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一句“神尊饒命啊, 咱們分了吧”讓阿扶徹底僵愣。
他俯瞰身下抱着他大腿虧得慘兮兮的少女，認命地搖搖頭，将人扶起。
頭頂的紫金雷雲閃了閃, 欲朝地上罪不容恕的少女劈下，礙于少女身側的神明氣息, 只得蓄勢待發。
“你這麽慫……”阿扶摸到三三冰涼微顫的小手, 可見是被吓狠了，“罷了。”他一手将人摟在懷中, 另一只手悄無聲息散出一道銀暈，直朝頭頂不安分的雷雲而去。
神息散入雷雲, 先前強悍霸道的雷團抖了抖, 幾個瞬息竟輕飄飄的散了t。
三三阖着的眼睫輕顫，使勁勒着阿扶的腰身, 阿扶帶她來冥界三生石上刻字，幸福來得太突然, 可災難亦來得猝不及防, 她還沒活夠，不想就這麽冤枉的被劈死, 蒼天是瞎了眼啊, 她哪裏誘惑神明了, 明明是神明主動的呀，天道如此不公, 她一塊石頭又如此渺小, 哪能抗衡。委屈不甘與懼意一股腦化作眼淚，染濕了阿扶胸前衣襟。
阿扶見人快哭抽抽了, 雙手撫上她肩膀，“業火天雷走了。”
哭得頭暈腦脹的三三, 驀地擡頭一望，暗黃朦胧的天，氤氲幾絲游霧，仿似人間黃昏最後一縷落日，蕭條中挽留一抹将滅未滅的暖意，正是冥界天空特有的色調，而那團烏中泛紫，紫中鑲金的雷雲果真不見了。
業火天雷引來不少游魂冥司，腳步聲喧嚣聲越發清晰傳入耳中，阿扶用指腹抹掉懷中三三眼角餘淚，摟上她纖腰消失。
彼岸花從中，白姑姑握着癡妄鞭，握得指骨泛白，她腿腳快，先衆鬼冥司趕到冥槐樹下的三生石旁，親眼瞧見了三生石旁相擁的那對身影。
“神息……”她喃喃着，将業火天雷逼退的是神息。
閻王領着四大死神，落在彼岸花叢前，這裏早無異相，唯有三生石上若隐若現一對對誓死糾纏的名字。
東方死神瞧見半個身子被花叢掩去的白無常，拱手打招呼，“白大人。”
白無常默默走出花叢，臉色十分不好看，也不理幾位死神，眼神直勾勾盯着閻王，像是要往閻王身上灼出一個洞來。
東方了解白無常的性子，看來與閻王有私事待解，他識趣的吩咐剩餘幾個死神去攔不斷湧來的鬼魂冥差。待鬼都走空了，白無常一把勒住閻王的衣領，“你早知道阿扶是神尊，你竟任由三三往火坑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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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腿短，被身姿颀長的白姑姑擎手一拎，腳尖離地，他胡亂拍打着白無常勒着他領子的手，“成何體統放我下來，若被看見你欺辱上司是要受戒的。”
白無常驀地松手，腳丫着地的閻王，順着被勒疼的脖子咳兩聲，這才一臉冤枉道：“我知曉那人身份後亦是十分意外，我也提醒三丫頭了，可她不聽啊，另外冥主吩咐此事不許聲張。我管不住頑劣的三三，又不可忤逆冥主，你要我如何辦。”
“那你至少要告訴我。”白無常仍舊兇神惡煞狀，“與神明糾纏，将遭天譴，三三糊塗，你亦老糊塗，如此大的事竟然瞞我。”
白無常說完掉頭便走。
閻王拿手順着胸脯咳咳咳，“去哪兒啊。”
“去找那神算賬。”
閻王銅鈴似得的眼珠一瞪，小短腿立馬追上前，“你瘋了不成，冥界你橫着走，橫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敢去質問上神。若上神降威，別說你，我們整個冥界跟着遭殃。”
白無常頓步，垂着眼睑沉思，閻王以為他成功将沖動之人說服了，白無常驀地扯住閻王的袖子，“三三若有事，你脫不了幹系，走，你同我一道去。”
“停下，你想死別拉上我。你拉我沒用，哎，你快停下，你拉我幹嘛。”
“壯膽。”
“……”
阿扶将三三帶回子不語客棧，哄睡了這才離開。
冥界時，三三被業火天雷灌耳，一直喊頭疼，阿扶給她渡了些靈力，又施了個昏睡訣至人安睡，頭疼之症會持續幾個時辰，唯有睡着可解，他順道賜她一個好夢。
阿扶方回長生鋪子，門口閃現兩道人影。
黑着一張臉的白無常，還有白無常身旁腦門直冒虛汗的閻王。
阿扶露齒一笑，“姑姑，老鹽。兩位不是來買棺材的吧。”遂迎上前幾步，側首吩咐戳在門側的紙人兄妹，“來客了還不上茶。”
白無常長腿一邁，進了屋，閻王趕鴨子上架似得跟着進屋，因緊張被門檻絆了下險些摔倒。
門外熙熙攘攘熱熱鬧鬧，已是晚膳的點，街頭人影攢動，攤位亦都擺起來，各種叫賣聲和着不斷自門窗間飄出的吃食香氣，萦繞在圍坐小桌的三人鼻尖。
神明請的茶，閻王不敢喝，白無常沒心情喝。
白無常直接切入主題，“三三在扶顏神尊眼裏，算什麽。”
阿扶坐得有些懶散，指頭于桌角噠噠敲着，聽到白無常此問，當即明白兩人此行目的，于是停住指尖小動作，身板直了些，肅容回複，“我心中最重要之人。”
白無常怔了下，不料對方如此回答，“……既是最重要之人，你忍心看她去死。”
“她将受的劫，若能擋，我定全數為她擋了。我比白姑姑更不想看到三三受一絲一毫傷害。”
白無常颔首。
雖然阿扶未擺出神明之态，說話随和，仿似同心上人的長輩朋友閑聊般的語氣，但閻王心理承受差，還是有些撐不住，他擡袖擦擦額心汗珠，趁時說着讨好神尊的話，“是啊是啊，業火天雷都沒能傷到三三，可見神尊自有計劃分寸，時辰不早了，我們便不要打攪神尊休息了。”閻王顫巍巍站起來，白無常倏地拔高嗓門道：“以後呢。”
閻王腿一軟，又給坐回去。
白無常膽子忒肥了點，敢叱喝的語調同神明說話，他手心捏一大把汗。
阿扶默了片刻，斂去眸底的愧疚疼惜之色，“委屈三三了，不過我既決意與她在一起，必會給她該有的身份，若三三不妥協，我定會傾盡全力護她周全。”
六道八荒皆知，神明伴侶身份需得是神，否則與神糾纏的惡果，需神之戀人一力承擔。表面上不公，是單方面懲罰神之戀人，實則亦是對神明的懲罰，眼看着心上人遭天譴而亡，神明之痛比戀人遭遇的痛不會少一分。
太古神族長老定下此規，算是個狠招。既能阻了非神脈女子對神明的肖想之意，又能以最狠厲之态，提醒約束神明的心思言行，更能延續神族純正血脈，穩六界太平。
眼前的這位神明說會給三三該有的身份，白無常心裏詫異，她盯着面色平靜的阿扶看，“難不成神尊早有計劃。”
“自有。”阿扶淡淡二字，眉宇間确顯篤定。
白無常确信神之誠意，瞧出他并未抱着玩耍之心對待三三，若他與三三兩情相悅，她又能左右什麽。
白無常起身，“神諾，山海之重。三三是我自小拉扯大的，我不想見她有任何差池，願神尊能護她安然。”
阿扶起身，朝白無常淡淡一笑，“姑姑的話，我記下了。”
自打白無常一進門，阿扶便随三三喊她姑姑，更是喊閻王老鹽，全然無神明的威儀架子，将兩位不速之客當做心上人的長輩親人對待。白無常不禁仔細瞧他一眼。
神明或許不像傳說或話本上那般，矗于蒼生雲颠、神壇之上，高高俯瞰衆生，清冷莊重，不可亵渎。
她突然覺得像阿扶這種性子的神明，才像神明。接地氣，隐于塵世，品世間蒼生該有的喜怒哀樂，自紅塵中感悟芸芸衆生之相，或透過一片雲，一縷風，一身布衣，一盞茶，一種吃食的香氣，一聲聲百姓平淡的叫賣聲。
這樣的神明才算真的了解衆生，她再看他眉宇間的淡然，隐隐有悲憫大愛之相。生于熱烈，藏于俗常。
白無常思及此，“告辭。”轉身出了長生鋪。
閻王給阿扶深深作揖後，這才倉皇跟上白無常的腳步。
挑着擔子賣甜糕的大嬸路過，問兩位要不要買些甜糕。白無常順手拿過婦人手中捧着的白糖糕咬一大口，眼神示意老鹽掏錢，她沒帶銀子。
閻王掏了錢，婦人挑着擔子繼續沿街叫賣，閻王見白無常一個勁猛塞甜糕，“有多好吃，你吃成這樣。”
白無常努力咽下口中甜糕，皺着臉說：“吃甜壓驚，方才可吓死我了。”
閻王一哆嗦，他方才可沒從她言語神态中瞧出一絲懼意，吼神尊的那一嗓子，險些将他的魂也給吼出來。
吃完甜糕的白無常，拿袖子擦擦嘴，“怎樣，方才我裝的像吧。”
置喙神明，她能不怕麽。她彎身揉揉膝蓋，“現在腿還軟着呢。”
閻王：“……我日後喝多了誰都不服，就扶你。”
白姑姑離開長生鋪，打算去對面的子不語找三三說道說道，盡管阿扶再三保證護三三周全，她還是忍不住擔心，這根姻緣線，她是打心底想剪斷。
子不語正開張做生意，裏頭不少客人，店小二們各種忙碌着，白無常不想打擾了凡人t，于是隐個身入店，在二樓卧房尋見睡大覺的三三。
那丫頭不知在做什麽夢，抱着枕頭翻來覆去，白無常靠近床榻，擡手剛要叫醒她，只聽睡得歪七扭八的三三，唇角勾出一抹迷之微笑，抱着枕頭親了親，喉嚨口嘀咕一聲：“阿扶……”
不忍直視，不忍直視，白無常沒臉再看，心底醞釀的拆姻緣的話，再說不出口。
她一聲嘆息，給人掖好被子，盾走。
三丫頭啊，有種，神明也敢糾纏，日後不是頂吉便是頂兇，她沒能力左右，只看她自身造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