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子談在望月樓被雷雨聲驚醒, 心道糟了。
先前他收到龍王密信,讓他好生看着殿下,莫要去尋阿扶之人的麻煩, 他明着暗着攔過幾次,殿下認為他叛變了, 暗中往他酒水裏下了藥, 他毫無防備飲下,一覺睡到現在。
方才的雷雨顯然是殿下的傑作, 子談趕往春水巷長生鋪子,殿下果然在, 只不過被一道幽綠的靈繩捆在棺材板上。
敖四嘴上被紙人妹妹貼了道符, 發不成聲音,見子談進來, 掙紮着嗚嗚叫。
阿扶正在躺椅上喝茶,見龍子的護衛進來, 頭疼道:“繩子別松, 就這樣送回西海,讓龍王處置。”
龍王有令, 不得與阿扶為難, 子談不便替主子讨公道, 只将主子嘴上的符揭了,敖四破口大罵, 子談趕忙拿手捂住殿下的嘴, 強行拽着殿下出了長生鋪子。
阿扶望着人離去的背影搖搖頭,嘀咕, “這小龍被寵得無法無天了。”
虛空姥姥打子不語窗口,瞧見縛身的龍子被護衛帶離春水巷, 啧啧嘆着,“讓你別去你非去,不聽前輩言吃虧在眼前。”
電閃雷鳴下雨砸雹子的動靜,将客棧的人鬧醒,小重陽拿抹布擦自窗臺灌進桌面的水,“我好像瞧見龍殿下了,怎麽被綁着走了。”
“是麽是麽,哪裏哪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綠俏,脖子一個勁打窗口往外抻。
虛空走到桌邊,捧起大蚌,晃悠晃悠,“珍珠取了,蚌肉讓霄大炖了吧,趁還活着呢,新鮮。”
……
敖四鬧出的動靜,苦了晏郡百姓,修瓦片的修瓦片,訂窗戶的訂窗戶,還有一些歪斜的匾額,被吹壞的燈籠吹跑的木攤,全待修整。
一城的百姓忙乎到天蒙蒙亮。
但奇怪的是,天始終未亮,已是卯時三刻,即便冬日夜長,平日這個時間段天早已大亮,但天際四方位積着層層郁雲,将破曉天光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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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還要下雨還是下雪。”
“只要不要雹子就成,我鄉下的草棚可禁不住這般砸。”
“怎會有如t此怪異的天氣,不正常啊。”
因是白日時辰,雖天光未開,街上已有寥寥行人,議論這怪異反常的天氣。
三三打冰魄棺材裏醒來,見外頭天色仍黯,桌角燃着長燈,一身箬色長衫的阿扶矗立窗前,像是再查看外頭的天色。
三三伸個懶腰,“我好像睡得時間不短,怎麽天還沒亮,冬夜果真漫長,要不再睡會。”
她方要重新躺回棺材底,阿扶瞬移棺材前,俯身,揉揉她腦袋,“有情況,別睡了,先幹活。”
紙人兄妹化作紗衣緩帶的仙人,抱着成沓的符箓,沿街發放。
“城中将有妖邪出沒,大家莫慌,我們兄妹乃蓬萊仙人,算得晏郡降邪,特來消災解厄,大家只需将這朱砂火符,貼于門窗之上,閉門不出,便可安然。”
符箓不要錢,這對兄妹生得标致,冬日裏一襲輕紗長衫飄逸清冷。鑫涞客棧的方老板率先将領到的黃符貼門上,蹭的一團火自黃符裏冒出,十分稀奇,原本質疑蓬萊仙人身份的百姓開始自我懷疑,又見長生鋪的那位俊逸掌櫃也挨家挨戶發符,子不語客棧的掌櫃同小二,紛紛加入免費發放符紙的隊伍,鄰裏鄉親的,多了些信任,衆人心底雖仍舊有些疑惑,但亦随大流,将符紙貼于門窗之上。
三三的符紙發到陽春面館,牛嫂握住黃符一臉驚慌,“三三掌櫃,城裏進了何種妖邪啊。”
“我亦不清楚,蓬萊仙人突然入住子不語,說晏郡将出妖邪,尤其南無街春水巷,我便幫個忙散符紙,終歸沒壞處,牛嫂你趕緊貼上吧。”
牛嫂應聲往門窗處貼了符箓。
如此大動靜,将郡守引來,郡守朝三三拱手問候,又對街頭發符的重蕪鞠一躬,重蕪于郡守耳邊說了幾句,郡守一臉肅色不住點頭。
不多一會,來了幾隊衙差護衛幫忙發符,符紙很快散盡。符紙有限,未曾分到符紙的人家被衙差引到幾個諾達的空閑宅院戲樓,衆宅院樓牌門口貼滿符,圍聚的衆人既驚又奇。
郡守大人親自敲着錘鑼沿街下令,“晏郡百姓聽令,任何人不得出屋門半步……”
晏郡城不小,與南無街臨近的片區百姓得到妥善安置,較遠的片區倒是安生。
最後一張符紙散完,三三扭頭問身側的阿扶,“我們的符箓只夠東城區的,西城南城北城甚至郊區的百姓怎麽辦。”
阿扶負手,看天際烏雲漸漸淡去,依稀顯露出絲絲白光,“邪煞是尋着我的氣息而來,我的痕息外洩不多,未出東城區範圍,所以其它城區是安全的。”
他轉身拉住三三的手,往子不語方位走,槐樹下頓步,“邪煞即來,我先去冰魄棺材裏躲一陣,邪煞兇險,交給重蕪虛空處置,你躲在客棧裏不要出來。”擡手撫了下她臉頰,“乖。”
三三颔首,眼下情況頗為緊急,她不想成為阿扶的負擔,于是乖乖回了客棧,阿扶見人進門,這才旋身走回長生鋪子,候在左右門扉的蓬萊兄妹随阿扶進屋後,緊阖房門。長生鋪的門扉窗戶上頓時落下層層符箓,赤紅火光沿符記蔓延,像是長生鋪的門窗被火龍封死。
究竟要來什麽樣的邪煞,三三心裏不安着。
天空中的四面烏雲并非異象,而是重蕪撐出阻擋妖邪入內的結界,結界只能阻擋一時,陽光終于破開雲層,将整座城池點亮。但今日陽光不似往日溫熱燦爛,反而透着些灰白。
雲颠之上驀地顯出一道黑鬥篷,寬大的黑袖間捧着一卷散溢着縷縷黑霧的羊皮畫軸,廣袖下的玄甲手盔,拉開畫軸,無數道黑霧打畫軸裏飄出,直往晏郡東城區奔來。
黑霧翻騰間幻做巨角長尾,渾身逶迤黑煙的兇獸,子不語客棧內,三三打水盆裏注意外頭的動向,兇獸落地後呲牙咧嘴沿街尋嗅,像是尋什麽食物,有兇□□沖進屋宅,被門上火符所阻,只得退回街巷間嘶吼游蹿,兇獸吼聲震天,吓得房內百姓抱做一團瑟瑟發抖。
一只巨大兇獸靠近春水巷,吞掉街巷角落的一個空轎,似乎對食物不滿意,展開黑翅膀低吼一聲,這怪物不但頭上長有眼睛,腋下亦生有黑洞洞瘆人的瞳眸。
“天啊,這是什麽怪物啊。”小重陽望着臉盆內的景象驚呼。
客棧裏的人,皆圍着被三三施了乾坤窺移術的臉盆,觑着外頭的動向,三三望着盆內水影,蹙眉道:“形貌好似太古饕餮。”
可古書中記載的太古饕餮,身披堅甲,眼冒綠光,并非外頭那種黑瞳怪物,尤其怪物身上散溢出縷縷黑霧,仿似游蕩水中的墨汁。
“是墨饕餮,太古煞神饕天親手畫出的玩意,只認門窗,沾息腐化,我去外頭活動活動筋骨。”虛空姥姥言罷,卷了客棧內所有筷子一晃身出門。
外頭,重蕪已與墨饕餮早已斡旋起來,骨鞭加持仙咒,不少饕餮于他手下消亡。虛空的打法就比較特別,他劃破掌心,筷子沾血朝滿街滿房亂蹿的墨饕餮插去,一插一個準,中筷子的墨饕餮怒嚎着消散。
天際的黑鬥篷不嫌胳膊疼,仍舊拉着羊皮畫卷放墨霧,城內唯有重蕪跟老鳳凰,顯然殺的速度比不上放的速度。三三恨自己不能出去幫忙,若是一般兇獸怪物她或許還能下個鬼咒弄死幾個,但顯然這畫裏出來的牲口極其邪門,她只怕幫了倒忙。
她正心急,突聞長生鋪的窗縫間飄出悠揚笛聲,墨饕餮似乎很懼那笛聲,退步往後縮,越縮越小,直到變成一縷黑霧一個墨點徹底消散于長街。
三三頓覺驕傲,她們家阿扶的笛聲果然厲害。
又一道清零悅耳的琴音自天空蕩來,水境內有個抱琴的仙女從天而降,落在空空街上,朝面前橫沖直撞的墨饕餮撥出一波弦音,幾頭巨大饕餮頓時被弦音彈得灰飛。
三三暗中摩挲着指腹,琴瑤仙子來了。
先前阿扶在土地廟,曾贊琴瑤仙子琴音誅邪祛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墨饕餮越發少了,空中的黑鬥篷手中畫卷釋放的霧墨,亦越發稀疏,縷縷霧團只繞出零星幾只墨饕餮,呈枯竭之相。
“我們要贏了要贏了。”綠俏對着水盆激動叫着。
“小花去哪了?”老花倏然發現身側的小花不見了。
突然一聲尖叫打後院傳來,衆人飛奔後院,一只墨饕餮打後院門口闖進,正一步步逼近海棠樹下捧着一只小雛鳥的小花,小花哪見過如此兇獸,登時吓得忘了逃跑。
孫子遇險,老花吓得魂快沒了,顫着聲音大叫着小花欲沖上去,三三将人攔住,一個閃身落在墨饕餮身前,墨饕餮翅膀一卷,卷出一股飓風,幾乎将海棠樹攔腰吹斷,牆角的柴垛亦被吹上天,小重陽凡胎□□,若非霄大扶住早被吹飛。
墨饕餮呲牙朝三三撲去,三三就地一滾躲過攻擊,她腕間花鈴一搖,無數惡鬼自鈴铛內飄出朝兇獸沖去,墨饕餮一張口,竟将衆惡鬼一口吞掉,這獸果然邪門,鬼都吃。
三三小心翼翼後退,不動聲色拔掉頭上赤傘簪,饕餮一爪子拍去,爪尖黑霧沾上三三手背,一陣灼痛襲來,赤傘簪滾到地上,三三手背剎時被腐掉一片皮肉,幾個呼吸間已現白骨。
“姐姐……”綠俏看得心驚膽戰,欲沖上前被老花狠狠拽住。
惡鬼都吞,掌櫃都受了傷,小鳥過去不過是找死。
墨饕餮刨着巨爪一步步朝三三逼近,又一團更大的霧團打後門湧入,落地後化作丈高的墨饕餮。
一只都搞不定又來一只。
三三跌到地上,緊緊抱住小花,兩個饕餮一湧而起,朝三三撲去,海棠井驀地爆出一團綠茫,眨眼間一身綠光的巧姬擋在三三身前。
兩只兇獸被乍顯的綠茫刺傷了眼,登時彎着巨爪縮步,幾步後化作霧團打小院後門飄走。
三三手背上的腐洞越開越大,黑血淌了一地,她眼前一陣恍惚花白,暈倒之際,一股香風拂來将她包裹,阿扶拖着她腰身,緊緊握住她受傷的右手。
外頭的畜生幾乎殺光,虛空姥姥和琴瑤仙子聞見子不語後院的動靜,一并飛入小院。
空中的黑鬥篷無饕餮可放,阖上羊皮卷的同時,袖中射出一團凝着黑霧的冰箭,直朝阿扶的背心襲去,琴瑤仙子大叫一聲:“神尊小心。”
一截染血的筷子将即将射入阿扶後心的冰箭打歪,冰箭重重插在牆上後緩緩消散。
黑鬥篷見t勢不妙禦風而去。
陽光盛放,将慘白的天光渡上一層生機。
三三癱在阿扶懷中,她強撐意識,模糊的雙眼漸漸清晰,自阿扶焦急的眸底瞧見自己蒼白的臉,她努力牽了下唇,笑一聲:“神……神尊。”
終于撐不住,歪頭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