人玉極難覓,天燼入滇國秘境尋美人玉,一去竟是三個月。這期間雲醒日夜守在甄墨身邊,親自熬藥端湯,所謂盡職盡責,雲醒除了在家養胎,便是去郊外的寧潭寺抄經為夫祈福。
一日,甄墨在午睡,小翠收到信鳥國師将歸的信,歡快跑上水榭閣樓,樓梯轉角時被雲醒攔住。
小翠将信鳥拿給雲醒看,雲醒收了信鳥,道時辰還早,讓墨兒多睡會,并打發小翠去寧潭寺取一柄開光的篦梳。
甄墨醒來後,天色尚早,破雲光透過窗棂傾灑到帷幔上,照得美人朦胧如畫。她伸個懶腰打哈欠,雲醒擰着眉頭端着湯藥走到床頭,“墨兒睡得可好。”
甄墨點點頭,看師妹臉色不對,便問緣由,雲醒支支吾吾說好像在愚街賭坊前瞧見了方景予,像是被人打得不輕的樣子,甄墨立馬下床趕去愚街。
她先前差人尋過方景予,可總見不到人,方大媽病逝後,方景予再沒回過長寧村。她不懂一向有胸襟抱負的方景予,怎會落魄至此,整日失了魂一樣如同行屍走肉過活。
賭坊門口,果然見到被打得渾身是血的方景予,他頂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甄墨命暗衛将人擡進附近的藥鋪治傷,老醫師給方景予傷口塗了傷藥,一把銀針紮下去,方景予悠悠轉醒。
甄墨将湯藥端到他眼前,氣惱道:“你怎會去賭呢,沒有錢可找我拿,你為何要作踐自己,你瞧瞧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副模樣。”
方景予仿若骷髅的拳頭,垂打自個兒的胸膛,嘶着聲調道:“甄妹妹,你為何救我,我一心求死,你何必救我。”
方景予将藥打翻,跌跌撞撞跑出去。
甄墨欲追出去,老醫師捋着花白的胡須搖頭,“哎,自絕生息,救不活的人。一個男人失了命根子,自尊稍重之人怎會茍活于世。”
……甄墨瞪大瞳孔,搖搖晃晃追出去。
黃昏時辰,夕陽爬上國師府的青瓦朱牆,門外的柿子樹結着橙黃黃的果子,國師終于覓得美人玉歸來,府內衆人列隊門口歡迎國師回府,天燼自馬背上便巡視那道魂牽夢繞的影子,府門前排了兩隊人,唯獨不見他的夫人。
他心慌下馬,雲醒迎上前,“師兄,你回來了。”
“墨兒呢?”
“師兄放心,墨兒可是一根頭發都沒少,她現下有旁事耽擱了,想必晚些會回來。”
甄墨回府,已是深夜,她去了國師的寝屋,天燼正打磨自滇國秘境尋來的美人玉,餘光瞥見人進來,他抑着滿心怒火道:“等你的景哥哥睡着了才回來,你的這份心意我都感動了。”
甄墨胸腔悶得厲害,朝思夜想的人終于平安歸來,她卻一點開心不起來,暗中調整呼吸,這才沉聲問:“當初是你罰了方景予。”
這話問的突然,天燼默了下,想了想,當初甄墨求上門救他口中的方哥哥,他确實親自到二殿下那說情,二殿下誠惶道不知是國師的人,這便立馬放人。當時他道那琴師并非他的人,如何懲罰還需殿下定奪,留下命便可。
後來如何懲罰的,他便不知了。此等小事他并未挂懷,今日甄墨若不問起,他幾乎忘了。
國師擡頭,面色不大好,“那琴師确實毀了名琴,彈了禁曲,不該罰麽。”
甄墨呼吸不勻,“弦斷并非他的錯,那禁曲亦是旁人給他的,顯然故意陷害,即便要罰他。”握緊拳頭,“為何是……閹刑。”
天燼微怔,他确實不知二殿下賞了對方閹刑。
甄墨終于明白方景予再看到國師後的唯唯諾諾,及雙目失魂的由來,将一個男兒t自尊徹底碾碎的劊子手面前,自然是膽怯心驚的,她先前還将方哥哥拉入府內喝茶,現在想來何其殘忍。
天燼并未辯解什麽,只沉着一張臉不語。
甄墨含淚冷笑一聲,挺着大肚子離開國師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