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雲醒任務完成, 離開國師府,水榭閣樓又只剩甄墨一人,她連着幾日悶在房裏, 天燼更是沒來瞧一瞧她。

一個心裏憋着氣,另一個心底藏着失望與悲哀。

天燼朝聖後, 于宮內甬道遇見二殿下, 殿下正春風得意調戲一個小宮娥,宦臣暗中提醒, 賀昌才收回鹹豬手朝天燼見禮,“國師大人看着臉色不大好, 給母妃把脈的袁太醫醫術高超, 國師要不要去找袁太醫把個脈開記藥。”

“你為何要對方景予施亦閹刑?”天燼直言道。

二殿下雙手攏入皮毛手套,湊近國師身邊, 斜眉半挑,于他耳邊讨好道:“當然是為了國師你啊, 将人閹了, 永絕後患,國師不用謝我。”

二殿下已走遠, 天燼仍楞在原地。

原來方景予的閹刑果真與他有關。當初他吃方景予的醋, 特意對二殿下說不是他的人, 那八面玲珑擅收集小道消息的賀昌,自是暗中打聽到甄墨與方景予的關系, 而後“好心”的替他解除後患。

原本以為方景予在二殿下手中只是受些皮肉苦, 他想讓方景予明白上位者與平民的差距,莫要同權貴者争搶什麽, 算是給他一個下馬威,不成想……天燼仰頭長嘆, 望着朱色牆垣上停着的烏鴉,倘若他胸襟開闊些,醋意不那麽大,直接吩咐賀昌放人,那麽方景予便不會受那生不如死的罪。

回府後,他自寶庫裏撿了些珠寶藥材趕往水榭閣樓,已是冬日,水邊涼,該給她換個緩和的院子住。

閣樓裏沒人,只有小翠在熬藥,見國師來,倉皇下跪。天燼問夫人去處,小翠支吾說不出話,天燼當即便知,又是去看方景予了。

甄墨在藥鋪對面的客棧開了間房安置方景予,又留給醫師銀錢,讓人日日請脈開藥,方景予氣色好了些,坐在窗下的木桌上吃粥。

“我沒有親人了,你要好起來。”甄墨心裏的千言萬語只化作這一句。

她自小沒了娘,爹爹酗酒賭博根本不怎麽管她,幸而鄰家方大媽時常接濟她,還有方景予一直陪伴她開導她,她讀書識字亦是方景予教的,兒時被爹爹打了,就去找方景予,他總不厭其煩将她眼淚擦幹淨又是逗她又是安慰她,他總是将舍不得吃掉的糖留給她,方大娘做了好吃的,方景予總會特意給她留一份。

後來娘親走了,爹爹留下一堆賭債,村裏人的流言蜚語重傷她,都是方景予暗中鼓勵她安慰她。甚至清河鎮的齊少爺聽聞她救的男子有一副好相貌,擔心她與野男子生情,打算以催債的由頭去長寧村搶人,也是方景予冒險讓小童兒給她傳遞消息,才有了那晚她逼婚天燼。

果然翌日晌午十分,齊少爺帶了一幫人圍住她家,天燼雖走了,但留下了銀子,她将那些銀子還了父親留下的債,與齊家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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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到大,莊莊恩情她都記在心裏,她早将方景予當做親生哥哥。

後來方景予被琴行老板介紹去二殿下府內做琴師,借用了府內的名琴,因他将自己的桐琴賣了,只因她說她要嫁給被她救回家的那個男子,他便賣琴換錢給她當嫁妝。

天燼不辭而別,擔心她将來肚子大起來,被村裏人戳脊梁骨罵,方景予假意與她成親護她周全。

方景予為她做的太多,而她的存在卻給人帶來了深重的災難,甚至間接毀掉一個男兒的一生。

“甄妹妹,不必為我擔心。”方景予靜靜咽下嘴裏的粥說。

甄墨握上他幹枯的手,她知他心裏的難過與絕望,失了男人根,手在獄中受傷再彈不好琴,母親因他受閹刑被村裏人笑話,郁憤而死,他一向孝順,背負了母親因己亡故的罪責與包袱,連翻磨難,足以壓垮一個人。

甄墨回府後,天燼在水榭閣樓的廳堂內等着她。

“去見他了。”天燼握着杯盞道,聲調裏聽不出情緒。

“嗯。”

“我自會照拂他餘生,賜他金銀宅邸,讓他餘生無憂。”他又道。

“我給他租了個院子,他不想見到你,我自會安頓他,你別操心了。”甄墨靜靜說。

啪得一聲,天燼驀地将杯盞扔地上,他起身,身罩一身威壓走到甄墨身邊,紅着眼眶道:“你是何意,讓我任由你将他養在外面,由着你照顧到他大半夜才回家,我說了我會負責,會補償他。”

“你如何補償他?金錢宅邸能換來他的自尊,還是能挽回他娘親的命。”

天燼雙手握緊她肩膀,“甄墨,那是他的命數。”

“命數?好一個上位者的口吻,以強權呼雲喚雨,視平民如蝼蟻,一句輕飄飄的話可判人生死。”甄墨狠狠盯着他,“你敢說他此生悲劇與你無關?”

天燼手指發僵,緩緩垂下手,冷笑一聲:“終歸是你在乎他,終歸我乃你們之間的絆腳石。”

天燼走後,再沒來過水榭閣樓,甄墨也沒主動去找過他,她偶爾去外頭租賃的小院看一看方景予,見他氣色越發好,吃的也多了,心裏放心下來。

年三十,京都張燈結彩處處鞭炮聲,小翠包了餃子煮了湯圓,見夫人望着窗外炸空的煙花發呆,她盛了一碗餃子一碗湯圓後,又拿了厚氅給夫人披上,開口勸慰着,“夫人,待孩子生下來就好了,您給國師添子,國師再生氣也不會同你怄氣了。”

甄墨對着燦然的煙花笑笑,隐去眼角的淚水,“沒事,我們吃餃子吃湯圓。”

獨守空房的天燼,面對一桌子飯菜亦毫無食欲,外頭鞭炮聲聲、煙火璀璨,阖家歡樂的日子,他們這對夫妻同住一府,像是遠隔千裏般生疏。

雖然這些時日他吩咐管家格外注意夫人的吃穿用度,醫師亦日日去診脈,熬最名貴的藥給夫人滋補,但兩人已是好些天不見。确切的說是她好久沒見到他,他偶爾捏個隐身訣去閣樓看看她,她呢,一點不想他麽。

天燼十分煩悶,仰頭幹掉一盞酒,又給自己填滿。

想去主動見她,又拉不下臉。他堂堂一國之師,茱萸上境游歷人間的仙人,為了個凡塵女人竟低到塵埃裏去,簡直笑話。

他想不通她明明是一介村姑,怎會那般倔,一點面子不給他,又或是她心裏太過在意方景予,在意到不想原諒他。

越想越悶,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管家都勸不住,直到醉醺醺倒在桌上。

隔壁的鞭炮甩進國師府,水榭閣樓走了水,閣樓下人極少,發現時火勢已大,濃煙四起,小翠擁着甄墨穿過煙霧匆匆下樓,大着肚子的甄墨不慎扭了腳摔倒,裙底見了紅,吓得小翠趕忙去叫人,好在管家來得及時,着人滅了火又請來醫師。

天燼酒醒後得知水榭閣樓失火,一個順移趕到閣樓,寝屋內傳出甄墨時不時的痛吟聲,小翠焦急道夫人受了驚吓怕是要早産。

穩婆已在房內接生,孩子久久不出來,天燼急得滿額汗水之際,雲醒攜着靈丹來了。

靈丹給甄墨服下,孩子順利出生,是個兒子。

天燼滿臉歡喜抱着襁褓中的嬰兒,雲醒端着一盆熱水自翠玉屏風後繞出來,瞧一眼嬰孩,“墨兒已睡過去,這孩子好可愛,你看他右手背有塊葉子胎記,倒是別致。”

天燼這才注意孩子的右手,虎口處果然有一塊紅胎。

竹葉狀,一模一樣的胎記,他打方景予右手上見過。

他臉上笑容僵住,緩緩擡起一只手,探孩子的血脈之息。

雲醒識得師兄用的是仙家辨別血緣脈息的靈術。

天燼手心的霧光始終無法與孩子額心的霧光相融,雲醒小心翼翼問:“難不成這孩子并非師兄的。”

天燼沉□□內翻湧而來的氣息,擡手再試一遍,氣血仍舊無法相融。

雲醒試探性道:“師兄要不要将墨兒那個方哥哥叫來驗……”

“不用。”天燼驀地一聲吼,吓哭了襁褓中的嬰兒。

小翠自閣樓下來,趕忙自國師懷中接過嬰孩哄,天燼虛晃着步子,一言不發走出門。

孩子出生後,沒有喜宴,沒有滿月酒,國師亦不曾為孩子起名,甄墨給孩子起名緘兒。

府內下人口口相傳,孩子并非國師的,甄墨見孩子右手虎口的胎記,心裏猜出些什麽,孩子百歲那日,她抱t着孩子去見國師。

天燼正在書房描一副丹青,曉得她進來,頭亦不擡。

“這孩子……這孩子是你的。”

天燼冷哼一聲,筆下一重,宣紙上登時污了一大塊,“既然你是我夫人,孩子又出生在國師府,我便當他是我兒子。”

甄墨心急,更無力辯解,“這胎記……是巧合。”

天燼擡眼看她,眸底盡是輕蔑嘲諷,“話說多了,便是侮辱我們仙修的能耐了,門關好。”

襁褓中的孩子哭鬧起來,甄墨怔了一會,推門離開。

春三月,京都城街巷中桃梨争豔,千裏之外的滇國巫師操控活屍大軍進犯盛國邊境三城,天燼國師随太子領兵出征。

國師走後半月,緘兒重病,醫師道孩子先天不足,心髒上有個洞,沒得救。甄墨帶着孩子去找郊外寧潭寺的大師看症。

大師探孩子脈息,撚着檀木串道:“阿彌陀佛,這孩子若是凡胎沒得救,老衲觀這孩子心室內封印仙澤之氣,應是仙胎,心髒上的小洞需血親的心頭血可補漏,你去尋孩子生父便可。”

甄墨駕車趕往滇國邊境,一路見到不少被活屍啃噬而亡的将士及百姓,可見戰事慘烈。

盛軍營帳內,天燼将尾指大小的美人玉研磨後,塗抹在誅邪劍劍刃上,鄒将軍親眼瞧見國師揮舞誅邪劍退避萬屍,甚是威武。

“這玉粉竟如此厲害。”鄒将軍忍不住嘆道。

“此乃太古美人玉,專門抑邪破煞,小小活屍不在話下,只可惜只得一些碎玉,玉粉足夠多可蕩平滇國全數邪煞之氣,還人間清淨安平。”

“聽随你入滇國秘境的護衛說,美人玉會跑,你費勁全力只砍掉一些碎屑,可是真的?”

天燼點頭,想起秘境裏好不容易尋見五尺高的美人玉,方要取玉,玉仿似活過來一般,變成玉人跑了。

他捂着心口輕咳一聲,鄒将軍趕忙端起桌角放溫的藥遞上去,“太子親赴戰場,不幸染病,多虧國師的心頭血救了太子的命,您若身子不适便去歇息,滇國暫時吃了敗仗,不會有動靜,這裏有我。”

天燼喝掉苦藥,鄒将軍退別營帳,天燼方要躺下休息,門外将士報,夫人來了。

甄墨發絲淩亂風塵仆仆,抱着襁褓嬰兒出現在營帳內時,天燼是震驚的,她一弱女子竟一人趕赴千裏之外戰火連天的邊境線,甄墨含淚一步步靠近他,“救救我們的孩子,大師說能救孩子的只有你的心頭血。”

這話讓天燼更是驚異,他探了孩子脈象,竟有心疾,現下氣虛微弱,怕是撐不住多久。他乃仙人,仙人心頭血确實可醫萬疾,這亦是他先前将心頭血給太子用的原因。

甄墨見他簇着眉峰,一臉沉靜,委實猜不出情緒,她抱着孩子跪下道:“這是你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你信我。”

天燼将人扶起,且不說這孩子是不是他的,即便是他的,他現下恐怕愛莫能助。

太子賀仁為穩定朝中局勢,帶病上戰場,不久前突發急症咯血,他獻出一滴心頭血保住太子性命。仙人唯有三滴心頭血,再失一滴怕是靈力大虧,不能駕馭美人玉與誅邪劍。

滇國十萬活屍大軍萬分棘手,盛國将士枕戈待旦視死如歸,此戰盛國需勝,否則滇國将沖破盛國邊境防線,一旦活屍入中原,盛國必滅,不但失萬千城池,無數百姓慘遭屠戮,想必邪滇定會将整個天下攪作地獄。

見甄墨懇切揪心的模樣,天燼亦不忍不救,只道:“你先在帳中安頓,待我想想旁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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