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朝中辯
第三十八章 朝中辯
一日後早朝, 萬俟昱穿着官服上殿。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帝莫麟眉開眼笑,“此次西戎戰事, 多虧了陌靈将軍和昱副将,朕要賞你們。說吧,有什麽想要的嗎?”
萬俟昱還未開口,左明便上前一步道:“皇上,老臣有話要說。”
帝莫麟蹙了蹙眉, 因左明的打斷而不滿, 但礙着面子,還是開口:“講。”
“禀皇上,此次陌靈将軍和昱副将雖平亂有功。但私鑄鐵針、無诏回京, 此乃大過, 依老臣看, 怕是功不抵過,該是重罰。”左明輕蔑地掃了萬俟昱一眼。
萬俟昱一聽, 脾氣立馬就上來了:“私鑄鐵針?那批廢掉的裝備若不是經我家公子的手,早就爛在庫裏了!更何況熔鐵重造之前,公子已拿到兵部的批紅, 何來私鑄一說?”
“再說無诏回京一事, 邊疆平亂,我軍傷亡也慘。二皇子放敵入營、殺我士兵、毀我補給,剩下的六萬多将士不回京休養, 難道叫他們餓死、病死在悉山嗎?”萬俟昱撩袍跪地,“皇上, 吏部尚書力挺二皇子來送糧草,而二皇子借此與外敵勾結。依微臣看, 該重罰的應是他們!”
“與外敵勾結?你可有證據?”帝莫麟站起身來。
萬t俟昱拿出一本厚厚的折子,雙手舉過頭頂道:“陌靈軍六萬三千四百四十六名将士親筆簽下的萬名書,皆能證明二皇子通敵賣國之徑!”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皇上,他這是污蔑!”左明也跪地說話,“南王府年年撥款養着這些将士,此次南陌離又與陌靈軍同生死。這六萬多兵力早就是南王府的人了,萬名書不足為證!若非說有罪,老臣倒要參南王府一個私養軍隊,意欲謀反的大罪!”
“要謀逆的是你們!二皇子明明只領了押送糧草的令,可一到悉山,就拿出了被委命監軍的聖旨。若非二皇子以監軍之便将塞狄領了進來,我家公子又怎會受傷!”萬俟昱一想起他的公子,心就如刀絞般的痛,此時竟還要受他們的污蔑!萬俟昱攥緊了手,才堪堪抑制住想要動手的想法。
“你口口聲聲說聖旨,聖旨呢?空口無憑,不是污蔑是什麽?”左明厲聲厲色地看向萬俟昱。
萬俟昱一時語塞,梗住脖子:“二皇子為了不留下證據,早就将那假聖旨又偷了去!你,你怎麽敢——”萬俟昱第一次遇到這般颠倒黑白的人,漲紅了臉也駁不出個所以然。
左明冷哼一聲,轉向帝莫麟:“皇上,二皇子生性良善,一心系民,怎會做這種傷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依老臣看,這是他們謀逆不成,無法解釋塞狄入營的行徑,這才意圖把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安在二皇子身上!皇上,皇上明鑒啊!”
Advertisement
“你放屁!我弟弟一心為國為民,邊疆平亂還平出錯了?!”南陌塵實在忍無可忍,怒聲駁斥道。
帝莫麟剛想說話,卻見孫德祿小碎步走過來,彎下腰道:“皇上,南王爺求見。”
“宣!”帝莫麟正色。
“宣南王爺觐見——”孫德祿操着尖細的太監嗓道。
只見南隆安穩步行來,正一品的官袍是他半生榮光的寫照。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南隆安撩袍跪地,摘下頭上的烏紗捧在手心上,群臣低頭,皇帝起身。
帝莫麟一驚,端着手向階下走了幾步:“南王爺,南王爺這是作何?快快起身——”護國功臣,不必行禮,這是先皇在時便允他的禮遇。
“皇上,臣起不了這身。”南隆安雖是跪姿,背卻筆直,散出的威嚴叫堂上朝臣一滞。
這可是護國功臣,誰敢小瞧?
“皇上,三十年前,臣統領四十萬大軍破東夷、退西戎。将士們信任臣,惠州一戰并未聽從朝廷诏令誓死守城,這可是臣不忠?是臣意欲謀反?”南隆安直視着帝莫麟的眼睛。
“王爺高瞻遠矚,那惠州一戰打了三天,城下血流成河何等慘烈?王爺未退,身先士卒守下了惠州,叫東夷忌憚,主動求和。誰敢說王爺不忠?誰敢說王爺意欲謀反?”帝莫麟竟是走了下來,想扶起南隆安。
南隆安的聲音突然一揚:“可我兒只有七萬兵力!他怎麽反?”
帝莫麟的手滞在半空,微微沉思。
“他若想反,何苦背水一戰,自毀補給?現如今我兒還重傷昏迷,左尚書怎麽敢——說我兒意欲謀反,良心何安?!”南隆安聲音顫抖,字字泣血,“我南王府上下忠肝義膽,求的就是一個國泰民安!左尚書出言至此,誅的是忠義的心啊!”
“再說養兵一事,惠昌地大物博,人口衆多,軍隊人數更是高達五十萬。可人是招了,兵部養了嗎?”南隆安的背更加筆直,“就因是太平年,裝備不換新,操練不上心。老将高高挂起,新兵散漫無序,若有戰事,這五十萬大軍可有一戰之力?”
“臣怎忍心看?臣每年的俸祿、名下鋪子的盈利一筆不留,盡數花在軍隊上,臣何苦呢?不就是為了惠昌,為了皇上嗎?而左尚書中飽私囊,層層剝削,府上妻妾成群,窮奢極欲,那吃穿用度直逼皇宮!我兒遠征,連件新的披風都不舍得換,省下的銀兩都用來貼補軍隊,到底是誰在誤國?是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上,臣以烏紗為抵,若是兵、戶、吏三部不給臣一個說法,這正一品,臣恐不能擔!臣連家都護不住,更護不了這惠昌的天!”南隆安的聲音蕩在朝上,更打在每個朝臣的心裏。
這南隆安是什麽人物?他的民望都是一次次浴血奮戰守出來的。那年戰平回京,一路上百姓相送,感激涕零,這哪是帝昀施幾次粥、赈幾次災換來的民望可比的?
他若是寒了心,百姓也就寒了心。帝莫麟即使再蠢也深知其中利害,親自扶起南隆安,正色道:“王爺放心,朕一定會給王爺一個說法,王爺何苦至此?惠昌,不能沒有王爺。”
左明一看南隆安這架勢,自知是不能再辯,當機立斷,出言道:“皇上,臣慚愧啊!”
再一擡頭,左明便涕淚橫流,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悔過模樣:“臣承蒙聖恩,一時間竟得意忘形,貪圖小利,罪過,罪過!”這下可好,中飽私囊的貪墨大罪,到了他口中,卻變成了貪圖小利。
“今日就是南王爺不要這說法,臣也要說!臣願散千金、出抵田宅,以補軍中虧空。望皇上準了臣這小小夙願,臣當以涕零!”左明這招高,千金和田宅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态度。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下,連南隆安也不能說些什麽。
而一句“軍中虧空”,一下子便把過錯推到了兵部頭上,兵部尚書擦了擦額上的汗,也跪地說道:“皇上,是臣沒本事,調不出軍饷來。臣也願散金抵宅,不求将功補過,但求心中無愧啊!”
既是能當上兵部尚書,自然是人精,把“虧空”一事,講做“調不出軍饷”。
軍饷哪裏來?自然是戶部。為何調不出?自然是不給。
戶部尚書都要郁悶死了,那軍饷是他不給嗎?每次調出來大把的銀兩,最後不都“不翼而飛”,他們難道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嗎?他們富得流油,拿出千金,抵掉田宅,自然是眼睛都不眨。
可李家是清流世家,哪裏有錢?
戶部尚書正斟酌着要不要開口,卻不料堂上一衆大臣生怕牽連自己,不打自招,紛紛“慷慨解囊”。就連柳丞相都要賣了名下的商鋪,籌出萬銀以資軍隊。
戶部尚書欲哭無淚,只得附議。
所有人都默契的沒說二皇子一事,二皇子現如今是四位皇子中最有出息的,誰敢妄議?而且南王府拿不出證據,左尚書也反咬不清,再争下去,也争不出個結果。
南隆安按住萬俟昱,又遞給南陌塵一個眼神。他不急,此仇必報,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還未老,有的是時間同帝昀耗!
“那一切事宜,就勞煩南王爺協同三部運作可好?”帝莫麟想賣個人情給南隆安。
南隆安也不駁他面子,拱了拱手應了下來:“臣,謹遵聖言。”
衆人皆暗松一口氣,這時一位大臣突然上前:“禀皇上,西戎求和。”
“求和?”帝莫麟落回龍椅,“怎麽個求法?”
大臣把西戎送來的求和信轉交給孫德祿,随後道:“西戎願意将布防向西退出三十裏,并每年向惠昌進獻歲幣奇珍,且将西戎的十一公主塞珠送來與惠昌和親,只求惠昌放西戎王子塞狄回去。”
孫德祿哈腰将信呈給帝莫麟。
“皇上,不可!”南陌塵上前道,“西戎王子殘暴狡猾,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如今求和,那算什麽?逗七萬将士玩嗎?
“皇上,依老臣看,若不放西戎王子回去,西戎定會不滿,到時再來犯,苦的可就是百姓。”左明眼睛一轉,“這條件開得誘人,若是應了,兩國和親,邊疆平穩,所謂是皆大歡喜!”
“歡喜個屁!”南隆安臉色極差,罵出口來。
孫德祿連忙提醒:“哎呦,此言粗俗,王爺慎言。”
南隆安轉過頭來,忿忿說道:“不過是退三十裏,他若想反,再打過來便是。再說那歲幣奇珍,我惠昌大國,不缺那點東西!還有臉說和親?那塞珠天生媚骨,勾魂攝魄,她來了嫁誰?嫁皇子還是公子?”
是啊,嫁公子低了她的身份,西戎肯定會說是惠昌輕視他們。嫁皇子的話......六皇子尚未及冠,三皇子剛定親,二皇子和太子還都是按未t來親王和皇帝培養的,定不能娶個紅顏禍水......
這事難啊。
“南王爺言之有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帝莫麟揉了揉眉心,又開始頭疼。
“皇上,這事咱們等得,西戎可等不得。西戎王既肯把公主送來,那誠意必然是滿滿的。若皇上舉棋不定,反倒失了大國風範。”左明又勸道,“皇上,就是個女人,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翻不起什麽浪花。再者,天底下哪個男人沒有個三妻四妾?公主娶回來了,冷着便是,不耽誤皇子們日後再娶一房賢良淑德的平妻。”
左明又低了低身子:“皇上,這戰事能平則平,于皇子們也是功德一件,常言道,寧為太平犬,不作亂離人,皇上......”
“左尚書慎言!”孫德祿連忙打斷道。
“哎哎哎!老臣糊塗,掌嘴,掌嘴。”左明連忙擺出一副惶恐的樣子,擎起手掌實打實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
那聲音清脆,一下一下把“寧為太平犬,不作亂離人”這句話扇進了帝莫麟心裏。
這話大逆不道,說得像西戎能攻入惠昌一般。可帝莫麟聽進去了,他不想打仗,他知道現在惠昌被他敗得就剩明面上這一層光鮮了,他害怕西戎真的打進來,他不想冒這個險。
“左尚書莫打了,此言有理,傳使臣觐見!”帝莫麟連忙說道。
萬俟昱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南王爺按了下來。
“王爺!”萬俟昱着了急。
南隆安搖搖頭,輕聲道:“皇令難改......”
萬俟昱看了看南隆安,咬了咬嘴唇賭氣地退下。
南陌塵接收到南隆安的信號,攥緊了手,也退到了群臣之中。